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她說完,徑直出了門,沒有回頭。 最后的最后,她還是把所有過錯都推給了這樣蒼白的指責(zé),沒來由地胡沁了一通。她理解容悅的難過和自責(zé),也明白容悅同樣理解她的使命和感傷。 一天一地,一明一暗,一正一邪,兩個無奈的人都身處極端,注定無法相融。 人走了,一滴眼淚落了下來,劃過臉龐是溫?zé)岬?。容悅抬手揩過,定定地看著那滴淚。 許久,他仰起頭,緩緩看向雅居的頂部,眼里沒有淚水流出來了,透過那一重又一重木材的縱橫,好像看到了不那么悲傷的從前。 就在此時,一陣輕快的步履聲漸漸明晰起來,很快,一個一襲雪青色衣衫的男子現(xiàn)身于門外,手執(zhí)玉簫,滿面春風(fēng)。 “何事如此愁眉不展啊妹婿?” 李善葉慢條斯理地敲打著手里那把青玉南蕭,神情比腳步更顯輕快。 -------------------- 第100章 簪盍良朋 ========================== 天日晴和,已近黃昏。落日刺破窗欞,積了一屋子暖洋洋的光。江令橋已經(jīng)在屋中打了一天的坐,直至余暉爬上她的眉眼,將細(xì)密的睫毛染成溫柔的金黃色,才緩緩睜開眼,迎著光亮最濃的地方,緘默地凝眸仰望。 推開輕掩著的房門,門外黃昏的意境比屋內(nèi)更秾麗。只不過萬般好風(fēng)光,不聽,不見,不聞,在開門的那一剎那,靜候在門外闌干處的容悅也于此時轉(zhuǎn)了身來,兩汪目光便在此刻猝不及防地會集到了一處。 落日晚風(fēng)起,黃昏伴鳥啼,江令橋看著,只覺得他的半邊身子都融進了橘黃色的光里,虛妄而真實。 后來,她也站在了黃昏之下,被落日描摹成耀目的橘黃色。被夕陽吞下一半,被現(xiàn)實留下一半。一高一矮兩個身影走下石階,走向熙攘的人世,疏遠(yuǎn)地并行著。 “玩得盡興啊——”李善葉的眼底里盡是笑,立于樓閣之上沖著那越來越渺小的一雙身影喊道,“別回來太早——” 夏之秋一早便守在了將軍府門口,躺也躺不下,坐也坐不住,不知不覺已經(jīng)踱了半個時辰。 “小姐啊——”燈青早早地找了塊石頭坐著,百般聊賴地玩弄著自己的頭發(fā),“現(xiàn)在太陽才剛剛落山,天黑也得好一會兒,你這么早等著又是何苦呢?” 一趟路踱到了盡頭,夏之秋側(cè)目望向府門,仍舊空空蕩蕩。 “我在別處也是焦躁無聊,在這里還安心些。若容公子和江姑娘提前到了,我正好迎上,不至于失了待客之道?!?/br> 說罷,又從路的那一頭重新踱起。 設(shè)宴在晚上,夏之秋從昨天夜里就有些輾轉(zhuǎn)反側(cè),怎么也睡不著。一襲素衣,抱著琴來了湖心亭。 蟬鳴聲聲響,忽覺夏日長。和著潺湲流水,一彈就是好幾個時辰,燈青晨起時找了一圈,最后還是在亭子里看到了伏案小憩的她。 此刻,燈青坐在石頭上,兩手托腮地望著她,眼睛里突然流露出一絲悲憫。 小姐這一生,活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履薄冰,母親是江南富戶的嫡長女,溫婉勇毅;父親是疆場英才,年紀(jì)輕輕便封了懷化大將軍。她有著天下最好的父母,本該是世間最幸福的人,可惜天不遂人愿,好的結(jié)果并沒有湊到一時。比翼連枝,相濡以沫時,卻家徒四壁受人冷眼;后來軍功權(quán)勢傍身,夫人撒手人寰,鶼鰈情深抵不過陰陽兩隔;再后來夏家有女初長成,將軍卻青云直下,多年賦閑,遭后來者居上,無緣金戈鐵馬。 燈青是個孤女,很小很小的時候就跟在了夏之秋身邊,在她的記憶里,不管是做什么,小姐總能做得最好。要她成為名門淑女,她做到了;要她學(xué)習(xí)琴棋書畫,她也做到了??墒撬睦镎嬲胍?,卻總是一樣都求不來。 容公子是好的,只不過一個是天上的鳥,一個是圈養(yǎng)的池魚,這條路注定很艱難。 燈青眨巴眨巴眼睛,想把眼里的潮氣擠干。這么些年時運不齊,受人冷嘲熱諷也夠了,小姐難得真心高興一回,不可以掃她的興。 “燈青,你幫我看看,我的發(fā)髻有沒有亂?妝容……妝容可還相宜?”夏之秋整理著衣裳釵環(huán),天光每暗一寸下來,便手忙腳亂一分。 “好,都好著呢……” 夏之秋撫著發(fā)髻和珠翠,有些局促:“早知如此,該在府內(nèi)等著的,這里沒有妝奩,我自己也看不到……” “小姐,那我扶你回去等吧,離容公子和江姑娘來還有一會兒呢!” “嗯……算了……還是算了……這么久都等了,也不在乎一時半刻的了……” 夏之秋打定主意,又開始一步一步地在門前踱了起來。 等啊等,黃昏一寸寸地謝,晚夜一瓣瓣地開,直至星月皎潔,明河在天。 “夏姑娘——” 不知過了多久,月亮垂懸天幕,清暉落在釵髻上,她忽然聽聞見一聲熟悉的呼喚,恍惚間轉(zhuǎn)身回眸,驚見來人,積石如玉,列松如翠,一如當(dāng)初模樣。 “容公子……”她輕聲應(yīng)他,眸子里含著笑。那聲音期期艾艾,如冬日的火苗。 酒菜設(shè)在了后苑,臨近那片澄澈的湖水,往上是明月,往下是白堤,人處其中,別有一番詩韻。 世間有形形色色的人,有的生于泥淖,有的長于清池,有的奔波于長夜,有的敬畏黎明。心若同是向自由蔓生,便也不拘于塵世的桎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