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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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翰悠然喝茶,等他自己湊上來。耳塞中傳來分析員的初步報告:兩個分析員都同意智能審訊系統(tǒng)的閱讀和歸類:智力中等偏上,語言和詞匯特征完全符合履歷,從一開始就沒有說謊傾向,輕度焦慮,防衛(wèi)心理很弱,cao縱/被cao縱指數(shù)為0.35,遠離反社會人格紅線。 唯一的意外是注意力類型。從社會背景和履歷來看,朱越應(yīng)該是標準的手機型注意力。他的早期求職面試記錄中,也確實有四次標注為手機型注意力,因此被淘汰。然而智能審訊系統(tǒng)顯示他今天沒有一次強迫性漂移,注意力波動間隔很長,而且不跟隨環(huán)境引導(dǎo)。整體指標處于任務(wù)型注意力和課題型注意力之間。 這并不是長時間在線游戲的后果。那種“任務(wù)”類型張翰從前見過很多,注意力峰值強度很高,任務(wù)內(nèi)并行處理能力強,但很容易被雜亂的環(huán)境信息帶歪。稍微上點檔次的智能人事分析系統(tǒng)都不會被騙過。工作哪有那么好找? 「–」 朱越終于惴惴開口:“車禍死了幾個人?” “七死十二傷。死者包括一個未成年人?!?/br> “不是我的錯。我只是沒看交通燈……當時太急,也太黑。路面上本來沒車的,不知怎么突然冒出來了?!?/br> 男分析員馬上在耳邊說:“罪孽反應(yīng)很低。共情能力有點問題。瞳孔和……” 張翰偷偷豎起一根食指讓他閉嘴。肚子里罵道:節(jié)奏感遠遠不如智能審訊系統(tǒng),離下崗也不遠了。 “那你認為是誰的錯?” “那個騙我手機的。他們是兩個人一伙。” “你把經(jīng)過再講一遍,從賣身份證到車禍?!?/br> 算上第一天來例行公事的交警,這已經(jīng)是第三遍。朱越耐心很好,慢慢講來,條理比第一天清楚很多。后臺分析的機器和人員有了新素材,又在忙活。張翰對全部細節(jié)早就滾瓜爛熟,這次專聽他的側(cè)重點和情緒,越聽越疑惑。 朱越對白大褂事件無所顧忌,講得繪聲繪色,甚至給他普及了幾個游戲術(shù)語,還問阿根廷這兩天混得怎樣。對萬國寶事件似乎真的毫不知情,匆匆?guī)拙鋷н^,這次把“奇點”都念成ji。說到車禍他才慢下來,皺著眉頭,仍然在奇怪自己為什么沒死。 張翰忍了又忍,還是決定先掩護一下那個關(guān)鍵問題。這小子真不像是裝的。 “你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手機被掉包了?” “我從游戲里出來,急著給朋友發(fā)消息,才發(fā)現(xiàn)的?!?/br> “什么朋友?” “嗯?他在蘇格蘭,你們是不知道……一個糟老頭子,搞天文學的。我翻譯過他的書,叫《搖籃時代》?!?/br> “但是你今天的口供跟那天發(fā)的消息不一樣。你那天說的是‘七點’?!?/br> 張翰給他放了一遍錄音,才問:“沒頭沒腦的,什么意思啊?你跟外國人搞密碼通信?還約接頭時間?” 朱越面露微笑,使勁搖手:“不不,我哪敢?這沒什么的,就是‘奇點’,奇數(shù)的奇,是個人工智能理論。我在成都呆得太久,普通話都喂狗了,經(jīng)常說錯。他叫麥基,那本書里面寫過這個理論。