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為夫人寸心如狂 第107節(jié)
“這都幾日了?若是肚子不舒服就尋太醫(yī)來抓一劑藥吃吃。哎也當(dāng)真是不趕巧,算的好好的日子,哪里知曉還是正巧撞上了新婚的時候!”為了這事兒,珍娘簡直cao心不已。 不過這幾日瞧著她家娘子與陛下間恩愛有加的模樣,想來陛下并不在意此事。 樂嫣緩緩脫了鞋履,去塌上懶懶靠著身子,搖頭道:“若是才大婚就落得一個要吃藥,傳出去只怕還以為我得了大病,要不就以為陛下如何了……” 珍娘被樂嫣這言語無忌嚇得眼皮子直顫,連忙打斷:“呸呸呸!可不能說這等話。誰敢往外傳?都不要腦袋了不成?這兩日我瞧著你與陛下間如膠似漆,還以為你這回不疼……” 樂嫣只笑說:“有些疼,但哪好意思說出來?否則他只怕要鬧得滿宮室的人都知曉了,到頭來他拍拍屁股往前朝去了,沒臉的還不是我?” “娘子這說的是什么話?那還不是陛下愛重您!” 只有放在心尖上的娘子,才會因為她的蹙眉她的一點(diǎn)點(diǎn)疼痛,就寢食難安。 珍娘撫了撫樂嫣的鬢角,寬慰她:“這回結(jié)束了,下一回若是順順當(dāng)當(dāng)懷上就能免了苦楚了。生產(chǎn)過的婦人都不會有這些困擾。” 樂嫣已經(jīng)不知多少次聽到這些明里暗里催促的話。 她有些生氣起來,紅著臉悶聲道:“別說了,別說了,我心中自是有數(shù)的?!?/br> 幾人后殿中正說著,便聽見廊外有宮人通傳,說是興慶宮的婕妤來給皇后請安。 樂嫣一怔,旋即連忙從榻上坐了起來。 她有些別扭的下床,任由珍娘給她腳上套鞋子,滿腦子想著的,是她該如何面對這位婕妤? 皇帝說她恐怕是南應(yīng)的人,可樂嫣總覺得這話只怕是他為了哄騙自己,胡亂扯的。 皇帝與她說,宮中南應(yīng)的探子只怕不少,要留著沈婕妤一個個找出來。 無論是真是假,只要如今她還是婕妤,她還住在這宮廷中,樂嫣總要裝作什么都不知曉,給她幾分薄面的。 樂嫣想罷,命人將沈婕妤請到正殿里喝茶。 顯陽宮主殿中燃著一縷縷沉香。 沈婕妤一身流彩飛花蹙金的妃服,瞧著顯陽宮中處處擺設(shè),秀眉深鎖。 算起來,她做了這么些年婕妤,竟還是頭一回入顯陽宮。 以往每回,在宮外,就被攔住了。 想到那些苦澀之處,沈婕妤心頭一陣陣的發(fā)悶。 她甚至想過棲霞公主能入主中宮,那般的貴女身份本就高貴,她雖惱恨卻無可奈何。 可當(dāng)?shù)弥笪宦湓跇锋躺砩?,沈婕妤一連小半月間都難以置信。 只以為是自己聽岔了,以為是宮人聽錯了…… 憑什么? 她憑什么? 沈婕妤看著從殿外盈盈走來的女子,將面上不忿的神色壓下。 “妾參見皇后娘娘,娘娘萬福金安?!?/br> 想來亦是好笑,去歲的這個時候,樂嫣哪回見了她,不該恭恭敬敬朝著自己請安? 如今竟是反了過來。 第83章 陶爐上燒起的水咕嘟咕嘟沸騰起來, 樂嫣慢慢往茶壺中加入揉碎了的茶餅。 將水壺?zé)崴嗳肫渲?,等淺茶色氤氳出來,她親自給沈婕妤沏了一杯茶。 她心中卻想起, 自己暫居宮中的舊事。 沈婕妤與獻(xiàn)嘉公主談笑間說過, 日后有空定要彼此間多為走動往春熙宮中喝茶。 后自己搬出宮, 一切自是不了了之。 此事樂嫣自知做的不太公道, 沈婕妤心中對自己生怨, 亦是理所當(dāng)然。 二人久違的閑言長語,婕妤好在并未對她有什么怨懟之言。 