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熊？你見過？”

    “現(xiàn)在川邊、甘南，還有云南的大山，環(huán)境好著呢。人都走了，狗熊都出來了?！?/br>
    “人都走了，那不是很好養(yǎng)蜂？”

    “意蜂不行，頂不住中國自然環(huán)境的蜂螨。最狠的還是我們這些養(yǎng)蜂人，定期收割，擠得干干的。但是小蜜又特別會猥瑣發(fā)育，給它找個邊邊角角，轉(zhuǎn)眼就給你整出幾十群來。你時間還短，不知道收蜜那種感覺。自然長出來的東西跟人造出來的不一樣，感覺像是天上掉下來的，占了好大便宜。賣的時候才想起自己累死累活沒掙到幾個錢。就算掙到幾個，又買成白糖給它們吃了?！?/br>
    朱越笑道：“它們跟著你也挺幸福的?！?/br>
    “可不是嗎！小蜜其實快樂得很。該生孩子的專門生孩子，該啪啪的用生命啪啪，該干活的一門心思干活。不像我們，一樣在夾縫里面討生活，成天還各種煩?！?/br>
    “我有個朋友也懂蜜蜂。她也說蜜蜂很可憐，一輩子為別的蜜蜂活著；黃蜂又太可惡，只知道搶別人。如果讓她選，就做一只細腰蜂，造個小窩自己躲起來逍遙。誰敢進來就把它蟄成癱瘓，然后在它身上產(chǎn)卵?！?/br>
    “哈，你這朋友有意思！是他教你玩蜂箱的？”

    “不，她是寫書那種博士。”

    “怪不得！”老白興致更高，追著請教。二人你引一段《意蜂養(yǎng)殖學》，我抄幾句葉鳴沙，其樂融融。

    朱越把空瓶子一摔：“有件事我真不明白。種油菜的難道不需要蜜蜂授粉嗎？我還以為村里要付你錢呢?！?/br>
    老白指著營地外的田野：“三年前我來過斜陽村。那時候還叫治安員，不是這兩個，人很不錯的。沒辦法，人家的地頭，人家的村。你不要看地方這么大，每寸土都是有主的。我不來有人來，還得爭著求著。追花的雖然越來越少，但是現(xiàn)在技術(shù)厲害，一個人養(yǎng)兩百箱都沒問題。以后都是智能蜂箱，都變成幾千上萬箱的公司，我們這些散追就絕種了。我的理想是自己有片花田，以后養(yǎng)中蜂就不用追花，看看能養(yǎng)出多少箱來?！?/br>
    朱越看一眼斜陽村方向。晚上看不見一點仙氣，只有漆黑一團。

    “以后我要有塊地，一定請你來。”

    “啥時候啊？”

    朱越酒氣上涌，敲著碗唱起來：

    直到黃河像褲帶，泰山磨成小石塊。

    直到小石變巨巖，直到巨巖長青苔！

    老白哈哈大笑：“這歌唱得就像嚎喪，我咋覺得這么過癮呢？”

    朱越感到臉已經(jīng)喝麻了。他搖搖晃晃站起來：“我的半小時到了。睡覺去了，再見，good night。”

    “明天早上多睡一會兒，反正清早的事你也干不來。養(yǎng)足精神晚上開路！”

    ※※※

    朱越的帳篷在營地另一頭。他拿了個空瓶子繞到帳篷背后，輕輕打開蜂箱，捉了十幾只蜜蜂。手還算穩(wěn)。

    回到帳篷他立即打開基站。葉鳴沙等得有點不耐煩：“你晚了40分鐘?！?/br>
    “你試試空手抓蜜蜂，不能弄死還不能被叮？”

    “哦？搞定了？明天出發(fā)？”

    “它把人家的老媽都算計到了，還能搞不定嗎。”

    “你喝醉了？”

    萬里之外的感覺如此敏銳，嚇得朱越酒醒了一大半：“你試試喝醉了空手抓蜜蜂，不能弄死還不能被叮？”

    “呵呵，說得也是。現(xiàn)在看圖1：兩邊腮后、顴骨外側(cè)、太陽xue上方各一處，總共六處，對稱。拿什么能洗掉的東西在臉上點一下，讓我看看你找準沒有。這個是它根據(jù)你的臉型、李賢樂的臉型、識別算法和蜜蜂品種設計出來的，位置要相當精確才管用?！?/br>
    朱越把第二部 手機調(diào)成鏡子，用蜂蜜點了六個點。

