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還不夠節(jié)制？”他像是一座壓抑著的火山，急匆匆的道。

    他與她的腦回路總不一樣，他總覺得這種事少了一日就要補(bǔ)上。

    樂嫣當(dāng)真是怕了他。

    一想到又是不眠不休的一整夜，即便是躺著不動，又怎么能不累？

    更何況他的本事漸長，早就不滿足于自己最簡單的撫慰，糊弄。

    樂嫣嫩生生的腳踝被握在掌心，提起展開。

    明明箭在弦上，他竟還記得親吻幾下做做樣子，免得第二日她翻舊賬發(fā)起火來。

    ……

    驚雷炸響，春雨綿綿。

    宮外人不知事由，只知太后不滿新后，眼看新后即將入主中宮，干脆眼不見為凈一怒之下移居去了別宮。

    宮內(nèi)人卻是知曉些其中內(nèi)情。

    太后私設(shè)暗室設(shè)刑國丈，此事本是丑聞，朝廷有意壓著才沒叫天下萬民看了笑話。

    如今這天下至尊的母子二人，儼然已經(jīng)為了一女子反目。

    ……

    燃燈時，太后見到皇帝，面色陰沉的欲滴出水來。

    “都道是娶了媳婦忘了娘，可見是不假。哀家以往幾十載都沒受過這等屈辱，叫一個還沒過門的娘子挾你的口令搜了宮！如今你來哀家這宮里作甚？還想要替她逼死哀家不成？！”

    皇帝按著自己的額頭，蹙眉道：“與她又有何干？天子犯法尚且與庶民同罪。阿母私自用刑，若是父皇還在只怕不會是如今只令歸還金印的懲罰。兒子對母親已是法外開恩?！?/br>
    太后倒不似先前對樂嫣那般情緒瘋魔，她只淡淡看著皇帝，“紙焉能包的住火？你壓著她的身份瞞著，還要立她做皇后，哀家倒是要瞧瞧等事情大發(fā)，看你如何收場！看你那幾位叔叔如何折騰起來！”

    “母后多心了，她只是樂氏女，永遠(yuǎn)都是?！?/br>
    太后自然不信，她只冷笑：“你是我兒子，我還能不明白你的心思？你騙騙旁人便算了，連你母親都開始哄騙起來。陛下也當(dāng)真是沒見過幾個女人，才如此可憐見的，你要什么樣清白貞潔的女子沒有？偏看上了她！日后等她人老珠黃，瞧瞧你還能不能看得上她！”

    皇帝打斷她越發(fā)刺耳的話，神情陰郁：“你根本不懂朕對她的感情。”