只是言語中屢次勸說她與太后間說合之事。 “妾為妃三載, 在宮中常年伺候于太后身旁, 也算是知悉太后脾性。娘娘為人再慈善不過, 而今不過是一時間想不通堵著口氣罷了。娘娘與太后間乃是婆媳,至親之人, 想來日后太后心中必會接受娘娘的……” 沈婕妤這番話語一出, 樂嫣身后跟隨伺候發(fā)女官婢女們一個兩個都面色難看。 這話初來聽著好聽, 字句誠懇,可仔細(xì)聽來卻又隱隱朝著當(dāng)今皇后暗示自己是宮闈之中資歷老的嬪妃, 又伺候太后身邊多年有功之深意。 樂嫣聽完只是含蓄一笑。 她一雙眉眼, 狀如桃花, 嫵媚含情。含笑間水光盈盈, 看向沈婕妤時不聲不響,竟叫她一時忘了自己方才的話。 皇后抬袖, 重新往空了的茶盞中沏茶,如玉的手指輕輕摩挲著光潔的釉面, 垂眼道:“太后乃陛下生母, 國之圣母,萬萬不該往外宮久住。此事又都是因我而起, 于情于理我亦是愧疚難當(dāng)。待陛下前往探望,我必是要隨著陛下一同過去?!?/br> 這話顯然是拿著皇帝做幌子,將話頭直接推去了皇帝處,叫她若是想問太后何時歸宮,便該朝著皇帝去問才是。 可在沈婕妤看來,樂嫣這是擺譜起來——朝著她擺起皇帝對她的恩寵。 想自己入宮四載得見圣顏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還有兩次都是因著樂嫣的緣故。 而這位新皇后,竟是一開口便是隨著陛下一同…… 天子萬金之軀,竟能隨便陪同? 這般難堪的對比,叫沈婕妤隱隱面色發(fā)僵。 她眸光控制不住的打量起上首女子,見其一身丹霞色宮裝,頭梳垂云髻,兩髻瑞珠金玉步搖璀璨奪目,那張描畫的精致的眉眼,往下是飽滿的唇瓣,玉盞一般的下巴。 唇上濕津津的一片,那本是飲過茶水后口脂被暈開的痕跡,靡亂惑人。 可沈婕妤卻無端的猜忌,那是昨夜她侍奉君主,承皇恩的寸證。 想她以往遇見天子,總覺得心頭慌亂。只覺當(dāng)今是如此英明神武,霸業(yè)國祚常懷于心,甚至連后宮妃嬪之處都抽不出身來看顧。他看不上自己,怪也只怪自己沒有本事…… 可如今想來,當(dāng)真確實是自己沒有本事。 難以想象皇帝那般肅穆持重之人,是如何與另一位娘子如膠似漆,恩愛有加的。 他是如何……如何喜愛一個人的。 哪怕他喜愛的那位娘子如此不堪,二嫁之身,他竟也一點(diǎn)不在乎。不聲不響的將她捧上世間女子垂涎欲滴的寶座。 原來陛下并不是不重兒女情長,只不過不是朝著自己罷了…… 沈婕妤想來亦覺得胸中一片翻江倒海,她卻只得違心贊出溢美之詞:“是娘娘思慮得到,這事兒原也不是妾該提的,必是以孝為先的。” 而后不消片刻,婕妤娘子便欲告退而去,樂嫣放下手中杯盞,望了望身邊女官。 得了皇后吩咐,當(dāng)即便有女官出列,朝著婕妤娘子默然行禮,道:“請婕妤娘子稍候,聽聞尚宮局四司中有寶印文書尚且安置在興慶宮……” 沈婕妤像是才回憶起來,連連道:“若非提醒,險些叫我忘了要緊事。妾今日來,一來是給娘娘請安,二來是為了宮務(wù)一事……太后出宮前將六宮宮務(wù)移交妾手中,往年六宮自有尚宮局坐鎮(zhèn),妾亦只是逢年過節(jié)大事上代為掌管,如今竟是一恍間忘了,還望娘娘恕罪……” 先提出太后與皇后間不睦,又緩緩道來自己侍奉太后多年的功勞,太后允她同理內(nèi)宮諸務(wù)的事兒。無非是想叫樂嫣及身后一眾女官心中膽怯。