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歸怔了怔，想要出聲勸阻卻已然晚了半步，只見鈴靈掌中現(xiàn)出一只小小的白玉瓶，又倒出一丸青色丹藥，喂入了大白狗的口中。

    她的動作很快，常歸匆匆一瞥間，只覺青色的丹丸周身光華流轉(zhuǎn)，靈元充盈，即便他并不長于丹道，但也能意識到那絕非凡物。

    然而此等強(qiáng)橫靈藥，又豈是一只尋常犬類能承受的？

    他默然望向白犬，果然，即使它因產(chǎn)下禍斗而轉(zhuǎn)化成了類似半妖的狀態(tài)，陡然攝入這般精純的靈元，倉促之下也根本無力消化，盛極必衰不過是瞬間的事。

    “錚——！”

    一聲激越的弦音打斷了常歸的思緒，不知何時，鈴靈又喚出塵謠，抱著箜篌跪坐在奄奄一息的白犬身旁，垂著頭，飛快地?fù)芘傧摇?/br>
    這旋律聽上去與她先前為白犬安神的琴曲相同，節(jié)奏卻顯然輕快短促幾分，弦音跳躍著織成更熱烈而高亢的調(diào)式，明明是同樣的古意靈韻，此時卻令人心神為之奮然，好似云開破曉，山河萬物競相回應(yīng)。

    那白犬本就求生欲極強(qiáng)，琴聲催動之下，更是拼了命地想要吸收體內(nèi)的靈藥，只是終究還差了半步，眼看著就要力竭，呲著牙急促地喘著氣。圍在一旁的七只小禍斗幫不上忙，只能焦急地去拱它的腦袋。

    “大白，撐住，你可以的！”

    少女焦急地為白犬鼓著勁，又騰出右手，叁指結(jié)印，意欲凝出一道本源真靈，助它度過這生死難關(guān)。

    常歸看在眼中，目光微閃，不過是只隨處可見的野狗，作為修道之人，這小姑娘未免也太過心軟。

    他腦海中莫名浮現(xiàn)出一個瘦小的身影，摟著一條臟兮兮的大黃狗，在蓬戶柴門邊笑得滿心歡喜。

    嘆了口氣，常歸終于面露不忍，他走到鈴靈身旁，輕輕按下了她的右手，隨即，再次運(yùn)轉(zhuǎn)枯榮賦，小心地將一道凋零之力送往了白犬的體內(nèi)。

    霎時間，這道蘊(yùn)含著衰朽的力量便吞噬了靈藥溢出的生機(jī)，白犬的負(fù)擔(dān)也驟然減輕，不出片刻，身體的抽搐就停了下來，它闔上眼，開始心無旁騖地消化起藥力。

    見狀，鈴靈總算松了口氣，她抬眼望向身旁的常歸，想起剛剛他阻止自己消耗本源真靈時的模樣，哪還能不明白前輩的好意。她心中感激，臉上也揚(yáng)起一抹真誠的笑容：“多謝前輩出手相助！”

    而常歸卻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沒有作聲，看上去一副無話可說的模樣。

    鈴靈眨了眨眼，該不會是她壞了什么無情道的規(guī)矩，惹他生氣了吧？

    她一邊撥著琴弦，繼續(xù)彈著《朝夕譜》，一邊觀察著大白狗的情況，時不時還偷偷打量常歸兩眼，他又抱著雙臂，倚在亭柱上，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沒料想，那七只禍斗聰慧得很，大約是察覺了白犬的情況已安定下來，便又邁著小短腿四處撒歡，其中幾只更是蹲在常歸的腳畔蠢蠢欲動，一轉(zhuǎn)眼，就攀了上去。

    唯有那只尾巴分成叁叉的小禍斗又爬上了鈴靈的膝蓋，老老實實地趴在她的腿上，小腦袋瓜跟著她彈撥琴弦的動作轉(zhuǎn)來轉(zhuǎn)去。

    待得曲畢，大白狗終于將那枚天璇定魂丹消化了大半，蹲坐在地上，眼睛亮亮地看著救命恩人，尾巴搖得飛快。

    不用說，鈴靈自然又摟上它的狗頭一頓揉搓，口中笑嘻嘻地夸著“大白真厲害”，那叁尾小禍斗也湊了過來，扒拉在白犬的頭上，一副不甘寂寞的活潑模樣。

    “沒想到傳說中的禍斗竟生得這般可愛……”滿足地玩了半天，鈴靈才轉(zhuǎn)過頭，瞄了眼又被黑色的毛球掛滿全身的常歸，好奇地問道：“前輩，接下來要怎么做？都帶走嗎？”

