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地，江令橋已經(jīng)適應(yīng)了獨(dú)自生活，而不依仗任何念想。她潛心修煉，增進(jìn)功法，自己提劍解決脾氣差的嘍啰們，自己去聽山谷凜冽的風(fēng)聲，自己去看天上日月輪轉(zhuǎn)和星辰變換。以至于白駒過隙，轉(zhuǎn)眼間過去了這么多年，當(dāng)年那個笑著用飴糖哄meimei的哥哥，不知不覺成了她世界里的陌路人。

    “谷主委派了新的幽冥異路帖，我休憩片刻便走，就不多留兄長了?！?/br>
    空氣靜默半晌，涼得發(fā)冷，李善葉看著她，定定地說了句：“好，那你萬事小心?！?/br>
    “是?！苯顦蛳蛩ЧЬ淳葱辛艘欢Y。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他神色黯淡，負(fù)手轉(zhuǎn)身走出了大殿。

    江令橋的心里倒沒什么波瀾，像把不慎打翻的珠玉重新拾回妝奩中一般尋常。她緩緩坐下，仰望著頭頂那方窄窄的天井。那里生了一圈雜草，幾縷碎光就這么雜蕪地落下來，在地上雜成碎片，她抱肘陷入了沉思。

    ***

    三日后，悲臺。

    青樓迎來送往，從不缺賓客。聽聞有人豪擲千金，買得芙蓉花侍宴，往來之人較平日也多了些。

    “芙蓉花乃是悲臺仙葩中的一朵，平日里鮮少待客，真想瞧瞧她究竟什么模樣??！”

    “據(jù)說濯世出塵，粉妝玉琢，引得無數(shù)顯貴折腰。今日若趕巧，說不定能有幸瞥上幾眼！”

    悲臺內(nèi)，兩個男子邊走邊言論著——

    “前些日子，聽聞有富商之子花重金都沒能換來美人一見，依我看，想要討得這位芙蓉花的歡心，光有銀子還不夠，需得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br>
    “呵！明明有才的無德的、有錢的無財?shù)亩妓藕蜻^，竟還這樣挑剔，這世道真是叫人開眼，進(jìn)了秦樓楚館還能立牌坊！”

    “仁兄所言極是，我看也別弄得這么彎彎繞繞，就該來者不拒，故作什么清高！好飯一起吃才香嘛！你說是與不是——”

    “正合我意……”

    他們想到了一處，意味深長地大笑起來。適逢一陣幽香襲過，迎面走來一身姿綽約的女子，微風(fēng)揚(yáng)起她柔軟的衣袂，輕輕拂過他們的臉，薄扇之下，美人一雙剪水的眸子笑盈盈地看了過來。

    目光很快被勾了過去，兩人看得移不開眼，一時忘記了說話。

    女子未多作停留，淺淺一笑后徑直向前走去，似乎什么也沒聽到。

    走進(jìn)一間雅居，其間珠光寶氣，香霧繚繞。馮落寒已然候著了，正認(rèn)真地整理著各種釵環(huán)首飾，見她進(jìn)來，盈盈笑開：“來得正好，一會兒有客人，還不來挑幾件稱心的首飾？”

    “是，馮mama?！苯顦蛐χ鴳?yīng)她，卻在轉(zhuǎn)身關(guān)上門的那一刻斂起笑意，在銅鏡前坐下，隨手?jǐn)X起一支青黛，兀自描起眉來。

    馮落寒挑揀半天，最后挑了支華貴的金色步搖走過來，攬起一把玉梳，替她整理發(fā)髻。

    “護(hù)法大人，陳晚材叫了酉時的酒宴，要宴請一位貴客，讓我們務(wù)必好生伺候?！?/br>
    “又是官場上的花花腸子……”江令橋一邊對鏡描眉，一邊漫不經(jīng)心道，“罷了，既然真金白銀地花了，我也不會駁他的面子，定然伺候得他挑不出一個錯來……”

    馮落寒笑笑，繼續(xù)替她挽發(fā)。

    陳晚材，尚書郎中陳舒康次子，陳舒康胸?zé)o點(diǎn)墨，因家中有些錢財買了官位，后來憑著逢迎之術(shù)一路升遷至此。然而此人不司政務(wù)，沉迷神佛，一心想要長生不老，攬了無數(shù)不義之財只為謀劃自己的長生夢。膝下育有二子，也不是什么正派人，整日游手好閑，唯一的念想便是在陳舒康面前邀寵，好在他駕鶴西去之后可以獨(dú)霸家業(yè)。

    “我不去找他，他居然自己送上門來，且得好生照顧著，送他個一帆風(fēng)順、前程似錦的全席，若吃不了，那便兜著走好了……”

    蛾眉描罷，江令橋的臉上緩緩浮起一抹笑。

    馮落寒挽好發(fā)，拿起那支金步搖，在江令橋發(fā)髻間來回比較，尋求著一個最合適的位置。

    “世人結(jié)交須黃金，黃金不多交不深。金步搖雖貴重，卻滿身沉俗，實(shí)在與護(hù)法不襯。”她黯黯道。

    聞言，江令橋緩緩看向鏡中的女子，黛眉凝脂，綠鬢朱顏，眉眼間落著淡淡的月華。她看著自己，目光不曾有一絲動搖——

    “我怎樣不重要，能取了陳舒康的性命便好?！?/br>
    話音落，步搖簪入發(fā)髻，纖長的流蘇懸于耳側(cè)，金輝閃爍其間，曳曳生姿，襯得女子的五官端莊大氣，明艷無儔。

    彼時，悲臺之外，陳晚材已至。

    “容先生，你瞧，便是此處——”陳新材伸出滾圓的手，向眼前的青樓指了指。

    容悅蹙眉：“陳公子口中說的好去處，便是這等風(fēng)月之地？”

    “悲臺可全中都最好的青樓，里面的女子個個仙姿佚貌，絕不是別處輕易能比擬的！”

    “我不去?！比輴偛宦犓幕ㄑ郧烧Z，轉(zhuǎn)身就要走。

    “哎呀！”陳新材忙一把拉住他，徑直拽進(jìn)悲臺，“這其中可別有洞天，保準(zhǔn)你身心舒坦，樂不思蜀！”

    心里卻暗自想著：開玩笑！老子我活了這些年頭，就沒見過哪個男人能在悲臺門口打退堂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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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章 袍笏登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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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悲臺共有二十四雅居，以節(jié)氣題名。入驚蟄雅居，坐定，陳晚材滿臉諂媚，笑呵呵地給容悅斟酒，見他不怎么下筷，還十分殷勤地給他夾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