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游戲也太真實了 第1573節(jié)
方長整個人都傻眼了。 “可是……” 看著他欲言又止的表情,韓明月不用問都能猜到他在想什么,于是莞爾一笑說道。 “你想問科普紀錄片是怎么成為千族千神起源的對嗎?” 方長表情怪異地點了點頭。 “可能是我的想象力不夠,我實在無法完整地設想出這個過程……” “這其實并不是很難理解,你把‘全息卡帶’這種東西抽象成‘知識與經驗無法解釋的東西’就能理解了?!?/br> 看著臉上仍然寫著困惑的方長,她停頓了片刻,繼續(xù)說道。 “在遠古時期,一場森林大火或者一道閃電,就足以讓一個智力超群或者運氣夠好的猿人成為部落的先知或者祭司。而當人們逐漸掌握了生火的能力,對燃燒萬物的火焰失去了敬畏,先知、祭司、看守火種的人等等……這些被賦予神圣意義的職業(yè)便慢慢走出了歷史舞臺的中央?!?/br> 方長微微皺起眉頭,思忖片刻說道。 “你的意思是說,有人利用了這些科普影像,比如藍外套什么的……他們將自己包裝成祭司或者先知之類的角色,蠱惑了這片土地上的幸存者?!?/br> 并不意外他會這么想,韓明月語氣溫和的說道。 “這是相對功利的解讀,當然不排除這種可能,不過現有的證據更傾向于另一種截然相反的解釋。” “……什么解釋。” “這并不是某個人的刻意為之,而是在長期社會演化過程中,群體無意識自發(fā)形成的。” 方長微微愣了下。 “自發(fā)形成?” “沒錯?!?/br> 韓明月緩緩點了下頭,看著那斷斷續(xù)續(xù)播放的全息影像,繼續(xù)說道。 “一件藝術作品可以由一個人或者幾個人完成,但受到人們廣泛認同的文化通常是在社會演化過程中自發(fā)形成的。想要弄清楚婆羅行省‘千族千神’的起源,就必須從最初逃到這片土地上的幸存者們說起?!?/br> 方長不解問道。 “這片土地上沒有本土幸存者嗎?” 韓明月愣了下,奇怪地看著他。 “你在開玩笑嗎?繁榮紀元時代這里可是生態(tài)保留區(qū)……除了少量旅游從業(yè)者和科考人員怎么可能有本土幸存者這種東西,你會想和獅子和野牛睡在一起嗎?” 方長:“……?” 看著一無所知的方長,韓明月嘆了口氣,關掉了正在放映的“動物世界”,緩緩開口。 “看來我得從最基礎的部分和你說起……” …… 繁榮紀元與舊時代最大的區(qū)別,不僅僅體現在科學技術的代差上,而是從生產生活的方式到思想文化的理念等方方面面,都發(fā)生了舊時代難以想象的翻天覆地的改變。 其中最典型的就是行政區(qū)劃。 得益于人口的自由遷徙、外層空間的廣泛開發(fā)以及全球范圍的民族融合,人們對于土地的感情已經沒有舊時代那么強烈,比起自身的血脈更加認同“人”這一身份,甚至開始研究起了是否將“生而為人”的殊榮賦予擁有“社會屬性”的ai。 生活在這顆星球上的人們已經完全做好了迎接未來的準備,距離雙腳邁向星空只差一臺ftl引擎。 在這樣的大背景下,出于對土地資源配置效率的追求,人聯在繁榮紀元早期便取消了舊時代的行政區(qū)劃,并用更因地制宜的大區(qū)劃進行取代。 比如落霞行省,就是這一“圈地運動”下的產物。 曾是一片廣袤沙漠的那兒,被海水淡化裝置和無窮無盡的能量改造成了足以滿足全球絕大多數人胃袋和味蕾的農田。 婆羅行省的情況也是類似,只不過它的規(guī)劃方向與曾是無人區(qū)的落霞行省截然相反。 在人聯還未成立的舊時代,那兒曾坐落著全球最大的貧民窟,并且貧富分化差異之大堪稱全球之最。 如果說落霞行省是一片未開墾的荒地,那么婆羅行省便是一片被當地人玩壞了的爛地。 也正是因此,當幾經波折的人聯最終成立,中洲大陸中部四大工業(yè)區(qū)與太空電梯項目開始動工,該地區(qū)立刻掀起了一輪曠日持久、且規(guī)??涨暗摹叭丝诖筮w徙”運動。 大量貧民為了追求更好的生活而離開貧窮的家園,乘坐磁懸浮列車一波接著一波地越過卓巴爾山脈,前往了大陸中部的夢想之地,和來自其他行政區(qū)劃的移民們一起完成了人聯歷史上的奇跡——一座圍繞太空電梯建立的超大型城市群。 