    雖說前輩嘴上說什么生死有命，但剛剛也出手幫了大白，所以，她早就把先前一廂情愿的“替天行道”給拋在了腦后，尤其是那幾只小禍斗在他身上玩得不亦樂乎，想必也是因他全無殺意。

    常歸拎起一只正要往他衣襟里鉆的禍斗，隨口應(yīng)道：“嗯，都帶走。”

    天渺宗門下修什么都有，自然也有以御獸入道的弟子，對他們來說，妖獸就好比劍修的本命劍，各個都將妖獸視作并肩作戰(zhàn)的伙伴，寶貝得很。

    大妖禍斗實力超凡，卻幾乎不曾現(xiàn)世，若是將這幾頭小家伙帶回去上交宗門，絕對算得上是大功一件。至于獎賞，回頭都記在蘇詡之名下便是。

    他布下的結(jié)界只能暫時封住禍斗的妖氣，時間久了，恐怕會引來其他修者，免不了節(jié)外生枝。常歸心中有了決斷，當(dāng)即便取了只靈獸袋，將手中提著的那只小黑狗一般的上古妖獸塞了進(jìn)去。

    只是，他實在是不擅長與這些毛絨絨打交道，之后抓了幾次都不太順利，不得不開口喚道：“小鈴鐺，搭把手?！?/br>
    鈴靈早就在一旁躍躍欲試，聞言立刻攏了過來，張著雙臂抬起雙手，圍著男子高大的身軀轉(zhuǎn)起圈來，一會兒摸摸他肩膀上的這只，一會兒又拍拍他腰上的那只。

    比起幫忙，怎么更像是在玩……

    常歸等了片刻，也不見鈴靈逮住一只，看著小姑娘貼著自己轉(zhuǎn)來轉(zhuǎn)去，他心中的嘆氣聲已是停不下來。

    興許是察覺了枯木客前輩的不自在，鈴靈終于出手，沒兩下就把他身上的那幾只塞進(jìn)了靈獸袋，剩下幾只在亭子里探險的也都被兩人合力，抓了個正著。

    到最后，就只剩下大白狗和那只叁尾的小禍斗。

    “前輩，你也會帶走大白的吧？”

    大白狗先前便一直不聲不響地看著他倆滿亭子逮那幾只小禍斗，就好似知道這樣是為了它們好一般，此刻它仿佛也聽懂了鈴靈的話，水汪汪的眼睛望住了常歸，尾巴果然有節(jié)奏地?fù)u了起來。

    常歸瞥向白犬，有些拿不定主意。

    這野狗原本就因孕育禍斗染上了非同小可的妖力，剛剛又吞了顆厲害靈藥，毫無疑問，它再也變不回尋常犬類了。然而它畢竟不是天生靈獸，就算被帶回天渺宗，也無法像禍斗那般能夠繼續(xù)修煉，只能做只不上不下的長壽傻狗。

    “前輩……？”不知何時，鈴靈又蹲在了大白狗旁邊，也用水汪汪的桃花眼瞧著他，懷里還抱著那只叁尾禍斗。

    被這六只圓溜溜的眼睛盯著，常歸只得扯了扯嘴角，搖頭道：“我不是說了都帶走嗎……喏，一塊兒進(jìn)來唄？”

    罷了，大不了回頭把這家伙養(yǎng)在自己山頭就是了，總歸是不差它那一口吃食。

    他剛朝白犬揚(yáng)了揚(yáng)手中的靈獸袋，它就“嗷嗚”一聲，立刻樂顛顛地甩著尾巴湊了過來。只是，在鉆進(jìn)去之前，它又停了下來，回頭望向鈴靈。

    “放心，不會漏下它的！”

    紅衫少女一臉了然，揣著那只叁尾禍斗跟了過來，彎下腰，拎著它就要往靈獸袋里裝，小家伙卻張牙舞爪地，死活不愿從她懷里離開。

    這時，大白狗突然用腦袋拱了拱她，伸出右爪，搭在了她的手背上，又舔了舔那只小禍斗。

    “好了，大白都在催你啦！”鈴靈看得心中暖意泛濫，她撓了撓小禍斗的下巴，軟著嗓子哄道：“乖，之后我會去天渺宗找你玩的！”

    常歸瞟了眼她手中的那只叁尾禍斗，心中倒是有了眉目，這白犬多半是想讓小姑娘留下那只小的，以答救命之恩。

    倒是個知恩圖報的，回頭到了天渺宗，把它喂胖點(diǎn)也未嘗不可。

    常歸揉了把白犬的腦袋，朝著鈴靈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小鈴鐺，養(yǎng)過靈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