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阿光卻也不告訴她,只是笑。 從那次看了彩樓配,阿光也不再成日地催顧影來看戲。可是,但凡再演彩樓配,他是一定要告訴她的,不來不行。 顧影每去一次茶樓,就能發(fā)現(xiàn)些許變化。 座上的人多了,阿光的行頭更漂亮了,茶樓北邊的桌子,二樓的包廂,再也不是空的了。 一個月,一個季節(jié),小半年,多半年,一整年…… 顧影順利升了中學(xué)。 報到的時候,和同窗自我介紹:“我住在城隍廟前的胡同?!?/br> 好些同學(xué)立刻就和她打聽: “是春興班住的那個胡同嗎?” “那你不是能見著杜紅鵑?” “我早想見見杜紅鵑了!你能把我們領(lǐng)到后臺,引薦引薦嗎?” 顧影見她們雖然狂熱,可語句里總能感覺出來,她們的態(tài)度算不上尊重。杜紅鵑,在她們嘴里,倒像個稀罕的花朵,少見的鳥兒一般,任誰去了春興班,就能玩賞一番。 她們說別的戲伶時,倒也是隱隱有這個意思,那時顧影不上心,也管不著??烧f到阿光這里,她總覺得不太舒快。 “我哪知道什么紅不紅,鵑不鵑的?原本只是知道,我們胡同里有個戲班,可都是男孩子,我怎么好往里湊?偶爾跟家里大人出門喝茶,聽他們唱上一出,覺得還行吧。雖然住得近,但也不熟,哪有什么去后臺看看的面子?” 這一番推脫,給同窗們聽著,就是另一種味兒了。 “這杜紅鵑,剛剛有點名氣,就敢這么傲?” “得了,周圍鄰居都不能相與,只怕也不是什么和善人?!?/br> “看你們說的,我都不想去了。之前可還沒去聽過呢。” “倒是能聽聽,年紀(jì)不大,挺秀氣的模樣,做派還好?!?/br> 顧影聽著她們評頭論足的,心里就更別扭,急忙抬高了聲音,拿話找補: “因為我們家大人不愛看戲,我也就不明白這里面的事,對戲班不熱乎。別的鄰居,跟他們相處得還行,都說唱得挺好的?!?/br> 少年人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追根究底,誰也沒把一個戲子的聲譽當(dāng)回事。聽了些閑話,也就跟著嚼一嚼,說上一陣,根本沒有人往心里去,很快說起了別的話題。 顧影卻在心底打了個結(jié)。 她一向看春興班刻苦練習(xí),王雁芙也挺好相處的。一直不明白,為什么阿光的姑姑把他送去戲班的時候,臉上神情那么難堪。也不明白,為什么春興班的男孩子對她格外熱情,和她說話的時候都帶著親近和喜悅。 今天才知道,世人都會尊重,可是那尊重,不肯分給伶人。 從這以后,顧影也不忌諱去看戲了。 看得多了,懂的戲文也多了,她也能看出了意思。三兩步路走過千山萬水,幾句唱詞道盡酸甜苦辣,讓人有些著迷。 在朗朗書聲和胡同深處傳來的琴聲里,日子悄悄地過。 王雁芙刀馬精熟,本來擔(dān)心沒有傳人,不料阿光拿著槍棒就能上手,一招一式頗有章法。 王雁芙和師姐妹都覺得奇了。 “你說他一個旦角,之前又沒有練過,怎么這身上、步法,都這么規(guī)整?” “這才學(xué)了一年半載,看著像是學(xué)了四五年不止?!?/br> 王雁芙一問,阿光也不明白。 “我也不知道,槍棒一上手,我就覺得挺熟悉的,耍一耍就順手了。許是配戲的時候見著的,許是看大家練著練著,我就學(xué)會了。師傅忘了?我那《起解》,就是練功的時候聽師兄在旁邊排戲,就學(xué)會的呀?!?/br> 師姐妹都很高興:“學(xué)得快,又當(dāng)紅,這是好事??!多教戲,多排戲!我看雁芙的下半輩子,就是要指望在這個徒弟身上了!” 其他的孩子聽了,不服氣地笑鬧:“這話怎么說的?光靠鵑兒一個人,能成戲嗎?師伯師叔看看我們哪!我們也行!” 話雖這么說,可眼見著這兩年,孩子們都大了,就有人從戲臺上往下退了。 有因為實在練不出身手,只得出科的;有倒倉壞了嗓子,改行演了丑角的;也有實在沒去處,就去后臺改做了場面,盔箱,梳頭…… 就這么的,一個全是男子的戲班,逐漸五臟俱全。 第74章 降馬 ·別窯 王雁芙知道, 師姐妹們是單挑著好話說,不想讓她太擔(dān)心。 多數(shù)時候,她心里真是落不定。 眼看新徒弟又接上了一茬, 討梨園行這口飯的孩子,又多了幾個。要指望阿光能越來越紅,成為春興班的頂梁柱,帶著大伙走下去, 現(xiàn)在還不行。 因為, 阿光的未來如何, 要著落在“倒倉”這一件上。 對每個梨園弟子來說,倒倉都是道鬼門關(guān)。 這時節(jié)嗓子不穩(wěn), 聲高聲調(diào)不盡人意。既不敢上臺硬演,怕殺雞取卵埋下隱患;還不敢停演休息, 怕冷落了名聲,不易再翻身回到戲臺。小心翼翼度過了這段時光,若是能保得住倒倉前的一半好,就已經(jīng)是謝天謝地了。 這十三省里, 各家劇種、戲班子,數(shù)不清的“神童”都栽在這個坎兒上, 就此一蹶不振。 輪到阿光, 卻像是祖師眷顧, 又一次展露了他的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