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旸聽著白霽的話心口緊縮地發(fā)疼，腦中驀地回閃過磅礴大雨中一角坍塌的小屋，昏暗的光線，斷續(xù)的血跡，以及縮在墻角遭血污的單薄白衣，自前次從鬼門關(guān)走過一遭，她已許久未再回想過了，想不到今日竟會卷土重來，林旸強扯了扯嘴角，卻是比哭還要難看，“‘和顏悅色’這詞用在你身上倒更叫我害怕了?！?/br>
    白霽見她臉色愈發(fā)蒼白，靜默片刻，平淡道：“此物在酆都墓中你們也曾見過么。”

    林旸聞言一怔，強迫自己收回神來，搖首道：“未曾，這東西我亦是頭一回見，這等材質(zhì)莫說現(xiàn)今少有，便是我下過不少古墓，亦未在如山的殉葬品中得見一二，可見其珍稀，傳言南海之外有鮫人，善于織綃，所織之物，入水不濡，月白如霜，世人罕見，不僅如此，鮫人泣珠，人盡皆知，與這墓中所見的東西不謀而合，是以才有此聯(lián)想?！闭y得說得正經(jīng)，忽然笑了一笑，眉眼溫柔，“小美人平素最喜著白衣，收集與她制成新衣倒是合適?！?/br>
    白霽瞧見她神色，向甬 道深處移了視線，“走罷?！?/br>
    兩人休息片刻恢復(fù)了些體力，接著往深處追去，有水做阻憑白多耗了許多氣力，游不出一個時候林旸便又覺氣息急促難以為繼，前頭依然只能望見幽邃的虛無，至今連間旁開的耳室都未尋到，林旸心中急得發(fā)慌，片刻不肯再停，游出一段再度被白霽抓住了肩膀。

    “干……甚么?！绷謺D猝然停下，身子竟不受控制地往下沉，幸而借肩上的力道及時穩(wěn)住，一開口方發(fā)覺牙關(guān)咯咯打顫，身體被水浸得冷入骨髓，連熱氣都呵不出了。

    白霽默然不語，林旸只覺從肩上一陣暖流傳來，凝神順其周轉(zhuǎn)過周身，再開口時聲線已然穩(wěn)了，“多謝?！?/br>
    白霽直勾勾地瞧她一陣，瞧得林旸開始對著水面照自己的臉了，這人才開口道：“‘多謝’這詞從你口中說出，亦叫我害怕?！?/br>
    林旸像是發(fā)現(xiàn)了甚么不得了的物事，揚著眉毛笑起來，“你還會同人說笑?。俊?/br>
    白霽神情果然轉(zhuǎn)瞬冷了下來，“我未與你說笑?！闭{(diào)轉(zhuǎn)頭自顧走了，林旸隨在她身側(cè)，淺淡的眸中才見了沉色，方才的情況實際很是危險，若非她們未被分散開，自己必會悶著頭向前急追，難以察覺水溫逐漸降低，待到停下時怕連手腳都不聽使喚直接便沉底了。

    這時距她們與洛淵宋塵失散已過去了將近兩個時辰，若說不著急是不可能的，只能寬慰自己一路未見著尸首血跡，人定然沒甚么大礙，只不過被墓中隱秘的機關(guān)同她們分開了而已，這般想著眼睛便細細觀察起周遭的環(huán)境來，這條甬 道因著雨水灌入只能看清貼近墓頂?shù)囊稽c范圍，一成不變的青綠石磚著實沒甚么看的，林旸與白霽并肩而行，知曉她會注意前頭的動靜，便自貼近墻面關(guān)注起上頭的東西來。

    露出水面的墻體覆了厚厚一層青苔，林旸取出匕首來刮凈一片，心中同時生出疑問，尋墓取xue最忌定在陰雨潮濕之地，年深月久濕氣必然侵蝕墓墻毀壞墓xue，這豈不是讓自己百年后曝尸荒野？

    青苔濕漉發(fā)粘，刮下一層便牢牢附在匕首上，林旸不得不使出大力道，刀鋒與墻面不斷擦出叫人牙酸的銳響，林旸越刮越是吃驚，這墻面竟是干干凈凈，沒留下半分關(guān)于墓主人的線索，林旸覺得胃疼，不死心地接著往下刮，忽然聽著背后一道淡淡語聲，“難聽。”

    林旸回頭看她一眼，手上動作未停，“那能有甚么辦法，這甬 道不知何時到頭，只能在墻上找找線索。”說著話，腦子里忽然一線靈光閃過，尋常的甬 道自然沒多么長，她們走過的這段路少說已有十幾里了，十幾里的甬 道，會不會已然穿過了這座山體，通向了與之相依相鄰的另一座“山”，通入了該受活祭的所謂山鬼之處，如此一來她們尋到這處墓xue，當(dāng)真是適逢暴雨的意外所得嗎……

    林旸給自己的念頭嚇了一跳，余光瞥見身后寒光鋪來，差點沒收住手將匕首擲出去，那片寒光落在她身側(cè)的墻面上，利落地削下大片青苔，其下果真是光禿禿一片沒東西的，林旸嘆了口氣，手掌撐在墻上，冷不丁竟打了個冷戰(zhàn)。

    “嗯？”這一發(fā)現(xiàn)卻是十分意外，林旸將手重新貼上，冰冷的觸感再度傳來，這次林旸有了準備卻依然叫它涼得難受， 這種感覺很奇怪，墻內(nèi)傳出的涼意似乎是持續(xù)不斷的，觸得越久那冰冷便越像是在不斷鼓動，一絲絲地往骨縫里鉆，林旸手貼著墻，提息喊了白霽一聲，“冰塊臉，過來看看?！?/br>
    這一聲呼喊沒聽著回應(yīng)，林旸知曉白霽的脾性，沒期盼她應(yīng)話，然而等了一陣，這人卻仍未上前來，林旸分神向后瞥了一眼，登時又覺得胃疼起來，這人正蹙著眉頭，耐心清洗著玉衡上粘得牢固的綠苔。

    “我的大恩人，你倒是先過來，那綠苔留著不會吃了你的寶貝劍?！?/br>
    白霽執(zhí)劍一揮，劍身隨之發(fā)出一聲清嘯，顯然是已洗干凈了，白霽這才上前來，視線落在灰白平整的墻面上。

    林旸不及嘮叨她的劍，忙道：“墻體不知以什么澆筑而成，寒氣從內(nèi)里向外散發(fā)，難怪我們越走越覺著冷，這墻觸上去便像是……嗯……大雪天里凍著的豆腐一般，你快摸一摸?！?/br>
    林旸覺著自己想出的形容實是逼真，眼巴巴地等著她觸上，然而這人盯著墻面看了一陣，冷淡道：“不摸?！?/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