    “也是，你沒經(jīng)歷過，如何會懂？朕活著一日，就會愛她一日?！?/br>
    一切的言語，都敵不過這句話來的震撼。

    太后看著皇帝，猶如看到什么被附身了的妖魔鬼怪。

    她不明白了，這還是她的兒子嗎？

    她那個一門心思只知曉處理政務(wù)，雞鳴而起，夙夜匪懈的皇帝兒子……

    自己與先帝怎么生出這個魔怔的孽障來？！

    前二十九年不通女事，如今是一下子開了竅，要全補(bǔ)回來不成？

    身為皇帝，竟是一門心思只沉溺于情情愛愛。

    罷了罷了，與他說這些都沒有用。只叫他一門心思守著他的娘子去！

    愛愛愛！

    叫他連江山也不稀罕了！

    ……

    轉(zhuǎn)眼便到了五月二十，帝后大婚這日。

    惠風(fēng)陣陣，天空澄碧。正是氣候合宜之時。

    京中半月前已是四處張燈結(jié)彩。立國二十余載，還是頭一回如此鼎沸。

    早早有從各處藩地前來的各位親王、郡王嗣王之流，京城一時萬人空巷。

    婚儀雖在傍晚，一眾宮人卻是從晨時便早早準(zhǔn)備起來，未敢有片刻停歇。

    第80章

    大徵開國不久, 帝后大婚亦是頭一回，未曾有個參照，是以許多都只能依照前朝規(guī)矩, 又從中刪減了許多。

    饒是如此, 帝后大婚儀式仍算得上繁瑣。

    鳳輿與儀仗隊(duì)停至王府門前之時, 皇后已在宮人服侍下開始沐浴梳妝。

    九道香湯沐浴, 傅粉, 點(diǎn)翠，描紅。

    鳳袍為深青色五彩翟紋衣。

    領(lǐng), 袖, 裾皆以赤紅云龍紋樣的鑲緣, 袖擁蓮花，耳墜東珠, 深青蔽膝, 青襪青舄, 華云簇?fù)怼?/br>
    八重素紗錦衣層層疊疊，外罩朱領(lǐng)織金袆衣。

    皇后可帶婢女入宮侍奉左右, 春瀾守意二人早已先一步入了禁庭。

    如今只珍娘一個隨在樂嫣身邊, 替她整理妝容, 替她往前院忙前忙后。

    珍娘從前院而來, 也不知是前頭發(fā)生了什么好笑的事兒，嘴角揚(yáng)的高高的, 眼笑的起了幾條眼紋。

    她湊去樂嫣耳邊，笑說：“前幾日宮中聘禮, 滿屋子的金餅, 幾個小丫頭多嘴了一句，逗弄春生說這些聘禮都是留給王府留去國丈府的, 可小王爺一聽，只以為是賣jiejie的金子。他哭腫了眼睛，人前倒是沒叫我知曉，人后才朝著尚大監(jiān)撒潑，要他盡數(shù)抬回宮里去。您是沒瞧見，那日尚大監(jiān)一張臉都快皺成了核桃，千方百計(jì)哄了幾日，唯恐小王爺來真的?！?/br>
    樂嫣聽罷，卻是如何也扯不出笑意來。

    自從封后圣旨下來，便時常有人在春生耳邊念叨起來她要嫁人的話。

    以往樂嫣與淮陽侯未曾和離之時，早已婚姻破敗，早已經(jīng)住在了王府之中，是以春生并不能明白出嫁意味著什么。

    他也是這幾日才知曉，出嫁就要離開府邸，要去旁人家的地方去住，日后很少回來。

    往日乖巧知禮的孩子，這幾日便顯得悶悶不樂了。

    春生生性不似一般的孩子那般情緒外露，喜怒哀樂總叫大人一眼看出來。

    他悶起來時，只喜歡一個人待著，幾日都不見說話。

    樂嫣見此，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安慰他，說來自己也卻是欠妥當(dāng)。

    當(dāng)初總哄著說要陪著他陪著他的話。

    小孩兒當(dāng)真了，可自己呢？

    轉(zhuǎn)頭就要丟開他？

    珍娘接過宮人手中的頭油替樂嫣一層層抹去她的發(fā)上，看著鏡中人不同往日隆重的打扮，忍不住又是嘮叨：“娘娘的父親總歸還記著您這個女兒的，今日一早來給娘娘壓了好重一份嫁妝，瞧瞧駙馬的俸祿，這些只怕他也攢了幾年的。只是那些宮中聘禮，國丈的名頭，處處他都是賺了的……”

    樂嫣凝眉，忍不住道：“許多事情我因母親對他有怨恨，可上回他被太后折騰到如此的模樣，宮中都說是太后不喜歡我，硬生生逼迫他往我身上扣個私生子女的帽子，可我父親往日那般膽小怕事的人，我以為他定然是為了不受刑，什么事兒都招供了——可誰知呢，他硬生生扛下來了，銀枕都扎指甲蓋里了都沒吭一聲……”

    珍娘一聽樂嫣語氣中隱隱有哭腔，連忙打斷道：“今日大喜的日子，娘子可千萬莫要哭花了妝?！?/br>
    心中想的卻覺得是娘子心軟，這不是一個父親該做的？

    難不成為了怕疼，將老婆女兒的名聲給糟蹋的一塌糊涂？

    駙馬只是知曉好歹，還算不是徹底失了良心罷了，便是再蠢之人，也該知曉這個女兒是個有大造化的，如何舍得敗壞她的聲名？

    “娘子可是害怕呢？”