當年翻譯的時候他就給我講過,后來我們兩個經(jīng)常瞎聊。您不信可以找來看看,很無聊的,就是科幻迷的胡思亂想?!?/br> “既然是胡思亂想,那你有什么可急的?” 朱越頭一次遲疑了,神色凝重。 “你們會去查他嗎?他跟我的事沒關(guān)系?!?/br> “你交不交代都會去查的。死這么多人,不會放過任何細節(jié)?!?/br> “好吧。他得了絕癥,沒法治的,越老越熬不住。我們上一次聊天約好了,他自己安樂死,我去當大神。在網(wǎng)吧打完游戲,我覺得他的理論可能要應(yīng)驗了,就急著想告訴他……讓他等等看?!?/br> “哦?用什么聊的天?我怎么沒看到?” “上次用‘超級電報’聊的。沒別的意思,他不太喜歡微信。” 張翰不再追問。他知道后臺分析員肯定已經(jīng)上報請求,總部的一個小組正在啟動后門?!俺夒妶蟆泵^響亮,號稱是隱私保護全球第一的網(wǎng)絡(luò)通信軟件。它技術(shù)確實很強硬,難以全面監(jiān)控。但如果一定要去找某人的通信記錄,也不是無懈可擊。 “那為什么這次用萬國寶?” “那天晚上各種網(wǎng)絡(luò)通信都在抽風,只有萬國寶勉強能用。時好時壞的,我都不知道他收到?jīng)]有?!?/br> 張翰看了一眼監(jiān)控屏幕上的生理數(shù)據(jù)。朱越的體征全面綠色,心跳都沒加快一拍。想必在旁聽室中,圖海川他們的感受也和自己一樣:心提到了嗓子眼,然后大失所望。 他真的不知道。 張翰目不轉(zhuǎn)睛盯著朱越,考慮了好幾分鐘,終于下決心保持唯一的優(yōu)勢。下一步行動方案正在他心中模糊成型,預(yù)案中關(guān)于萬國寶和“奇點”的一百個問題都必須跳過了。 “那你解釋一下:你沖上馬路去找死,怎么自己沒死,反而害死那么多人?” 朱越滿臉冤屈:“我怎么知道?當時只能一閉眼!我也想要解釋?。∵@不該你們?nèi)フ{(diào)查嗎?” “調(diào)查過了。你關(guān)了兩天,總該有些想法吧?先說來聽聽?!?/br> “自動駕駛的問題?” 前臺、后臺和旁聽又是一片意外。 張翰勉強點頭,開始給嫌疑人擺出各種證據(jù),剖析車禍的經(jīng)過。朱越聽得非常專注,不停發(fā)問,時而心驚rou跳,時而大張著嘴看天花板,似乎被從天而降的繡球砸中。 石松越聽越佩服:這位專案組長并不像他偶爾表演的那樣外行,那只是陰險。他講的十分之九都是事實,但隱瞞了任何ai參與的嫌疑。只在關(guān)鍵技術(shù)細節(jié)上挖坑,留下幾處細微的邏輯矛盾,等待對方發(fā)問。一旦問對問題,那就證明是行家。故意問錯的也是同理。 然而,朱越全都被糊弄過去了。他的問題并不蠢,比如“自動駕駛難道不能手動取消嗎”,或者“我怎么會比司機更優(yōu)先”。但他沒有踏入任何一個圈套,渾然不知自己的幸存是超自然現(xiàn)象。 直到講完,張翰也毫無收獲,虛虛實實的精妙拳法就像打在木頭人身上。他只得另辟戰(zhàn)場。 “你的朋友熟人當中,有沒有黑客?有點興趣的都算?!?/br> “想不出來有誰。我也沒什么朋友?!?/br> “不是吧?你交朋友都交到蘇格蘭去了。還真是過命的交情,可以契約自殺?!?/br> “……您說得對。有那么幾個人,都在網(wǎng)上。所以他們到底是誰,我也不清楚。您一定比我清楚?!?/br> 張翰又想扇他。 “以前跟百方集團打過什么交道嗎?從前網(wǎng)上全民娛樂黑人家,你沒參加過嗎?” “沒有?!?