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蘇也感覺有些頭疼。

    不過他并未就此多想，只是道：“依杜少府之見，廷尉府、少府、御史府當定下何等基調(diào)？”

    杜赫笑了笑，扶了扶須，道：“對外少府當隱，廷尉府當罪，御史府當嚴?！?/br>
    “對內(nèi)則提前做好布置?！?/br>
    “等到事情進展，按部就班執(zhí)行即可?！?/br>
    “少府尚還好?！?/br>
    “只需協(xié)調(diào)鹽鐵相關(guān)事宜?！?/br>
    “不會有太多人出面，也基本不會對外出聲?！?/br>
    “廷尉府因為要‘受罰’，卻是不能‘快’，當拉長時間，對廷尉府官員進行處罰，至于御史府，只需將相關(guān)罪犯繩之以法即可，不過在涉及到廷尉府時，卻是要緩上一緩。”

    “公子需明白。”

    “朝廷對外跟朝廷對內(nèi)是不一樣的?！?/br>
    “對外需要迅速?！?/br>
    “對內(nèi)則要兼顧很多狀況?！?/br>
    “前面的‘緩快’是對外的，是示人的，甚至無須太多證據(jù)，一切以平息民憤為主，而后面對三府的要求，則是對內(nèi)的，是對官吏的，因而當慎之又慎，一切當憑證據(jù)定罪，無證據(jù)不立，更不能貿(mào)然定罪?！?/br>
    聞言。

    扶蘇心中微動。

    他目光深邃的看了杜赫幾眼。

    有了幾分明悟。

    他拱手道：“多謝杜少府提醒，扶蘇受教了。”

    杜赫點點頭道：“公子，切莫怪臣多嘴，臣年事已高，用不了多久就要退下，公子眼下已有長足長進，此乃大秦之福，乃天下之福，然過剛易折，欲速則不達，對于朝廷之事，公子當再三考慮，莫要因一時急切，而誤了分寸?！?/br>
    “到時恐會適得其反?！?/br>
    說完。

    杜赫朝扶蘇躬身一禮。

    扶蘇連忙道：“扶蘇定銘記于心。”

    杜赫微微頷首，開口道：“公子眼下已心有定計，臣就先告退了，臣而今年事已高，為避免事情出錯，只能選擇提前去做了。”

    說完。

    杜赫再度作揖，徑直離開了。

    從始至終。

    杜赫都未曾看張蒼一眼，仿佛張蒼根本就不入眼。

    對于杜赫的漠視，張蒼嘴角微抽。

    他自認自己未得罪過杜赫，為何杜赫要來針對自己？

    難道是因為自己查案太狠了？

    就在張蒼心中腹疑時，扶蘇又拿出了一份竹簡。

    張蒼連忙收回心神，將這份竹簡拿到手中，而后緩緩攤開，認真的看了起來。

    看完。

    張蒼眼中露出一抹喜色。

    竹簡上是各大官署跟鹽鐵商賈勾連官員的名單。

    足有上百人之多。

    “公子，這……”張蒼好奇的問道。

    扶蘇道：“這是鐘先生讓商賈招出來的。”

    聞言。

    張蒼也心生感慨，道：“鐘先生手段當真驚人，不僅問出了鹽鐵下落，還逼得商賈將這些官吏招出，眼下官府有了這兩份竹簡，很多事就好辦多了?！?/br>
    扶蘇微微額首。

    他也道：“是啊，鐘先生之才能，實在令人驚艷?！?/br>
    “這次的鹽鐵事件，總共發(fā)生不到十天，而今實則已解決完畢，只待最終平息民憤了?！?/br>
    張蒼略作沉思，低聲道：“恐不止如此?！?/br>
    “這次官府近乎將這些鹽鐵全部據(jù)有，此中能收獲的錢糧可太多了?！?/br>
    “等后續(xù)查完那幾大鹽商鐵商，官府更是能借此沒收大量錢財，這一來一回，官府可謂獲利頗豐，足以比得上過去半年的商稅。”