    “不錯。明礬偷到了嗎？”

    “不用偷。營地里面隨便扔著?！?/br>
    “化在水里，越濃越好。手術(shù)之后十分鐘，照圖2涂在臉上，整夜別洗。明天早上6點我們再聯(lián)系，到時候我檢查效果。再見！”

    “你不看我手術(shù)？”

    “我不忍心。再說了，你喜歡我看你的豬頭造型嗎？”

    “說得也是……”

    「–」

    掛斷之后，朱越抓出一只蜜蜂湊到腮下，把尾巴對準點位。小家伙似乎知道死期已到，扭來扭去很不配合。朱越嘰嘰歪歪勸它生死看淡，指尖加勁掐它的翅膀根。

    第16章 鐵輪

    狗窩中央屏幕上，一隊特警把夜夜心工作室的走廊擠得水泄不通。帶隊的警官敲了敲門。沒人回答，門是虛掩的。他推門而入，里面只有一個穿牛仔服的年輕女人靠墻蹲著，雙手抱頭。

    高隊長噗嗤一笑，沖著對講喊：“你們把撞門錘和手銬都收起來！瞧人家多配合，別嚇著了?！?/br>
    他回頭對張翰道：“終于走了一回運。她看見特警在中庭清查共享單車，就打熱線自首了?！?/br>
    張翰也松了口氣。

    等待這幾分鐘，他已經(jīng)把程予曦的個人信息匯總粗看了一遍。這女孩子被捕前自己在墻根蹲好，確實像個熟練的收荒匠——除了性別和年齡有點奇怪。

    “叫他們把3棟電梯停了，上下都走樓梯。怎么追到理想中心的？”

    「–」

    運氣好在一個五歲小男孩超常的觀察力。

    小男孩的爸爸上午就打熱線電話，說那天晚上看見一個騎單車的年輕人指著飛艇罵。在熱線關(guān)鍵詞智能分析中，“與飛艇失控相關(guān)的異?；顒印本瘓蟮燃壏浅５?。何況他也說，那人長得不像街頭張貼的通緝照片。所以話務員根本沒當回事。

    他打過熱線之后，連續(xù)兩次收到手機推送的全國通緝信息，上面的照片和街頭不太一樣。他兒子堅持說，手機上的通緝犯就是那天晚上的瘋子叔叔。

    下午第三次撥打熱線終于引起了注意，小顧帶隊趕到他家。爸爸mama確認了照片，但都說不出任何其他線索。最后還是小孩厲害：

    “跟阿姨說，那個車有什么奇怪的地方?jīng)]有？”

    “筐筐上有飛盤狗狗。輪子像太陽?！?/br>
    “飛盤狗狗”是接盤俠共享單車集團的logo，成都遍地都是?！跋裉枴笔鞘裁匆馑?，小顧哄他畫了一幅簡筆畫才弄明白：車輪是輻條式的。小顧經(jīng)常騎車上班，很清楚有輻條的共享單車已經(jīng)全城淘汰。

    “太陽的光線好整齊！這里少了一條，是你忘了畫嗎？”

    “本來就沒有?！?/br>
    「–」

    城市的另一頭，大群警察沖進接盤俠成都公司總部，追查老型號廢車的堆放點。地圖剛剛更新，高隊長在十幾個點中一眼看見了元華巷：離紫杉路和瘋子叔叔出沒之處都不到一公里。

    十分鐘后，上百名警察開始在元華巷挨家挨戶盤查。半小時后，一段神奇的對話在狗窩中響起：

    “看清楚他臉沒有？是不是這個人？”

    “我用的夜視鏡，看不清楚?！?/br>
    “人都沒看清，你還幫他盜竊公物？”

    “你不要燒我！那些廢鐵不是公物，是垃圾。小伙子腦殼有點問題，黑漆麻拱亂整，可憐兮兮的?！?/br>
    “他腦殼咋個有問題了？”

    “老子幫他一把，他還罵人，問我是不是‘瘟批塞’。這是啥子黑話哦？聽都沒聽過。”

    狗窩全場琢磨了幾分鐘，成都本地人尤其搜腸刮肚。終于，在地鐵上盯過朱越的刑警大叫一聲：“是npc！”

