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為夫人寸心如狂 第31節(jié)
這般,仿佛是贊同樂嫣方才說的是丟人的事兒。 樂嫣心中有些震驚,緊接著是有些惱羞,可對著天子,她也不敢發(fā)作,只能強忍著。 皇帝看她臉頰通紅,頭都快低到了地上,若有所思的模樣,便是連鬢間長發(fā)隨著她低頭的動作飄在茶湯上,她也一無所覺。 淺紅的茶湯,隨著guntang水汽氤氳升起,彌漫上她瑩白的側(cè)臉。 他慢慢伸手過去,將那截沾濕了的發(fā)梢掠起。 身軀里總有無法控制的沖動,哪怕明知此事不能顯露分毫,如今還不是時機,只怕會嚇壞了她。 可真正觸碰到她時,哪怕只是一縷發(fā)梢,皇帝都忍不住緊抿起薄唇,一件再簡單不過的動作,他卻動用了所有的心神和精力。 將自己的動作表現(xiàn)的緩慢,正常,表現(xiàn)的像是一個心無旁騖的長輩。 在那小娘子察覺異樣,眼眸閃過來時。 “濕了?!被实蹚娜莸?。 樂嫣連忙從袖口中取出帕子,瑩白透著粉紅的手指頭一根根曲起,勾著那縷他方才觸碰過的發(fā),慢慢包裹進帕子里,擦拭。 她心里已經(jīng)盤算著如何請退,甚至一條腿都已經(jīng)在裙下暗戳戳打算站起來了—— “時辰快晚了,朕正好要回宮,便一同吧?!被实巯袷悄芏床焖囊磺校龅亻_口道。 一同? 很快樂嫣便明白過來。 還就是她想的那個意思。 二人同乘。 …… 停在皇莊正門前的天子座駕,便是最樸素的一張,仍是由著四匹威武異常的寶馬拉車。 車輪重牙,四面丹漆,砌皆銅沓,掛有鄣塵,鐫刻龍紋。 只不過樂嫣瞧見尚寶德領著一群宮人手忙腳亂的打掃車內(nèi)灰塵,換上新的鄣塵。 倒像是倉促間翻找出來一般,惹得樂嫣心中一陣狐疑,難道皇帝來時不是乘坐這輛座駕的不成? 天子座駕,真的很高。 皇帝身高腿長,如履平地掀了金絲簾便抬步跨入。 落后一步的樂嫣卷起裙子,想要跨步上去,但顯然那車架對她而言有幾分高。 她要想上去,只怕要爬上去。 跟在一旁的尚寶德察覺到她的窘迫,連忙喚身后的小黃門。 那小黃門連忙甩了兩把袖子,便打算跪倒在樂嫣腳邊,叫她踏著上去。 樂嫣自然不愿意,她猶豫間,只見眼前光線一暗。 她微微抬起臉頰,只見一道挺拔的身影從車攆內(nèi)俯身下來。 他是那般的高大,身姿挺拔,這般俯身逆著光,看起來威儀凜凜。 他的那只手,很瘦,卻又很大。 手心有一道幾乎貫穿整個手掌的淺色疤紋。 縱使樂嫣這輩子被眾人呵護的很好,從未受過傷——她也知曉,那般猙獰的傷口最初受傷時該有多嚴重。 只怕是整個手掌都被貫穿了吧…… 樂嫣忽地明白太后那日同自己的長吁短嘆,原先她只以為那是任何一個母親都會憂慮之事。 而如今她卻明白了…… 他是天子,萬民之主,何至于如此? 凡是親上戰(zhàn)場,若是有萬一,朝廷無主…… 一片暮色中吹起陣陣風來,冷唆唆的吹在她面上,將她的衣裙吹的翻飛皺起,她忍不住心中酸脹起來。 年輕的娘子再未曾猶豫,是那般自然而然的將自己溫軟的手放在那只掌上。 那只掌,寬大有力,幾乎可以覆蓋住樂嫣整只手掌。 就像幼時,她夠不上馬鞍,身后的秦王會抱著她,將她丟上馬上去。 那時他的手心還沒那道傷疤呢。 樂嫣回過神來時,皇帝已經(jīng)將她提溜上了馬車。 她聽見那道低沉的嗓音響起:“你從小到大都喜歡出神。又是想的什么,叫鸞鸞這般……” 皇帝說完,忽地僵住—— 他以為,眼前人那張粉唇里,又會吐露出旁的男子的名姓。 好在,這位小娘子,今日好似是良心發(fā)現(xiàn)。 樂嫣笑了起來,不再是那副故作老成的模樣。那張晶瑩的粉唇向上揚起,露出幾顆小小的貝齒,連眼睛都笑得彎了。 她笑起來時,有一對淺淺梨渦,還有一只往日藏得嚴嚴實實,常年見不到光的小虎牙。 這許是二人遇見這么久以來,皇帝頭一回見到她笑。 不是那種虛情假意的笑。 