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9章
“公子,”白道立于他身后,“賀文焉一事已然沸沸揚揚,如今正是朝廷徹查之際,若此刻我們再露殺意,會不會有些打草驚蛇?” “白道啊,你說……”許久楚藏才開口,他的指尖撥弄著月光,在臉上落下斑駁的影子,“今晚的月亮和阿夏是不是很像……” 聲音比殘云更輕薄,卻遲遲未有人應他,半晌楚藏才恍然想起,燈青死后,阿夏不肯見白道,白道也早已不記得她是誰了,更不論她的面容。 男子的指節(jié)緩緩蜷縮著垂于身下,神色恢復了往日的冷淡從容,沉聲冷笑道:“有什么好怕的,我只擔心火燒得不夠旺,不足以將他們燒出一個窟窿?!?/br> 楚藏的心里只余恨。 就差一步,就在這么多年的籌謀只差最后一步的時候,天上憑空掉下個繼人,早不來晚不來,偏偏要在希望最盛的時候將它砸得粉碎!新帝明面上裝作一副荒唐模樣,不問朝政,暗地里卻是在扮豬吃老虎??v然那張面容每日表現(xiàn)得多么無害無知,騙過了所有大臣,楚藏卻比誰都更清楚官稚的本相究竟如何,一個人若有十分的敏銳,就足以在外人面前表現(xiàn)出十二分的愚鈍來。 普覺寺初見,便該明白此等器宇和做派絕非等閑之輩。 楚藏并不是個喜歡自怨自艾的人,如今時局既定,新皇登基,最該做的是盡快令江山易主,紙里終究包不住火,若再在中都城磋磨,不知哪日夏崢之死的消息就會落入夏之秋的耳朵里,他怕她難過。 可是這一戰(zhàn)并不輕松,巫溪閉關多時遲遲未出,忘川谷也無能堪大任者,官稚背后卻有整個相思門和悲臺作盾,這是一場實力懸殊的較量,然而拒絕的權利并不在楚藏手里。 “行兇最忌留下痕跡,”臨走時,楚藏睨了一眼他腰間的佩刀,似有些厭惡,“這把刀,你不該用的……” 城內夜正濃,悲臺燈火不息。 眼見事態(tài)一日嚴峻似一日,初六實在有些不忍:“掌門,我們偷偷救走賀大人吧,他是無辜的……” 官稚嘆了口粗氣,疲憊地揉了揉眉心。這幾日他也沒閑著,一面查探各路消息,一面還要時刻維持自己紈绔之象,有些心力交瘁。 “真相未白,擅自逃離乃罪加一等,豈不是坐實了那些莫須有的罪名?再而言,就算他走得了,他的妻兒和親族呢?賀家世世代代都居于中都,氏族龐大,又能走到哪里去?楚藏是一早就打定了主意用他來殺一儆百的,如今我們唯一能做的,唯有找出能替他脫罪的證據?!?/br> 盡管所有人都知道這件事非賀文焉所為,但民間流言太盛,更有證人與藥方為鐵證,最應該明悉真相的人卻只愿意接受自己想相信的,絲毫聽不進旁的聲音。 或許是氣氛有些沉悶,況且這幾日自己也沒尋到什么可用的證據,江令橋推了門出來,寂寥冷冽的晚風讓她的頭腦得以清緩些。 街巷之間幽暗無人,月光卻明亮,江令橋踩著影子前行,百無聊賴地數著腳下的步子,偶爾可聞見無名處傳來的幾聲犬吠,盤旋悠蕩在檐牙和磚瓦之間。 官稚輕而易舉掠去了兵符,楚藏想要報復或是反擊也在情理之中,可是這么多幼子的性命,實在過于沉重。 她不由地停下腳步,仰面望著穹頂的那片星海,目光里氤氳著黯然的光——難道事情發(fā)展至此,真的一點挽回的余地也沒有了么? 就在靈魂放空之際,一陣凄厲的尖叫聲驟然劃破長夜,江令橋耳廓微動,旋即轉過頭,極力分辨著聲音的來源,以內力喚出四景,御劍奔赴而去。 聽來似乎是位婦人的驚呼,且并未休止,一直斷斷續(xù)續(xù)的,撕心裂肺得厲害,像是遇見了什么極可怖之事。江令橋眉頭緊蹙,全力催動著腳下的四景,置身于虛空之間極目搜尋。終于,呼救聲愈來愈明晰,在某一處偏僻的角落,她看到一男一女纏斗在一處,婦人緊緊護著懷里的孩子,周身傷痕累累,哀鳴不絕,而嬰孩的襁褓已被撕碎,蒙面男子一手持短刃,一手正死死拽著孩子的一只赤足。 幾乎是在一瞬間,四景受到驅策,泠泠劍氣破開了長夜?jié)庵氐膭C風,徑直刺向那行兇之人,江令橋踏風而下,緊隨其后。 長劍一把劈下了那把尖銳的短刃,男子手腕一震,幾乎半臂發(fā)麻,另一只手不慎脫了力,婦人趁勢將幼子奪回懷中,咬著牙忍痛逃向無人處。 男子殺意明定,哪里會輕易放她走,飛身一滾拾起地上的兵刃便緊步追了上去??扇粢康牡贸?,勢必要過江令橋這一關,可江令橋卻不是什么好對付的善茬,這么多時日來的糟心事皆因這個人中惡鬼而起,若不將他認罪伏誅難解心頭之恨! 靈器與主人同喜同悲,此刻四景的慍怒達至頂峰,一招一式皆帶著猩紅的殺意。那人顯然不是江令橋的對手,幾招之后幾乎沒有還手之力。 婦人還在慌忙逃竄,行兇之人眼見就快鞭長莫及,再無纏斗之心,徑直棄了手中短刃刺向江令橋,江令橋躲避不及,旋身直接劈飛了那把短刃,很快破開局勢近攻向蒙面男子,飛挽的劍花隨身體扭轉,劃破了男子的后背,在鋒利的劍刃挑破那層罩面的黑布之際,不遠處猝然傳來一聲錐心刺骨的哭聲—— 一把寒光四溢的匕首不知何時從兇手的手里飛了出去,自幼子頭頂穿顱而過,直殺命門,刀柄在月光下映射著滲人的光澤,傷口處鮮血汩汩直冒,嬰孩甚至還沒來得及啼哭便在母親懷里咽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