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靈氣似乎凝滯了一瞬，久遠(yuǎn)的尖嘯聲在耳畔響起，像是極致的風(fēng)聲，又似乎是妖獸的嚎叫。

    倪霽腰間的玉佩亮了一剎那，朦朧的微光瞬間就將她籠罩了起來，那些搖曳在長夜里的無名過往像是雪融一般消失了。

    這里曾經(jīng)有一個人，她心頭一痛，盡管只是剎那，但那種痛楚似乎穿過了時間和身體的界限，映照到了她身上。

    聞世芳雙眼微闔，神念中，一線牽連住的是一座城，城內(nèi)高閣連廊，華美異常，這是一座川北少見的大城。

    另一邊，虛空之中，一片幻影漸漸顯現(xiàn)，在黝黑的土壤上映出了幾分鮮紅。

    幻影中是無數(shù)彌漫著血色的符文，飛速流轉(zhuǎn)的符文在月光下像是一張張重疊的面具，毫無規(guī)律地堆疊，乍一看像是無數(shù)奇形怪狀的五官，猙獰而恐怖。

    “這是，一線牽？”王平君回身，一臉驚愕地看著聞世芳手上仿佛一個金光線團(tuán)子的靈光。

    金線雖然隱約，但仍就能看出其上如呼吸般流動的符文，閃爍的碎光在黑夜里有種令人心醉神迷的美。

    據(jù)說，一線牽原是鮫人秘術(shù)，后來不知怎得傳到了人族，本來是用來尋人尋物的，但施展到極致便是半分卜算了。

    倪霽盯著一線牽消失的方向，不自覺地問道：“那里有什么？”

    王平君遙遙望去，看起來十分溫和的圓臉上只有冷然，過了許久，她才開口道：“……抱水城，顧家?！?/br>
    月色下，蚯蚓般的血色符文漸漸消退，在眾人沉默的呼吸聲中再次隱沒。

    倪霽一怔，這種氣息有些許熟悉。

    三年前，她在青州歷練時曾碰到過許多“不歸人”，就是這種氣息。

    “不歸人”其實(shí)不是人，而是那些千千萬萬身殞在青州的修士殘魂混著煞氣拼湊而成的生靈，它們大多數(shù)都沒有神智，只知道吞噬曾經(jīng)的同類來再度感受剎那的血rou之軀。

    只有最暴烈、最精純的煞氣才養(yǎng)得出“不歸人”，那一向是青州的特產(chǎn)。那么，這陣法養(yǎng)得又是什么？

    身側(cè)，王平君和林和從未舒展過的神色更難看了幾分，

    聞世芳長長凝視著一線牽消失的方向，“燒骨陣?！?/br>
    倪霽一呆，聞世芳的聲音波瀾不驚，她卻莫名從中聽出了幾分極力壓制的森寒。

    “以骨殖為陣，以怨氣為靈，生生造出一位魔來，想不到川北還有如此妄人。”

    月色凄冷，夫妻二人的臉色都變得異常蒼白，一絲暴虐的氣息一閃而過。

    “此陣是上古流傳下來的極大邪門陣法之一，極少有人知道，不過，三十年前的青州雪原上曾出現(xiàn)過一座燒骨陣。”

    聞世芳嘆了口氣，停頓了許久繼續(xù)道：“那人為了尋寶入了青州，卻被邪修利用，引入了陣中，好在因?yàn)殛帤馓?，聚集了太多煞氣，沒過多久就被修士們發(fā)現(xiàn)，很快就被剿滅了?！?/br>
    王平君嘴唇動了動。她記得這件事，那時這件事鬧得頗大。畢竟，青州很多年前就是戰(zhàn)場了，后來更是因?yàn)檠曛畱?zhàn)淪為了不毛之地。那邪修在那里布陣大抵也是看重了這一點(diǎn)，只是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可是，青州是古戰(zhàn)場，那這里呢？

    而且，為什么？

    “當(dāng)真？”她喃喃自語道。

    聞世芳沉默地輕輕點(diǎn)了下頭。

    府衙內(nèi)，半是農(nóng)夫半是雜役的侍從又敬又畏地看著夜歸的四人。

    平日里難得一見的仙師居然一下子來了四個！興奮的勁頭過了以后，他很快憂心忡忡，都說那塊地不吉利，如今看來倒是真的，那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應(yīng)該，能解決吧……總不至于像隔壁的隔壁的隔壁的村子那樣，突然有天整個兒消失了吧？

    看著幾人漸行漸遠(yuǎn)的背影，守衛(wèi)默默念叨了幾句，又忽地想起了自家還在蹣跚學(xué)步的娃娃。

    四人一路無話，夫妻二人明顯心事重重，只微一點(diǎn)頭便回了自己房間。

    這個時候，一般人早已睡下了了，那些早起的更是差幾個時辰就要起了。

    修士并不依賴于睡眠，哪怕幾天不睡都能精神奕奕，只是有時候，睡眠像是一種無法摒棄的天性，天生帶著些安逸的味道。

    雕花香爐內(nèi)沉香緩緩燃著，似有似無的香氣透過鏤空小孔飄蕩。

    聞世芳將倪霽送到房里，說道：“你早些休息?！?/br>
    “師叔?！蹦哽V忽地喊住了轉(zhuǎn)身欲走的青衣人。

    “怎么？”

    “……沒什么。”倪霽訕訕道。

    昏暗燈火將聞世芳的臉映得極其朦朧，也極其柔和，像是經(jīng)年潤澤的玉石。

    只是一瞬間的怔愣，原本那些即將說出口的東西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10 ? 第 10 章

    ◎燒骨陣◎

    都說一夜無夢才是沉酣一場，但聞世芳點(diǎn)燃的香似乎起了些反作用。

    倪霽夢到了很多，很多那些她以為自己已經(jīng)徹底忘卻了的東西。

    三座浮島上，云梯層層疊疊，螞蟻似的人上下穿行，大團(tuán)大團(tuán)的云霧不時就遮蓋住他們的身影。

    遍地碎金的十里桂廊外，笛聲飄渺，花圃四季常春，而在靠近萬丈云海的落云湖邊，有一道熟悉的劍影。

    雪色的身影飄忽不定，像一朵時聚時散的云，袖口金色的云紋閃爍著耀眼的光澤，更奪目的是她手中浩蕩如山川大河般的劍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