小娘子語氣難得的嬌憨,“我方才再想,以前呢,阿舅你也曾抱著我上馬……” 原來是想他啊。 皇帝眉峰一點點舒展開,甚至心里已經(jīng)不在意她的稱呼了。 只要她想著自己,自己以一個什么樣的身份都好。 “是啊,朕那時時常教你騎馬。你如今可還想學?” 樂嫣嚇得連連搖頭。 “不、不了……陛下那時候總是隔著老遠將我往馬背上一丟,有一回丟的力道太大,把我從馬背另一邊丟了下去?!?/br> 樂嫣想起當年自己摔下馬時哭的撕心裂肺,導致她這么些年都不太敢騎馬。 如今皇帝還教她? 小時候生的胖,身子骨又軟,如今她不確定自己再挨一次摔,會不會骨折了去。 皇帝被這番擠兌的沒話說,心里想著,果真是傻姑娘。 教導晚輩騎馬,和教導心上人騎馬,怎能一樣? 前者是糊弄,恨不得直接將人丟開,恨不能一刻鐘將人教會,怎么快怎么來。 后者,是要手把著手,慢慢的教。 一日教不會,就日日教。 教一輩子。 晚上盧恒難得回府,卻尋不見樂嫣。 一問旁人,才知夫人是去了溫泉山莊。 “娘子早上發(fā)了一通火,早早就帶著十幾個護衛(wèi)去了……” 盧家家道中落好些年,仍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盧恒身為府上唯一男,銀兩短缺從未短缺到他頭上。 是以他并不能理解樂嫣為了一間溫泉莊子鬧得如此大陣仗。 這回過后,淮陽侯夫人的潑辣,只怕整個上京都能出名…… 盧恒頓時面色有些不好。 他看了四處的婢女一眼,“怎么不攔著點夫人?” 一群婢女皆是不敢言語。 “阿兄不要怪她們,都是一群婢女罷了能攔著什么?嫂子今日發(fā)了好大一通火氣,連我在一旁也都不敢勸著?!?/br> 鄭玉珠帶著婢女從垂花門內(nèi)走出來,正巧瞧見盧恒訓斥著一群婢女。 便連忙上前叫婢女們起身,叫她們退下,“這兒不需要你們伺候了,下去吧?!?/br> 盧恒被她這般一勸說,亦是再不多說旁的,朝著花廳一旁坐下,算是饒了婢女們一次。 幾個婢女原還以為今日要受一頓刮落,不想竟叫鄭姑娘幾句話便解決了,當即一個兩個朝鄭玉珠投去感恩的眸光。 盧恒看見鄭玉珠,見她臉色蒼白,適才才想起來,“昨兒我聽說你身子不適?可叫了郎中?” 鄭玉珠面容含羞:“不是什么大事,你每日政務忙,怎么也不能叫你為了我的事情cao心,表兄只怕還沒用膳?我吩咐她們上菜來……” 盧恒卻仍是追問,“你自小身子骨就弱,便是有一點不適,也萬萬不可大意。究竟是什么毛???莫不是上回暈厥落下的后癥?” 鄭玉珠聽盧恒連續(xù)追問,不由得紅了臉。 “都是……都是些婦人家事兒罷了……” 盧恒一聽,心中亦是一窘,便不再多話。 鄭玉珠轉(zhuǎn)身走去廊下,喚來婢女們上菜。不一會兒婢女們便端上來一道道湯菜。 盧恒瞧她忙碌,喚她坐下,她偏偏停不住身子。 “你忙了一日,我在家待著一天,如今幫忙端茶罷了,算得了什么。” 盧恒何嘗不知曉一個貴女洗手做羹,是何等折辱。奈何他勸過幾次,玉珠仍是不肯聽進去。 盧恒將這一切都看在眼里,知曉她無非是覺得寄人籬下無依無靠,只能小心翼翼瞧人眼色罷了。 他有心為她在府上立規(guī)矩,抬地位,唯恐下人們輕視她。更是多有叫她外出交際,帶著她擴廣圈子,不希望她成日在府邸中戰(zhàn)戰(zhàn)兢兢。 奈何盧恒如何做都要顧忌著妻子的面子,不能偏幫太過……盧恒只覺得夾在中間難做。 鄭玉珠并不知盧恒所想,只朝他笑道:“這些都是我隨著會永川菜的廚娘學的。繡吹鵝,酒蒸雞,還有這道蒸蓬飯,阿恒你嘗嘗,我可是出師了?” 鄭玉珠本來就是聰慧手巧的姑娘,更何況是下了決心去學的廚藝,哪里有學不會的道理? 盧恒記起來,鄭玉珠小時候剛隨他們一同回永川時,先是吃不慣永川菜的,都是幾個嬤嬤們開小廚房給她煮菜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