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為夫人寸心如狂 第29節(jié)
里面的人想裝作若無其事也裝不下去。 敲門聲實在是太過吵鬧。 不一會兒,莊上的大門悠悠由內(nèi)打開。 樂嫣那位堂兄堂嫂姍姍來遲。 兩人年紀都不大,倒是真有夫妻相,富態(tài)十足,一個身板只怕能抵的住樂嫣兩個半身子。 難怪尋常都不往京城跑,原來是生的丑,躲著人的。 二人眼下青黑,許是才吵醒,對著樂嫣面色陰沉的厲害。 堂嫂約莫二十出頭的年歲,倉促間梳著墮馬髻,頭上卻絲毫不馬虎插滿珠簪,走起來伶仃作響,樂嫣瞧著蹙起眉頭來。 她瞧見樂嫣,當即面容狐疑,一面提防著怕自己丈夫多看狐貍精兩眼,“你誰啊你?大早上的把我們吵醒了,當心我去報官!” 樂嫣見她一幅把自己那丑堂兄當個寶的架勢,當即惡心的要死,卻強忍著冷笑一聲:“正好,我也要報官!” 堂兄晚了半步,才總算反應(yīng)過來眼前人是樂嫣,當即打起馬虎眼,沖著身后的夫人使眼色。 “去去去!一家人談什么報不報官的!這是我六meimei!” 堂兄以往對樂嫣客客氣氣,十分有兄長的樣子,如今這客氣也只剩一個表面,瞧見樂嫣帶著這么些人來,要打要殺的模樣,想到自己一群狐朋狗友也在身后,叫人瞧著自己面上無光。 他當即佯裝起一副大家長教育不懂事meimei的語氣:“六meimei怎么一聲不吭就來了?祖母母親前些日子才請你你都不肯回府一趟?” 他扭頭一看樂嫣帶了這么些人,面色微微有幾分顫抖:“要來便來,早些與你嫂嫂說,給你收拾一間房子出來,鬧這般陣仗丟盡顏面!” 樂嫣這回再沒退讓:“我不是來小住的,我是來收回莊子的,你們?nèi)羰窍虢又∫渤?,一年一千兩白銀,先壓兩千兩,你們想住多久住多久?!?/br> 堂嫂一聽,當即不干了:“呦?這是什么意思?我們好臉面待你,你一個出嫁了的姑奶奶,都出嫁了多少年了?真是不該成日盯著娘家的東西。你若是真想要,這些年這莊子里里外外修繕的費用,也足夠買下這個莊子的,一家子親戚,偏偏要那般計較?” 她一雙吊眼冷冷打量樂嫣一番,言語暗帶威脅:“若是真計較,我朝著我jiejie姐夫借些銀兩來,買下你這處莊子便是——” 這話一出,倒是叫樂嫣徹悟起來,就說哪兒來的膽子跟公主府搶莊子? 感情是背后有旁人撐腰。 撫州州牧家的娘子,這放在京城遠算不得高的家室,卻叫樂家動輒便拿到嘴里來說。樂嫣不難打聽便知,撫州州牧,算來與京中許多人家都有姻親,實力雄厚。 樂嫣卻懶得理會,她深吸了一口氣,本來不欲將事情做絕,卻猛不丁瞧見莊子里好些人先后走出來。 一個兩個衣著富貴,竟都是她不認識的。 這就是大伯母說的,堂嫂娘家的弟妹?? 這弟妹原以為是一群未婚的小娘子小郎君,沒成想竟是一個一個肥頭大耳油光滿面,不知何處來的公子哥。 瞧這幅奴婢成群,甚至還有帶著姬妾通房,喝的滿臉酒氣的模樣?莫不是將莊子當成了自己的家中? 這些年自己亡母的莊子竟在這群人糟蹋之下,樂嫣只覺心中惡心。 可她這個當事人未曾說話,那群人倒是不饒人:“哎我說,樂老三這是你家meimei?生的可真是漂亮,已經(jīng)成婚了?