/br> 體征監(jiān)控數(shù)據(jù)全體跳了一下,紅的紅,黃的黃。兩個分析員同時出聲:“假話!” 張翰頓時來了勁,上身前傾:“你再想想。別忘了這個房間里有多少臺儀器對準你?!?/br> 朱越呆了一陣,忿忿道:“好吧。如果要認真計較,百方集團欠我一大筆錢?!?/br> “為什么?” “五年前,他們和亞太谷歌合并時,曾經(jīng)公開征集新公司的命名方案。百方這名字是我取的。” “哦?你投過方案?他們采用了沒給你錢?我可沒查到記錄?!?/br> 旁聽室中,石松和全棧已經(jīng)跳起來。但這里絕對禁止對外通信,二人只能干著急。 “那倒不是。當時我跟人在網(wǎng)上閑聊,她說起征集命名的事,我靈機一動,就想了這兩個字。我們兩個都覺得很不錯,但聊過就忘了。有獎?wù)髅@種事比買彩票還不靠譜?!?/br> “真是你取的?百方這兩個字到底什么意思?” 朱越很得意:“首先,取一個原來的‘百’字。然后‘百方’就是10的100次方?!?/br> 張翰點頭道:“明白了。10的100次方,也就是googol。谷歌英文名字原來的拼法。確實取得很好,兩邊都照顧到了,歷史和現(xiàn)實結(jié)合,聽起來還挺大氣?!?/br> 他隨手在記錄本上拼出g-o-o-g-o-l。朱越瞪大眼睛,重新認識了這位片兒警。 “那我請問:在網(wǎng)上閑聊,就算是你原創(chuàng),憑什么說人家就采用了?你這位朋友是誰?和百方集團有什么關(guān)系?” 朱越這才發(fā)現(xiàn)失言了。然而,對面坐著一個千手千眼的怪物。自己作死被他拎到線頭,那就沒有選擇,只能交代到底。 “我也不知道她是誰,在超級電報的……交友頻道認識的。只知道她是美籍華人,在北美谷歌工作。我們那次聊天之后,沒多久百方的新名字就公布了。我當時只覺得有趣,有人跟我英雄所見略同呢!過了半個月她聯(lián)系我,有點激動。她說跟我聊天的時候是在加州總部的走廊上,當時用‘無界美音’,被路過的人聽見了。偷聽者是從前亞太谷歌的律師。那時候,谷歌反壟斷拆分才過了一年,兩邊律師經(jīng)常跑來跑去。這家伙回中國就自己報了方案,立即被采用了。她事后覺得味道不對,拜托在百方工作的老同學打聽,又申請看了走廊監(jiān)控錄像才發(fā)現(xiàn)的?!?/br> 張翰大感興趣:“你這位朋友很夠朋友!要是我,才懶得費那功夫。就算知道也不跟你說。男的女的?” “女的。——可能性很大吧?” 張翰遞過紙筆:“你們兩個的電報id都寫下來。我總能知道的,不要浪費我時間?!?/br> 朱越悶頭寫下兩串數(shù)字,神情異常痛苦。 “你沒去打官司要錢?所以現(xiàn)在想不通了,就和谷歌的同伙勾結(jié),讓她去黑百方自動駕駛?” 朱越嚇了一跳:“不不不!跟她沒有一點關(guān)系!她是在谷歌工作,但不是it,是搞生物的,沒那本事。當時她確實讓我去打官司,說給我作證。我跟她說,恐怕在美國都打不贏,不用自討沒趣。她特別難受,說是她的錯,給我轉(zhuǎn)了五萬飛幣。我退回去了。你不信去查查,電報上記錄都在,我飛幣錢包也可以給你看的!” “你小子窮成這樣,為什么退回去?照你這樣說,拿了也不算虧心的。她應(yīng)該不差錢?!?/br> 這個,朱越是死也不肯交代了。他瞟了兩眼四周的鏡頭和傳感器,含糊答道:“我覺得不好意思?!?/br> 張翰咧嘴一笑,頓時明白那是什么交友頻道。 ※※※ 二號旁聽室中,在場和在線的七個人看了三個半小時審訊,幾乎沒有交談。 