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么晚了，還有什么事？需要幫忙嗎？”

    “沒什么大事，我去趟李善葉的房間。”

    “……”容悅自知問到了不該問的，“哦……是這樣……”

    環(huán)視一周，似乎沒缺什么少什么，江令橋信手秉了盞燭燈便開門出去，留了句“若還缺什么便告訴我”就走了。

    這么晚了，去一個(gè)男人的房間干什么？容悅漫無目的地思索著，聽她駕輕就熟的口氣，加之方才來時(shí)的遭遇，難免有些想偏。

    然而又在心中勸慰——他們本就熟識(shí)，是夫妻……還是……立了婚約？那個(gè)人是真的愛她嗎？是的吧？他的修為在她之上，打起來江令橋肯定是吃虧的份，他會(huì)一心一意對(duì)她好么？

    明明應(yīng)該事不關(guān)己高高掛起，可容悅用忍不住哀憐地看著她，畢竟幼時(shí)棄了她一次，于心有愧，再見之時(shí)，也惟愿她好。

    他疾走奔出屋門，江令橋擎著燈伶俜的身影還未走遠(yuǎn)，行走在黑暗之中，縱有瑩火，也仍是踽踽獨(dú)行的一個(gè)人。

    “江令橋——”

    聞聲，江令橋轉(zhuǎn)過身來，手中的燭火乖巧地燃著，微黃溫暖的光映柔了她半邊臉龐，她佇立在若明若暗的光影里，極認(rèn)真地看著他。

    “怎么了？”

    容悅一邊向她走去，一邊解下身前的荼白披風(fēng)，在她面前停下，也沒有問她的意思，便兀自給她系上。

    “這是做什么？”她被他突如其來的動(dòng)作一怔。

    容悅也不知該說什么，說到底，他畢竟是個(gè)外人，沒有指手畫腳的權(quán)利，在打了三個(gè)死結(jié)之后，他淡淡一笑：“夜里風(fēng)大，你多穿點(diǎn)。”

    江令橋狐疑地看著他，轉(zhuǎn)過身，擎燈下了樓。

    李善葉住得并不遠(yuǎn)，不多時(shí)便到了，推門而入，他正憑軒吹簫，簫聲悠揚(yáng)，卻不是什么歡快之音。

    聽到推門聲，他回首一看，見是江令橋來了，隨即淺淺笑著：“你來了！”

    “嗯?！苯顦驊?yīng)了一聲，這么多年，每每見他，從來都是云淡風(fēng)輕的笑模樣，這樣的迎風(fēng)而立的背影，似乎有些寒索蕭瑟，陡然見了，叫人心中空落落的。

    李善葉一眼便瞧見了她身前的披風(fēng)，笑道：“今夜雖有風(fēng)，卻也不冷，怎么還穿著披風(fēng)來？”

    說罷，以衣袖去揩她額上的細(xì)汗，又悉心替她解開那披風(fēng)。只是那結(jié)打得復(fù)雜，正欲開口問為何系成這樣，便聽見江令橋漫不經(jīng)心地說了句——

    “容悅系的，他說夜里風(fēng)大?！?/br>
    聞言，李善葉眉心微微動(dòng)了動(dòng)，嘴角緩緩浮起一抹不為人察的笑意。

    “他知道你要來找我？”

    江令橋抬起眼眸：“你怎么知道？”

    他沒作答，只笑著去解那披風(fēng)。然而抬起手的時(shí)候，博袖垂落下來，露出腕間一角雪白色的麻布。

    江令橋的目光很快被吸引了過去，道：“你這手怎么還傷著？”

    李善葉垂眸一瞟，加快速度解了披風(fēng)，背過身去將博袖拂下來：“整日打打殺殺哪有不受傷的，新傷疊舊傷罷了。”

    “誰那么大本事能傷你？”

    李善葉轉(zhuǎn)過身來，掛著她熟悉的笑容：“人外有人，天外有天?！?/br>
    江令橋張口欲說什么，卻被李善葉用話搪塞了過去。只見他從懷中取了只紅封白瓷瓶，道：“給你的毒應(yīng)該用完了吧？”

    她順從地接過瓷瓶，施法斂了下去，道：“殺韋義的時(shí)候沒用，還剩一顆。”

    李善葉點(diǎn)頭：“原是如此。”

    沉吟須臾，江令橋仰首去看他，忽然開了口：“兄長?！?/br>
    “怎么了？”

    她心里一直存著不解：“我們是刺客，可為什么你常希望我以毒殺人，而不是用刀、用劍、用利器？”

    李善葉的目光越過她，落在窗外那輪皎潔的圓月上，他想了一會(huì)兒，緩緩道：“人生再長久，也終究難逃一死。塵世的苦太重，壓得人喘不過氣來，臨終之際，還是抬抬手，免去他們些痛苦罷……”

    他的話有些深邃，江令橋低下頭，覺得在理。相較于她，兄長的確要多幾分憐憫之心，斬殺惡鬼時(shí)無所不用其極，好人面前一向果決了事，不多添半分苦楚。

    見她如此，李善葉又笑，逗弄似的：“你以為如何？”

    江令橋正拭劍，聞言停了下來，道：“我以為……你是舍不得四景見血?！?/br>
    “四景？”大抵是在說她手中的劍，李善葉來了興致，“你給它取了名字？”

    江令橋垂眸繼續(xù)拭劍，頭也沒抬：“是容悅?cè)〉??！?/br>
    哦……又是這個(gè)容悅……

    見她眉眼不再如從前那般陰沉，李善葉便心中通透。想來自己這幾年多番努力也未能改得了她的性子，這籍籍無名的外人卻誤打誤撞成了良醫(yī)，一時(shí)竟還有些不是滋味，但大抵下來仍是高興的，便默默在心里將容悅劃入了自己人之列。

    江令橋?qū)⑹脙舻膭Ψ湃胨种?，明晃晃的長劍霎時(shí)化作了一條烏亮的長鞭，鞭尾細(xì)如毒蛇噬人的信子，長夜里泛著危險(xiǎn)的銳光。

    這算是這把靈器的一個(gè)神奇之處，一劍四相，極認(rèn)生，旁人驅(qū)策不得，卻能為李善葉所用，但僅限于長鞭這一相，想來便如愛屋及烏一般，唯有極親近之人才能同用。

    “四景是大名，你這長鞭喚作槐序，算是我取的小名?！苯顦蜓a(bǔ)充道，“硬劍元英，軟劍東皇，白綾則是白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