那倒是不湊巧……嘖嘖嘖,不然早知你有這般漂亮的meimei,你我做個連襟倒不是不可——” 聽這幾個肥頭大耳說話時眼睛上下打量的猥瑣之舉,堂嫂卻尤是殺人誅心:“這又是如何?莫不是豆腐做的?準你來要打要殺,我們還說不得兩句了?真當是你娘還在世的時候?” 樂嫣幾乎氣的渾身發(fā)顫,指著莊內(nèi):“你方才說這些都是你們修繕的?” 堂嫂一怔,一雙眼烏溜溜轉(zhuǎn)了一圈:“那可不是,再好的東西能值得幾年用?還不全是我與你兄長自己貼錢重新修繕的,上好的白玉石,光是一塊就足足好幾兩銀子……” “既修繕銀兩都是你們出的,那我也不好繼續(xù)用著,你們便去將那些石塊瓦片能拆的盡數(shù)拆出來,叫堂兄堂嫂帶回去,一塊都不準留在我這地兒!” 隨著樂嫣一聲令下,她身后的護衛(wèi)們抄起家伙便要動手。 “你敢!”嫂子氣的面色鐵青,朝著丈夫使眼色。 “我看你瘋了不成?耍身份耍到你兄長眼前來!”堂兄咬牙切齒,只覺得自己在狐朋狗友面前失了臉面,氣急敗壞甚至高高揚起手臂,便朝樂嫣抽了下去。 “你這個賤人!” 一群人攔著,可樂嫣也不過統(tǒng)統(tǒng)帶了十幾個護衛(wèi),身邊只有春瀾與守意兩個丫鬟,倒是叫莊子里內(nèi)內(nèi)外外圍過來的好幾十好人占了上風。 一陣雞飛狗跳中,遠處一陣馬蹄呼嘯而至。 “住手!” “住手!” 常年殺伐的男子一聲厲呵,很是嚇人。 隨著這聲厲呵,為首兩人跳下馬,抽出腰上環(huán)首刀,刀刃朝外,龍行虎步而來。 眾人一見,一個個都慫了下去。 “這人是……誰呀?” “我們家的家務(wù)事,他狗拿耗子不成??” “夫人——” 樂嫣氣的眼眶通紅,她轉(zhuǎn)身過去,猛不丁竟見到又是高都統(tǒng)。 “高都統(tǒng)!怎么又……” 高彥昭聽著這個‘又’字,頓時面上有些窘意,含糊道:“臣近來已經(jīng)不做都統(tǒng)了?!?/br> 不是不做,是被撤職了。 樂嫣聽了這話只以為他是升了官,如今這幅雞飛狗跳之地兒也不是恭喜他的時候。 高彥昭瞥過樂嫣身后的護衛(wèi)婢女們身上烏青,“夫人,方才便是這群人動手的?我就在隔壁皇莊上,早知您來!您只管招呼我一聲便是,我們順手送去收監(jiān)的事兒!” 他與吏部大理寺的人都熟的很。 這句話一出,叫那幾個方才還一個比一個威武無賴的公子哥嚇得面色泛白,渾身顫抖。 他們中自然有人認出高彥昭來。 這往日可是大都統(tǒng),誰敢耍無賴耍到他面前來? “您瞧瞧您瞧瞧,我們好端端住在莊子上,這出嫁的姑奶奶竟是又打又砸的!驚擾了我們睡覺不說,哎呦,我的腳方才還被她們推搡了一下,到底是誰有禮誰無禮,便是大人您與她相熟,也不能如此偏幫,誰家還沒個親戚……” 后圍人一聽領(lǐng)頭的這般說,一個兩個皆是鎮(zhèn)定起來,擰成一股繩子。 樂嫣被這群人惡語先告狀氣的渾身發(fā)顫。 她見有人愿意幫自己,自然不會再退縮。 “當年母親走后,這處屋舍地契都改寫了我的名字,叫他們還給的這份地契是以往的,官署中還有一份早早登記過,您一查便知?!?/br> 樂嫣想要命婢女將地契取出來,高彥昭當即看也不看連連擺手。 他一聽前因后果,便也什么都明白過來。 