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波瀾不驚的聲音一頓,王平君忽地一笑,近乎譏諷地繼續(xù)道:“顧家在此盤踞多年,想必他們也知道此地難以善了,只能速速回去搬救兵?!?/br> 聞世芳微微一嘆,“秦都據(jù)此數(shù)千里,便是身負修為,也要不少時間。若要等到楊家修士出山,只怕天雷都能把這里夷為平地了?!?/br> 王老一呆,面色煞白,茫然地看了眼聞世芳,又扭過頭去直勾勾地盯著虛空一點,他只聽對面的中年女子嘲弄似地笑了兩聲,咬牙慢聲道: “天道之下,眾生皆為螻蟻?!?/br> 9 ? 第 9 章 ◎一線牽◎ 正是春日,晴光正好,浮玉山雪峰安安靜靜地在屋檐上探出一個小角來,邊上是昂揚蹲踞的吻獸。 山風卷過,楝樹花落了些許到屋頂上。許是風水好,這是倪霽見過的最高大的楝樹,一度讓她想起了杏花洲上刀劍不入的杏樹,就連那紫花也帶著幾分相似,謝家獨有的忘歸只比它顏色稍淡些。 倪霽突然意識到,她真的在杏花洲呆了很多很多年。 “小云你可記住了,天道是天道,人是人,天道難測,人心卻總有幾分可揣度的……” 昔年,杏花洲之主也曾望著如云似霧的忘歸,這么念叨著。 蚍蜉尚可撼樹,螻蟻也不見得就只能束手就擒。 倪霽陡然生出幾分不甘來,都說天道難測,每一分沒有落下的不幸都像是恩賜??尚遗c不幸究竟是出自天道之手,還是萬人之手? 堂中靜了許久,直到一聲沉悶的碰撞聲響起。 聞世芳放下手中杯盞,垂眸看了會兒地上游移的樹影,抬起頭淡淡道: “那個說見到火光的人呢?” 王老壓下心頭的起伏不定,喘了口氣道:“就等在偏房?!?/br> 那人一身農(nóng)人打扮,見廳里許多人都盯著他,不免有些畏縮,王老便cao著當?shù)胤皆拰λ麥芈曊f了幾句,那人這才用不甚流利的官話說起來。 “我……是新來的,每屋子住,久用茅草打了個棚,在那里,”男人咽了口口水,“窩起夜,看見有東西亮,就悄悄走近了一點,看、看見一團火,飄著的,還有人,很多人!” 聞世芳:“這是什么時候的事?” “三……三日前?!蹦腥丝目慕O絆地回答。 聞世芳點了點頭。 王老又問道,“還有什么嗎?” 男人搖了搖頭,王老看了看聞世芳,便叫小廝帶他出去了。 大廳里一時間無人說話。倪霽坐在聞世芳旁邊,隔著一張窄窄的茶幾,微微的穿堂風帶來了一點點異香,夫妻倆神情晦澀難言,王老滄桑的臉龐難掩焦慮。 ------------------------------------- 夜半時分,圓月高懸,遠山成了nongnong淡淡的暗影,城外一片荒蕪,白日里茂盛的麥苗盡數(shù)淹沒于黑暗中。 此地不過是一個三柱香就能從東走到西的小鎮(zhèn),眼下燈火都很寥落,只在遠處鬼火似的有那么一星兩點。 聞世芳深深吸了口晚風,草木的青澀味和一點點雨水的氣息順著風遙遙傳來。 也許,等會兒會下雨。 她不確定地想著。 倪霽來得不久還不知道,不問天上并沒有四季更迭,一年到頭都是溫暖如春,縱然不問天之外便是皚皚雪峰。 她曾經(jīng)很習慣這樣的環(huán)境,但眼下,她突然覺得她已經(jīng)在不問天呆得夠久了。 月色下,聞世芳的衣袍如水銀般流淌,身后映照出一道斜斜的影子。 倪霽下意識地跟著,卻忽地踩中了那道被拉長的影子。腳下空無一物,但她驟然拉開了一點距離。 不知過了多久,二人已經(jīng)遠遠走到了那片荒蕪已久的田地中間,腳下已滿是焦土,天雷的氣息尚未完全散去,周圍安靜得可怕,只有些許蟲豸的低鳴。 ?!?/br> 腰間不著一字的玉牌在柔軟的衣料間擺動,卻莫名地發(fā)出一聲悠遠的撞擊聲,倪霽一個激靈,心神像是突然回籠了一般。 聞世芳腳步一頓,想伸手拉住身側(cè)的倪霽,但還是放下了手,遲疑道: “天劫氣息還是重了些,不若,你先回去?” 倪霽不自覺撫上了腰間溫潤的玉佩。 這是下山時聞世芳送給她的,說是遲來的拜師禮。 她偶爾覺得,聞世芳對她太過小心翼翼了,像是捧著一個易碎的琉璃瓶一般??伤h沒有她想得那么脆弱。 縱然是再怎么端方有禮的君子劍,也是要見血的。 她沒有說話,只是搖了搖頭。 “那好吧,跟緊些。” “遠春君?!?/br> 巧的是,夫妻二人已經(jīng)到了此處,夜色中像是兩道沉默的幻影??炊松砩险慈镜穆端畞碚f,大抵已經(jīng)到了好一會兒了。 他們感情應該相當不錯。聞世芳想著二人之間那些仿佛心有靈犀般的一舉一動,那本該是和滿的,只是,她總覺得這對夫妻有些不對。 一些難以跨越的東西像是已經(jīng)橫亙在二人之間很久了,而然她們又像是在追尋著一個早已知道結(jié)果的東西。 聞世芳停了下來,一條隱隱約約的金線從她的指尖陡然升起,細若游絲,卻瞬間便延伸到了視野盡頭,極目所望,不見盡頭,仿佛直接跨越了天穹。 那像是流瀉的月輝直接凝成的,又像是無邊星漢的縮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