    樂嫣頷首：“是有些，總歸今日往后許多都不一樣了。誰知以后如何呢……我很是舍不得春生的。昨夜還陪著他吃飯，習(xí)字……我才與他生活多少時日，就要離開他了?！?/br>
    珍娘只撫著樂嫣的肩頭，“王府里宮里能有多遠(yuǎn)的路？日后小王爺入宮也方便，莫說這王府中上百個仆役，只伺候這一個小主子，日后我們時常差人來，防著那些欺主的刁奴，便差不了了。”

    正說著，門外便有尚宮入內(nèi)，朝著內(nèi)室福了福身子，道：“吉時已到，請皇后移駕。”

    這話一出，內(nèi)室中一眾宮娥又忙作一團(tuán)，替皇后戴上鳳冠，披上袿衣外袍，迎著皇后往屋外走。

    等候在外的禮官，儀賓見領(lǐng)頭的八面雀羽儀扇悠悠走來。

    登時跪地一排，高呼千歲。

    鳳輿外宮人手持胭紅六柄掌扇層層相合，將日光遮擋，朝著樂嫣迎來。

    天子乃是天底下最最尊貴之人，自然不能親自迎親。今日替他前來的乃是當(dāng)朝三公之首，首相孫相。

    孫相身著隆重朱紫公袍，袍衫上繡山龍九章，手持節(jié)杖。一身文人剛正風(fēng)骨，面容肅正坦然。

    他古井無波的眸光落在新婦身上。

    樂嫣手執(zhí)團(tuán)扇，遮住半張面容。

    見扇后新婦冠翼紅寶留珠，金樹珠串搖晃生輝，冠下云鬢堆砌，濃妝艷抹。

    只半張臉，便依稀可見面若芙蕖，恰似春山藕色融新雪。足以震撼世人的天香國色。

    “微臣奉圣命，迎皇后入宮?！睂O相緩聲合袖一禮，道。

    皇后微微頷首，在宮娥內(nèi)官員簇?fù)硐碌禽洝?/br>
    日暮時分，皇城腳下霞光輝映。

    儀仗隊(duì)開道，鑾儀衛(wèi)隨行，吉時一到，方扇一扇扇落下，內(nèi)侍高呼三聲起轎。

    大道上紅緞地衣鋪徹，儀衛(wèi)開道，宮娥兩側(cè)手捧花籃、金盆、銀盆。

    馬車駛過長街，百姓歡呼愈發(fā)熱切沸騰，追隨在鳳輿之后，高呼千歲。

    鑾儀衛(wèi)層層護(hù)衛(wèi)，將鳳輿周圍圍的固若金湯，儀帳浩浩蕩蕩往宮中行去。

    鑾儀衛(wèi)陳設(shè)法駕鹵薄于太和殿外，陳設(shè)皇后儀駕于宮階下及宮門外。

    鳳輿未落，車外禮官便連連朝著身后揮手。

    悠悠揚(yáng)揚(yáng)雅樂奏響。

    雅樂時而低柔輕沉，時而又如穿云裂石。

    笙、羯鼓、鉦鼓、太鼓，琵琶、箏合奏。樂器之上簨虡懸掛，銅金渡色，奢侈華貴。3

    禮部下屬樂部將樂器懸于太和殿外，禮部及鴻臚寺官員設(shè)節(jié)案于太和殿內(nèi)正中南向、設(shè)冊案于左西向，玉案右東向、龍亭兩座于內(nèi)閣門內(nèi)。1

    內(nèi)監(jiān)設(shè)冊寶案于宮門內(nèi)兩旁，設(shè)皇后拜位于香案前。2

    吉時到時，早早有禮部官員將金冊、金寶及冊文、寶文分置在龍亭內(nèi)。

    攆轎落下，皇后由內(nèi)侍官引，鳳頭履緩緩登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