無非是一群強盜欺辱人家孤女又常年不居住京城,打定了主意不歸還罷了! 高彥昭素來最厭惡這等□□之人,沖自己身后跟著的禁衛(wèi)們:“快去幫夫人把那些都拆了!” 事到如今,堂嫂幾人許是知曉不能善了,當即有一位貴公子跳來自以為與高彥昭有些交情,舔著惡心的嘴臉笑:“高都統(tǒng),您是忘了我?我meimei可是承恩公的兒媳……” 他話還沒說完,高彥昭惡狠狠一瞪:“什么狗東西!承恩公的兒媳我可不認識,承恩公我卻知道。你們快把承恩公叫來,正巧今兒陛下也在,叫他去跟陛下說去!欺負到宗室出女頭上,當朝廷是死的不成?看他有幾個爵位夠送的?!?/br> 高彥昭臨走時又是一句:“對了,這修繕是你們修繕的?可經(jīng)過主人家同意了?如此還好舔著臉面要銀兩?叫我說侯夫人也是脾氣好了,還動手拆了還你們——這般,你們自己拆干凈你們建的這亂七八糟的丑東西,原先是什么模樣再重新建成什么模樣。若是膽敢糊弄人,諸位就把承恩公叫來一趟吧。” 一群歪瓜裂棗,與他們多說一句都是高看他們一分。 對付熊孩子,自然是要叫家長的。 高彥昭吩咐完這一切,頗有些求獎賞一般:“對了,夫人如今應(yīng)該沒事了吧?沒事兒了不妨先去隔壁皇莊處歇歇腳,主上正巧也在。” 一聽‘正巧’這二字,樂嫣面色一白。 她甚至不知自己在怕什么…… “怎么,陛下也在?” 高彥昭點點頭:“隔壁不遠便是皇莊,陛下時常來……來看看……” 這話說的可笑程度,連高彥昭自己都險些咬到了舌頭。 皇莊又不是行宮,皇莊常年種著瓜果蔬菜往宮里供,皇帝時常來,莫不是學著跟瓜農(nóng)種瓜不成? …… 正是太陽下山的時候,暮色沉沉。 這處皇莊,倒是修繕的精巧雅致。 小橋流水曲徑通幽。 樂嫣隨著尚寶德身后一步步邁入水廊,走入涼亭。 幾道斜斜的光束散落在少女天水碧繡青蘿百合裙上,照亮衣裙一角浮動著的金銀寶光。 四處寂靜,樹葉婆娑聲,風吹起水面,波光粼粼的光影落在她光潔的面上。 那張小巧精致的下頜,瑩白透亮的面容,叫天地都黯然失色。 亭外山清水秀,一池芙蓉亭亭玉立。 亭中立著一個遠比外邊所有風景都嬌俏數(shù)萬倍的小姑娘。 皇帝在她抬眸前的一刻,狼狽收回了眸光。 他比上回還要斯文,溫聲喚著樂嫣。 “坐下吧。” 那低沉的嗓音,眸光只是在她身上一瞬即逝。 他喚她隨處坐,可樂嫣打眼一瞧,一方四仙桌,只有皇帝身邊一處凳子,且還離得他那般近。 樂嫣怔怔站著半晌沒落座,皇帝視線慢慢從棋盤上挪到她身上,似乎是惘然不解。 樂嫣只得上前,悄悄伸手將緊挨著皇帝腿邊的凳子勾過來。 隨著她俯身,鬢邊的垂梢隨之落下,軟軟的絲綢一般的觸感,被霞光鍍?nèi)境山瘘S,輕拂過皇帝膝上。 小娘子伸出手,使勁兒拽了那石凳半晌,仍是紋絲不動。好在尚寶德看出她的窘迫,連忙喚人給樂嫣重新取來一把凳子。 她才坐下,便聽皇帝道:“此事該是叫你丈夫來的?!?/br> 樂嫣有些微微窘迫,腳趾甚至躲在繡鞋里都覺得不堪起來。 她不好意思說,叫了盧恒盧恒指定也不來,他那人素來溫溫吞吞,對外人更是以和為貴,哪里會幫她搶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