    聞言。

    扶蘇心中一動。

    他其實并未想這么深。

    經(jīng)張蒼這么一提醒，也是赫然驚醒過來。

    朝廷又得錢了！

    在嵇恒的經(jīng)手下，短短數(shù)月，朝廷就已牟取到大量錢財，這筆錢財就算放眼天下，也是筆驚人的數(shù)目。

    而從始至終的受害者都是商賈。

    第165章 民最可欺，也最不可欺！

    就在扶蘇驚嘆來錢之快時，張蒼似想到了什么，眼中露出一抹驚疑。

    他站在原地，眉頭緊鎖。

    他在腦海仔細想了一下杜赫的針對，又對今天發(fā)生的事，進行了全盤梳理，眼中露出一抹明悟之色。

    他明白為何杜赫會針對自己了。

    因為道不同！

    張蒼看向扶蘇，猶豫良久，欲言又止。

    扶蘇看出了張蒼的糾結(jié)，好奇的問道：“張御史，有話便講?！?/br>
    張蒼站起身，恭敬的作揖道：“請公子先行寬恕，不然臣實不敢言?！?/br>
    見狀。

    扶蘇眼中露出一抹驚疑，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張蒼沉聲道：“回公子，我現(xiàn)在的思緒有些亂，可能說的會有些雜亂，也可能會說的語言混亂?！?/br>
    “還請公子諒解?！?/br>
    “臣認為杜少府的建議暗藏禍心?！?/br>
    聞言。

    扶蘇臉色陡然一變。

    他雙眼凝重的看著張蒼，沉聲道：“張蒼，你這是何意？杜赫乃朝廷九卿之一，更是朝廷重臣，你為何會認為杜少府的建議暗藏禍心？你口中的禍心究竟又是什么？”

    扶蘇目光無比專注。

    他知曉張蒼的品性，他一向不屑攻訐他人，這次卻一反常態(tài)，定是有其緣由。

    張蒼拱手道：“臣也是陡然想到的?！?/br>
    “甚至……”

    張蒼頓了一下，凝聲道：“臣之前根本就沒有考慮到，只是前面杜少府無形間對我進行了一番踩壓，我心有不快，但更多的還是不解，因而便暗暗琢磨了起來，在回想今日發(fā)生的一切時，陡然想通了一些東西?！?/br>
    “其中最關(guān)鍵的是鐘先生的一句話?！?/br>
    “大秦官員脫離實際太久了，也過于執(zhí)著維持現(xiàn)狀了?！?/br>
    “杜赫前面那番建議，或許在公子眼中，足以稱得上是錦上添花，但若是真的細想，跟鐘先生的建議完全南轅北轍，甚至是背道而馳，若是真去這么做，不僅平息不了民怨，甚至可能將大秦推向深淵?！?/br>
    “此話怎講？”扶蘇正襟危坐，眼中滿是凝重。

    張蒼深吸口氣。

    他其實腦子也并未完全理清。

    他稍作沉思，在腦海想了想，肥白的手掌，摸了摸胡須，繼續(xù)道：“公子還記得鐘先生是怎么說的嗎？鐘先生提過要攻心，暫時任由地方民意泛濫，最終再由官府出面解決，繼而一舉奠定官府之聲望。”

    “這個想法是極好的。”

    “也能夠做到?！?/br>
    “而杜赫的提議看似是進一步追求聲望，力圖借著這一件事，將朝廷的威望重新樹立起來，而且是徹底奠定在民眾心中高不可攀的地位，此舉也的確算是錦上添花，但這樣反復(fù)撩撥民眾心弦，真的可行嗎？”

    “民眾不是玩物?！?/br>
    “他們是有血有rou的人！”

    “千人千面，眾口不一，每個人的想法都不同，因而這樣反復(fù)的戲耍民眾情緒，終究會自食惡果?！?/br>
    “臣不知鐘先生具體是何看法?！?/br>
    “但在臣眼中，這樣的事做一次就夠了?！?/br>
    “過猶不及?！?/br>
    扶蘇目光微凝，并沒有表示贊同，也沒有表示反對，只是冷冷道：“理由?！?/br>
    張蒼苦笑一聲。

    他其實現(xiàn)在腦子還有些亂。

    只是稍微有了點頭緒，讓他直接說出理由，屬實是有些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