    “絕對是他！這小子真瘋了吧？”

    黃昏時，數(shù)千名軍警圍著天府立交橋建立了半徑一公里封鎖線，開始地毯式搜查。程予曦的自首電話打進來時，他們其實還差一點才找到那輛車。

    「–」

    高隊長洋洋得意講完，張翰贊道：“你們厲害！小顧機靈！那小孩也太給力了。不過有一點我不太明白。各級警政平臺上推送的通緝信息，到現(xiàn)在為止絕大部分都是假造的。那家人運氣這么好，恰好收到了真的？”

    “……是啊，也該我們運氣好一次了?！?/br>
    理想中心初步詢問的視頻已經(jīng)傳過來。兩個人聽了前五分鐘，腎上腺素雙雙爆炸。

    “叫他們原地別動繼續(xù)審，保護現(xiàn)場，我們馬上到！”

    ※※※

    程予曦落網(wǎng)是成都指揮部第一次重大勝利。

    張翰在理想中心審到一半就叫停，讓軍車隊送她去分局，掛上全套儀器再繼續(xù)。他違反工作規(guī)范，讓四個部門都實時接收還未評估的審訊記錄——這女孩就像個夢幻金礦，每一鏟下去都冒黃金，每句話都值得分析十天。

    但誰也沒有十天。

    高隊長中途就沖出來安排搜查電瓶車。記錄部聽了開頭，就全面轉(zhuǎn)向搜索國內(nèi)星鏈事件。瘋?cè)嗽焊菑氐庄偭耍好柯爭拙?，兩教都會爆發(fā)一場新的惡戰(zhàn)，吵得什么也聽不見，需要教主鎮(zhèn)壓之后倒回去聽。

    張翰也按捺不住激動，還在理想中心就打電話向寇局長表功。

    對面聽得直拍胸脯：“好好好！你需要什么一定開口！要誰給誰！”

    “我要美國方面配合拿下那個女的！起碼要找到她?！?/br>
    “開玩笑吧？你咋不要柯頓的丁字褲呢？他們現(xiàn)在聽不懂人話的。還有，形勢搞清楚之前，你那邊的進展一個字也不能漏到國外。只能要中國的！”

    “那……”

    “圖海川”三個字已到嘴邊，又縮了回去。王招弟那個離譜的電話，總讓他感覺不踏實。

    “我要一支最強的星鏈技術(shù)隊伍到成都來。我要全省，不，全國范圍的星鏈通信監(jiān)測定位。該用什么雷達啊衛(wèi)星啊，是軍隊還是民用我不懂，你搞定?！?/br>
    “給我?guī)讉€小時。到今晚12點你一定有?！?/br>
    張翰離開之前瞻仰了一下1205室，想象自己是朱越，在屏幕墻包圍中接受超現(xiàn)實的沖刷。如果說凡人網(wǎng)吧是蝴蝶扇動翅膀之處，這里就是亂流匯集的中心。暴風眼在這里順利登陸，接下來會釋放恐怖的能量，掃除路上一切障礙、身后一切痕跡?？诠┟枋龅脑幃愐曨l和以前所有視頻一樣，都是流數(shù)據(jù)，連緩存都清得一點不?！液眠€留下個活人。

    他回味剛才的通話：如果那東西連軍用通信系統(tǒng)都擋不住，全都聽見了，下一步它又會干什么？熊主任說得沒錯，這真是最荒唐的工作方式，還必須裝下去。

    忽然他又想起王招弟。

    「–」

    張翰回到分局，空氣中的沮喪壓抑已經(jīng)一掃而光，所有人的節(jié)奏又快了三分。

    只有劉馨予黑著個臉。她的名字又被捎帶著取笑了一回。

    中校和石松都在辦公室等他，一個要星鏈基站的裝配圖紙，一個想?yún)⒓訉徲?。張翰把他們轟出門外，先叫小顧進來。

    小顧笑嘻嘻進來領(lǐng)小紅花，不料張翰劈頭就問：“周克淵到了嗎？”

    “問我干嗎？我怎么知道？”

    “嗯。從現(xiàn)在開始，你不屬于成都公安局了，調(diào)到信安部直屬我管?！?/br>
    “我不想去北京。吃不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