而相對的,人去樓空的婆羅行省則在人口虹吸效應的影響下,迎來了一輪浩浩蕩蕩的“去城市化”運動。 事實上,類似的情況并不只是發(fā)生在婆羅行省,只是這兒的表現因為諸多歷史遺留問題的緣故,在宏觀數據上看起來更為驚人。 據可考數據,截止到繁榮紀元中期,整個婆羅行省的人口只剩下了舊時代末期的0.3%,和仍然保留著大量“能產生正面經濟效應的城市群”的東部、西部諸省形成了鮮明的反差。 考慮到與其為當地使用率極低的公共設施支付高昂的運維成本,讓當地人住在“價值連城的破房子”里,不如給他們一筆錢和一張車票,讓他們搬去中部城市群享受人生。 人聯當局干脆將婆羅行省設置為“生態(tài)保留區(qū)”,并以“我們不但要建立人的天國,還要建立動物的天國”為旗幟,在行政力量的干預下主動將這場規(guī)??涨暗娜コ鞘谢\動快進到了最后。 截止到繁榮紀元中后期,婆羅行省的去城市化運動在人聯的主動干預下已經提前結束,四百萬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只剩下不到五萬人,而且主要以旅游從業(yè)者和研究人員為主。 在拆除大部分老舊城市建筑和窩棚之后,人聯將這片橫跨熱帶、亞熱帶以及北溫帶三個溫度區(qū)的風水寶地還給了自然,僅保留有少量文化遺址、觀光區(qū)、自駕游線路以及科研設施。 而曾經為人口遷徙運動而修建的磁懸浮軌道,也隨著人口遷徙目標的完成陸續(xù)拆除,僅保留有少量不妨礙野生動物遷徙的地下線路。 這兒就像一座大型野生動物園。 早在進入廢土紀元之前,這里就已經被拆掉了…… 簡單地概括完了繁榮紀元時期發(fā)生在這片土地上的事情,韓明月停頓了片刻,繼續(xù)說道。 “……再后來的事情應該就不需要我說了,三年戰(zhàn)爭爆發(fā),太空電梯崩塌,美好生活被打碎,坐落在中洲大陸中部的超級城市群變成了即使是戰(zhàn)后重建委員會都束手無策的人間地獄。” “大量幸存者從四大工業(yè)區(qū)涌向周邊的行政區(qū)劃,比如落霞行省,比如婆羅行省……由于婆羅行省‘生態(tài)保留’區(qū)的身份,這片土地成了那場戰(zhàn)爭唯一的幸存者,即便落霞行省都掉下來一只母巢,但這片四百萬平方公里的土地卻一只都沒有?!?/br> 方長詫異地看著她、 “一只也沒有?!” “是的,”韓明月點了下頭,“顯然殖民地的居民也覺得沒必要對這片動物園特別關照,更何況沒有混凝土樓房作為培養(yǎng)皿,這里其實也不適合黏菌快速繁殖?!?/br> 頓了頓,她繼續(xù)說道。 “由于沒有受到母巢特別關照的緣故,而且氣候比較舒適,不少幸存者將這兒作為逃難的首選……根據我的研究推算,當時至少得有近億人成功逃到了這兒。” “很顯然,這片已經完成去城市化的土地無法承受那么多人口,食物、藥品、能源、住房甚至是安全都成了緊缺的東西,為了爭奪生存的機會,人們開始效仿這片土地上的野獸,在饑餓中將文明人的矜持拋在了腦后?!?/br> “起初只是偷獵,后來則是搶劫,甚至吃人……我說的可能比較委婉,但根據我在大荒漠中搜集到的資料,這兒可能比受到戰(zhàn)建委關照的東部諸省和西部諸省更早進入完全無秩序的廢土?!?/br> 能想象到那世界末日的畫面,方長不自覺地咽了口唾沫。 “當地駐軍呢?” 韓明月言簡意賅地說道。 “人聯的軍隊是在極短時間內成立的,需要救火的地方到處都是,還要維持五光年外的戰(zhàn)線,能分到這片‘動物園’里的可想而知能有多少……根據我的研究,人聯是有一些部隊進入該地區(qū),但能夠維持的秩序也僅僅局限于婆羅行省東西海岸幾個氣候溫和的地區(qū)?!?/br> “而且由于失去組織和補給,他們自身的生存都成了問題,你沒法指望那些人能夠一直把握住秩序的天平,他們自己就在天平上,能稍微慢點兒把它壓垮就已經不錯了?!?/br> 頓了頓,她繼續(xù)說道。 “軍隊在當時干了什么不是我的課題研究的重點,回到我剛才說的地方,這四百萬平方公里的土地可能更早進入廢土,也更早的完成了從無秩序社會向有秩序社會的衍化,并在這個過程中誕生了大大小小的聚居地。這些聚居地以部落的形式沿著永流河畔分布,并逐漸向外擴張……” “由于卓巴爾山脈以及婆羅海的阻隔,變種人和大多數異種都未能遷徙到這片區(qū)域,而水生變種人也在百越海峽以東止步,當地幸存者面對的壓力主要是一些野生動物和少量的異種?!?/br> “雖然文明已經發(fā)生了系統性的倒退,但這兒畢竟仍然有不少舊時代的經驗和技術留下。這群識字率低下但生存技能豐富的幸存者們,擴張領地的速度要比原始人們快得多,他們很快便和落霞行省的幸存者們一樣,形成了一個個大大小小的封建王國?!?/br> “而在這個過程中,他們不但人口飛速的擴張,而且還找到了安放他們靈魂的東西……” 說著,韓明月將那枚存儲卡從電腦筆上取下,在方長的眼前晃了晃。 “信仰?!?/br> “不管崇拜的是抽象的神還是教條,在啟蒙運動前的古典時期,它幾乎是團結蒙昧的大多數的唯一工具,它可以暫時地讓人放棄對‘我是誰’、‘我從哪里來’、‘要到哪里去’這三件事的思考,克制原始的本能,并像齒輪一樣維持一個龐大系統的運轉?!?/br> 方長的喉結動了動。 雖然那是他早有預料的事情,但聽到專業(yè)人士將其抽絲剝繭,心中還是感到了一絲震撼。 “所以千族千神是個謊言?” 韓明月用輕松的口吻說道。 “不能算是謊言,更像是一種偶然……這兒遺留有大量全息投影設備,主要是向游客們介紹婆羅行省的野生動物,靠著儲能設備,它們很有可能在廢土紀元早期的五十年運行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被一睜眼就在廢土上的二代、三代幸存者們當成神跡也是情有可原的,畢竟能給他們一遍又一遍解釋的父輩只有不到三十歲的平均壽命?!?/br> “你不妨試著帶入一下當時幸存者的處境,你是個從出生之日起便活在一片冰天雪地中的幸存者,帶著父親的遺物蜷縮在某個文化館的檢票口躲避暴風雪。” “這時候ai識別到了你的存在,一望無際的溫暖草原出現在了你的面前,接著威嚴的聲音開始向你訴說起舊日的往事。過去的婆羅行省,是個連老鼠都能活的有滋有味的天國……” 試著帶入了一下當時幸存者們面臨的處境,方長腦補了好一會兒還是代入不了,最終搖了搖頭。 “……我再怎么也不會認為自己是老鼠的后裔。” 獅子或者老虎倒有可能。 韓明月笑著調侃了一句。 “人的祖先當然不可能是動物,但你完全可能把它當成與大角鹿神類似的東西崇拜……千萬別高估了自己,你之所以沒有這么做,僅僅是因為你受過良好的教育,并且真的理解了自己學的東西。” 無法解釋的全息光影只是開始。 當神跡成為現實,神跡就不再僅僅只是神跡,而是神靈降下的預言。 何況后來那全息影像中的畫面確實變成了現實。 廢土紀元50年,寒冬結束,婆羅行省的生態(tài)環(huán)境也逐漸變回了半個世紀前的模樣。 對于當時生活在永流河畔的幸存者們來說,這毫無疑問是他們供奉的圖騰顯靈。 雖然寒冬的結束只是正常的氣候變化,和他們的祈禱并沒有任何關系…… “我知道,”方長頗為感慨地說道,“不過話說回來,原來千族千神真的是人為劃分的。” 說到底,兩百年的時間還是太短了,根本不足以讓一群人在自然演化下形成一個新的人種。 除非是威蘭特人或者變種人那種純純的黑科技。 在不借助科學力量的情況下,他們至少需要千年以上的種族隔離才能讓日族人與月族人之間形成鮮明的特征差別。 像是有強迫癥似的,韓明月糾正了他不嚴謹的說法,繼續(xù)說道。 “準確的說,是在集體無意識行為下形成的有限范圍自我認同,你可以發(fā)現他們的骨骼特征其實和逃難到落霞行省的幸存者們差異不大。排除營養(yǎng)、空氣濕度、以及光照量的影響,可以說他們就是一類人。” 方長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其實別說其他玩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