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后面的話聽著耳熟,馮落寒尚在驚懼之中,似乎想起了什么,咽了口干沫,問:“那人可是叫韋義?去中都赴吏部尚書之職?” 老嫗一拍掌:“哎!哎哎哎對!你也聽說了?” 何止是聽說,她不僅遞了刀,還認識這位手刃了仇人的英雄豪杰。 馮落寒揉揉眉心,極力使自己鎮(zhèn)靜下來:“可我娘平日鮮少出門,又怎么會被那狗官瞧上?” 老嫗聽罷,頗有些激動,立時唾沫橫飛起來:“說來也怪,你娘向來只在家中做針線活,替人繡繡花樣什么的,那日卻來了個陌生的外鄉(xiāng)女子,穿著一身紅衣裳,奇怪得很,說要高價請你娘去給官家小姐裁衣。臨走時,你娘囑托說去去就回,讓我照看一下你,可那一去就再也沒回來……” 說到這兒,她嘆了口氣:“唉,早知如此,當年我絕對不會讓她出門,就是拼上這條老命也得把她攔住?。 ?/br> 一席話說罷,馮落寒的注意力敏銳地落于兩個細微之處——紅衣?女子? 心不由地漏了幾拍,癱坐下來,腦子空了半晌,許久才緩過神來。 未幾,馮落寒復看向老嫗,問:“阿婆,你看清了,那女子真是紅衣嗎?你篤定嗎?” 她審問似的神色駭了老嫗一跳,這一質(zhì)問,又有了搖擺之色:“或許……是黑色?綠色?哎呀,你知道我一把年紀了,眼神不好,記性也越來越差了……” 馮落寒沒有言語,輕輕呼出一口氣,卻又像仍吊著半口氣,茍延殘喘著。 彼時,明明夜幕初升,星稀月皎,卻好像狂風大作烏云席卷了一整夜。她抱著裝有母親生前最愛的飾物的木匣,頭輕輕靠在上面,像是枕在母親的臂彎,流下了多年來的第一滴眼淚。 -------------------- 第26章 陰錯陽差 ========================= 江令橋躊躇了很久,終于還是開了口。 “問你個問題?!?/br> 桌上的小菜挑花了容悅的眼,聞聲,方抽脫出來,正襟道:“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你……為什么要和我一起完成我的任務?” 容悅的目光頓了頓,沒有立時回答。 “我是刺客,殺人是我的宿命,而你擅長岐黃之術,生平大事是治病救人。按理說,應當?shù)啦煌幌酁橹\才對,為什么要來和我一起做殺人的行當?” 每句話都說得云淡風輕,但一字一句聽下來,卻又有幾分詰問的意味。 “我……沒說過嗎?”容悅裝傻。 “沒有?!苯顦驍蒯斀罔F。 他在思考要不要道出實情,若是和盤托出,豈不是要從半大的時候說起?屆時江令橋就會知道,當年那個一句話沒說就拍拍屁股跑掉的小神仙,此刻正坐在面前。她殺起人來和碾死一只螞蟻一樣簡單,這件事要是被捅破了,說不定一氣之下會一拳把他拍進墻里,還是悠著點,等感化她之后再說比較穩(wěn)妥。 容悅道:”當然……是為了救人啊……” 江令橋抱肘向后坐去,眼尾挑起懷疑的弧度。 “醫(yī)者的責任確實是治病救人,行善積德,”他開始煞有介事地自圓其說,“但再高的醫(yī)術也只能救人性命,救不了人的處境,于積弊已久的天下來說,不過是揚湯止沸??扇羰浅蔀榇炭停v然只除了一只猛虎,也比救一百個人來得更快更實在。” 江令橋適時提醒他:“我取的,可不只是惡人的性命。” “我知道?!?/br> “慈悲為懷的醫(yī)者,也能對好人下得去手么?” 容悅也不遮掩:“下不去手?!?/br> “可是我下得去手?!苯顦蜃分脑?,不留一絲空隙,“你忍心看么?該不會從中作梗吧?” “放心,”容悅輕聲道,“我們不會是敵人的。” “而且……”默了片刻,他加了句,“說不定有一日你也會下不去手,像我一樣?!?/br> 江令橋看著他認真的神情,半晌,問:“何出此言?” 容悅湊近了幾分,一本正經(jīng)道:“直覺。” 聽罷,江令橋無聲笑著點了點頭,不知是在自嘲,還是嘲笑這個理由太過牽強。 “而且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有我這么一個活生生的賢德典范在旁,天長日久,你肯定會被潛移默化的?!?/br> “你……還挺有信心?!苯顦蛘嫘目滟潯?/br> “總之,你栽你的一品紅,我灑我的菩提水,一切自會有結果?!?/br> 江令橋不以為然地笑了一聲:“好,我等著看。” “問了我這么多,現(xiàn)在該我了,我也想問問你。” 她學他,放下酒盞,正襟危坐道:“知無不言,言無不盡?!?/br> “嗯……”容悅的目光摩挲過她的臉龐,停留半晌,緩緩滑落至脖頸,一路向下,最后停留在腰間。 “你的香囊很好看,可以借我看一看嗎?” 聞言,江令橋的手不自覺攥緊了那個銀累絲腰圓香囊,幾乎是不假思索就拒絕了他。 “不可以!” 恰逢此時,門應聲而開,一眉深目俊的男子抬步走了進來,一襲石青色袍衫罩身,月白的內(nèi)衫繡了繁復細碎的竹葉,手里把玩著一支青玉南簫,其上綴著鮮艷的紅色絲絳。他關了門,帶進來一絲涼氣。 忘川谷修魔道,雖不及修仙那樣受人追捧,但同樣道阻且長,而非一日之功。真正的成魔者,譬如巫溪,修煉不必再憑借外器,而未成魔者,需以外器為媒才能使自身功法發(fā)揮出最大威力,譬如李善葉和江令橋,一簫一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