張翰就像個標準的刑警,過完一遍又來一遍,反復(fù)確認細節(jié)。朱越逆來順受一一回答,從不抗議。直到案情再無可問,張翰拖著他又開始聊家常。連他爸媽為什么離婚都問。 劉馨予終于失去耐心:“他為什么不讓犯人解釋下什么是奇點?憑什么那么說?盡扯這些沒用的干嘛?” “嫌疑人?!蓖跽械艿穆殬I(yè)強迫癥也不輕。 石松點頭道:“是啊,這小子廢得很。怎么看也不像有本事動我們的自動駕駛,更別說萬國寶了。他都不知道自己惹了多大的事——現(xiàn)在我也不確定萬國寶的問題跟他有關(guān)。也許真是巧合?” 他瞟了一眼屏幕上的圖海川。大師又戴著半邊耳機,神游物外。空空的眼神穿過成都和青藏高原,起碼飛到了耶路撒冷。 周克淵碰了一下劉馨予的手肘:“張大帥很厲害的,我們對他要有信心。我猜,他是準備放人了。” 幾個人都轉(zhuǎn)過臉:“什么?放人?” “你們平時太忙,可能警匪片看得少了。要是想繼續(xù)關(guān)著他審,那就該什么問題都問過了,尤其是奇點問題。從一開始他就是隔離關(guān)押,今天審了這么久,萬國寶的事也沒漏一點風。我們在這里看著是驚天動地的大案,那是因為我們什么都知道。從朱越的角度來看,缺了萬國寶,缺了全世界這兩天的新聞,其實也沒什么了不起呢!瞧他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你們想想看,朱越真的做錯了什么事嗎?擾亂交通都不是他的錯!能安在他身上最大的罪名,就是賣身份證。依法辦事,哪怕牽涉人命,三天就該放他出去,至少是取保候?qū)?。大帥費盡心機把他蒙在鼓里,恐怕就是想假裝例行公事。抓住剛放出去那段糊涂時間,天羅地網(wǎng)監(jiān)控,吃他個真實反應(yīng)。今天審過他,大家都知道他是廢材一條,關(guān)著沒有任何用處。但他確實又很特別,特別之處就在于網(wǎng)絡(luò)聯(lián)系。交代了兩個聯(lián)系人,一個寫過奇點理論,一個牽扯到百方和谷歌!還有,如果圖老師猜得沒錯,他和隱藏的ai有什么聯(lián)系?他可是隨口一句話上網(wǎng),就成了全球運動! “所以,想讓他提供線索,就得讓他出去聯(lián)系啊?!?/br> 旁聽室中另外四人真是刮目相看。驚訝之余都有點喪氣,尋思自己夠不夠資格去阿里打雜。 第5章 都市行走 小顧給朱越辦釋放手續(xù)時,場面一度十分尷尬。 一開始登記聯(lián)系地址就出了麻煩。雙方都很清楚:朱越現(xiàn)在是個盲流。去紅花堰之前兩天,他的短租房就到期了。 小顧嚴正警告他不許離開成都市區(qū),然后追問他會住在哪里。他似乎沒有任何計劃。張翰派小顧出馬的目的,就是不能顯得太嚴重,但也不能太水。最后,她只好規(guī)定他落腳之后立即報告住址,每天早晚九點鐘電話報到。 還他身份證的時候,朱越從私人物品保管袋中摸出皺巴巴七張鈔票,讓小顧幫他還給騙子一號。小顧沒搭理他,他就把鈔票放在辦公桌上。 最后小顧遞給他一部新手機,盒子還沒開封。 “真的嗎?坐牢待遇這么好啊?” “你的手機已經(jīng)碎了,本來也是證物。你四個賬戶加起來不到六千塊錢,不給你手機怎么報到?” 朱越仍然不接:“反正我出去了也會把它賣給手機店,再買新的。你還不如直接給我一萬五算了。這樣我們不用吃那個八折的虧。要不,你把發(fā)票給我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