大秦需要的是什么仁善？

    他又是什么仁善！

    扶蘇雍宮內(nèi)的所為，很快傳入到始皇耳中。

    對于扶蘇突然放棄儒學(xué)，嬴政略有些驚訝，但也并未太過在意。

    “現(xiàn)在放棄儒家大而無當(dāng)?shù)娜收?，也不算是無可救藥，但還不夠，不懂從政權(quán)謀，不懂君臣之道，就算知道了什么是真正的仁善，對治理天下實際也無多大用處。”

    “你需要明悟的東西還有很多?！?/br>
    “但也不算晚！”

    嬴政頗為欣慰的點點頭，靠著坐榻大靠枕，道：“這嵇恒的確有些能耐，竟能說動扶蘇這頭犟驢?！?/br>
    “來人?！?/br>
    “通知宗正，朕要知道嵇恒的全部信息?！?/br>
    “朕不僅要知道嵇恒在咸陽的所作所為，更要知曉他在燕地的情況?！?/br>
    殿外傳出一道急促的腳步聲。

    吩咐完，嬴政沒有把這小插曲放在心上，繼續(xù)看起了奏疏。

    他的時間很寶貴。

    他需要批閱的奏疏也很多。

    另一邊。

    將儒家有關(guān)的書籍清理完后，扶蘇這才重新回到書房內(nèi)。

    望著空蕩不少的書房，扶蘇眉頭微微一皺，只是輕嘆了一聲，重新坐回了席上，再次翻開《韓非子》，繼續(xù)用心揣摩起來。

    末了。

    他似想起了什么，道：“魏勝，你去御史中丞那邊，借一下當(dāng)年朝堂議‘郡縣分封’時的記錄文書?！?/br>
    第016章 悌孝？我扶蘇并沒做到！

    不多時。

    魏勝抱著一大摞竹簡回來了。

    看到這幾十枚竹簡，扶蘇稍微愣了一下，隨即似想起了什么，眼中露出了然之色。

    那次郡縣分封之議，足足持續(xù)了兩三天。

    這些竹簡數(shù)量已很少了。

    若真將那場爭辯全數(shù)記下，只怕還要多耗費上百竹簡。

    畢竟在他記憶中，九年前的那場爭辯，可謂立國以來最為激烈的。

    盛況空前。

    朝中大臣幾乎都有出列獻言。

    而就在那場爭辯之后，王綰、隗壯、尉繚等老臣陸續(xù)退下，李斯、姚賈、鄭國等人徹底走上前臺，這場關(guān)于‘郡縣分封’的爭辯，可以稱得上是一舉改變了當(dāng)時的大秦朝堂。

    想到這。

    扶蘇眉頭一皺。

    當(dāng)初朝野爭辯之時，他因涉世不深，并未過多參與。

    而今回想，也意識到那次爭辯的不同凡響，再聯(lián)想到嵇恒臨走時留下的話。

    不禁對那次的爭議多了幾分凝重。

    魏勝喘息了一陣后，作揖道：“公子，剛才臣抱竹簡回來時，御史府有官員向臣說，幼公子在獄中給公子傳信，想讓公子替幼公子去借一下跟‘郡縣分封’有關(guān)的竹簡?！?/br>
    聞言。

    扶蘇輕輕一笑，道：“我倒忘了這出?！?/br>
    “你等會尋幾個刀筆吏，將這些竹簡謄抄一份，送到獄中去?！?/br>
    魏勝面露難色，低聲道：“公子，這些竹簡內(nèi)容涉及大政機要，不容為外界窺視，而且宮中向來也只存一份，統(tǒng)一交由御史中丞負(fù)責(zé)，私下謄抄，這罪責(zé)臣和那些刀筆吏實在承擔(dān)不起。”

    “而且此舉有悖律令。”

    “若為陛下知曉，恐又會責(zé)備公子。”

    “望公子三思。”

    扶蘇眉頭一皺。

    魏勝的確說的是實話。

    郡縣分封爭議，事關(guān)大政機要，嚴(yán)禁絲毫外泄。

    私下謄抄，更是重罪！

    他前面急于查看，無心之下，差點犯了大錯。

    扶蘇肅然道：“是我疏忽了?！?/br>
    “如此……”

    扶蘇思索片刻，開口道：“你先去尋幾個刀筆吏，但不要急著謄抄，等我去陛下那一趟?！?/br>
    “若是陛下應(yīng)許，你們再謄抄不遲，若是陛下不準(zhǔn)……”

    “那也只能作罷了?！?/br>
    “諾。”魏勝連忙應(yīng)諾。

    扶蘇伸手將翻開的竹簡合上，無意間卻瞥見了竹簡所書。

    上面記著的正是自己當(dāng)時之言。

    一時間。

    扶蘇停下了手。

    仔細(xì)看起了上面記下的文書。

    上面記著自己當(dāng)時說：“大秦一統(tǒng)華夏，皆由將士鮮血而來，理當(dāng)推行郡縣，由國家統(tǒng)一治民，使民無私政之苦，扶蘇縱為皇子，若求封國而行私政，大秦國法安在？”

    扶蘇看著上面所書，也是苦笑著搖頭。

    他當(dāng)時涉世不深，根本就應(yīng)付不來，只空洞的說了幾句。

    根本不關(guān)痛癢。

    他遲疑了一下，接著往下看去。

    只一眼。

    扶蘇就愣住了。

    因為接下來，理應(yīng)到其他公子表露看法了。

    只不過二弟高、三弟將閭等公子都沒有開口，他當(dāng)時年僅二十，剛剛開始接手政事，并不覺有什么問題，而今回頭看史官記錄的文書，卻陡然察覺到了異樣。

    上面記著：其他公子欲言又止，惴惴不安的望著帝座，紛紛低下頭去。

    其他公子非是沒有觀點。

    而是不敢說！

    以至后面始皇還說了句：‘愿說者便說，無須顧忌?！?/br>
    他當(dāng)時年輕，以為是其他公子羞于開口，甚至還出面替其他公子求了情。

    而今看來。

    自己當(dāng)時根本會錯了意。

    其他公子并非不想表露自己的看法。

    而是不敢。

    因為他們支持分封！

    所以不敢當(dāng)始皇的面說出來。

    扶蘇通紅著臉，呼吸漸漸急促起來。

    他將案上竹簡徹底攤開，快速的向下掃去，當(dāng)把跟諸公子奏對的竹簡全部看完后，頹然的坐到了地上。

    扶蘇有弟十一人。

    除了胡亥之外，其他人都未開口。

    他過去自認(rèn)對其他公子都很好，至少也是兄謙弟恭，但如今才發(fā)現(xiàn)，完全是自己一廂情愿。

    他顫手將竹簡合上，痛苦的閉上了眼。

    “我其實早該明白的。”

    “宗室非有軍功論，不得為屬籍?！?/br>
    “若是不行分封，若我上位，其他公子，只是空有公子之名，實際是沒有任何顯貴的匹夫?！?/br>
    “他們當(dāng)時恐是很希望我支持分封吧?！?/br>
    “我當(dāng)時自以為跟上了父皇想法，根本就沒有考慮過其他。”

    “我竟連做兄長也不稱職。”

    扶蘇凄慘一笑。

    他這時突然又記起了胡亥所講。

    “胡亥身為皇子，不求一己之利，唯愿天下大治，胡亥不做封國諸侯，只做大秦良臣?！?/br>
    只是當(dāng)時他根本就沒這個意識，還覺得胡亥跟自己想的一樣。

    而今聽來，更覺嘲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