覺得若是才入宮沒幾日就要奪權(quán)是小,不敬太后才是難看。 沈婕妤這一招以退為進(jìn),等日后太后返宮只怕又是另一番造化。 一來皇后不得太后喜歡,可謂是備受厭惡,二來皇后父族微小,無甚助力,身份本就頗受爭議,自己后位本就在旁人看來搖搖欲墜——今日樂嫣若是今日為求顏面在婕妤三言兩語之下退了一步,往后六宮諸多內(nèi)監(jiān)女官心中只會覺得皇后懦弱無能,比不得掌管宮中多年的婕妤娘子,更只怕旁人心間覺得,她當(dāng)不起皇后之職—— 此例一出,日后收攏人心只怕艱難,更怕自己宮中之人也生輕視的異心。 若是等太后返宮,樂嫣想拿回內(nèi)宮諸務(wù)只怕難以甩掉沈婕妤,如何也要落得與她一個共治宮務(wù)。 “婕妤有心了?!?/br> 樂嫣寡淡一笑,端過茶盞慢慢抿了一口,“后位多年空置,若非婕妤代為掌管只怕宮中亦是一團(tuán)亂麻。自我得授金寶本該即日執(zhí)掌內(nèi)宮,如今倒是有勞婕妤親自過來一趟。本宮遣內(nèi)監(jiān)、女官十二人與婕妤娘子同回興慶宮,移交宮務(wù)便是?!?/br> 二人這番一來一去,卻是幾句間便將后宮權(quán)力分屬重新擬定。 沈婕妤眼中掠過重重陰云,出言笑道:“是了,妾也正有此打算,只是依規(guī)矩,妾想著本該等娘娘遷宮之后,冊立屬官之職,有了官署之所,移交一切宮務(wù)才不至于慌亂……” 樂嫣似乎有些驚疑,她將手中杯盞放下,凝眉問她:“依著規(guī)矩?依著哪朝的規(guī)矩?” 她眸光落在沈婕妤姣好的面容之上,緩緩道:“本朝太祖皇后再世之時春熙宮連屬官都未配齊。先帝元后逝去,便未曾立后,宮務(wù)皆落在幾宮同理,依你所言莫非依著規(guī)矩,昔年太后宮殿未設(shè)臺署,連宮務(wù)也不該插手?” 樂嫣話未說完,沈婕妤自覺不妙,伏身跪拜,口稱:“是妾僭越,妾有罪!” 事到如今她忽地意識到,眼前這人還是那人,卻又有許多地方不一樣了。 以往的樂嫣在她看來是個柔情綽態(tài),過于天真行事草率的女子。 如今不過半載,樂嫣怎生變得如此厲害? 樂嫣卻也只是點(diǎn)到就收,對她留足了情面,喚她起身。 “什么罪不罪過,不過是一時不通宮規(guī)罷了,你侍奉太后多年,便是有罪也足夠這一回相抵的了?!?/br> 語罷她便朝著身后掌事姑姑道:“婕妤侍奉太后有功,賞金?!?/br> 皇后的賞金,自不是那等金元寶等俗物。 掌事姑姑隨著皇后話音落下,便舉著一方烏案行至沈婕妤面前落定。 只見上面擺著紅雕漆盒一方,內(nèi)盛金錢四枚,元寶一分,金如意一對。 眾人瞧著往日與人為善,笑意盈盈的婕妤娘子,只今日一回與皇后正面相交便難掩情緒,如滿月的臉上笑意僵硬,唇角更生出幾分陰郁的意味。 若她還是昔日侍奉在行宮的掖廷宮娥,如何都能逆來順受??扇缃袼隽苏d萬人之上的婕妤娘子,何曾受過如此屈辱…… 掌事姑姑見沈婕妤遲遲不動,忍不住提醒道:“婕妤娘子,皇后賞賜,你當(dāng)跪地謝恩。” 沈婕妤低眸斂色,暗咬貝齒,再是不情愿也只能笑著接下,跪謝皇后賞賜。 她接過賞賜,也沒了繼續(xù)留在殿中自取其辱的意思,便借口時辰不早了,朝著樂嫣告退。 樂嫣微微頷首,亦不繼續(xù)留她。 沈婕妤出了宮殿,便再不掩面容陰沉,將方才珍重捧在手中的賞賜丟去身側(cè)宮人手上。 身側(cè)宮人嚇得面如土色,連忙接過恭恭敬敬將皇后賞賜重新捧著。 心中驚呼這位婕妤娘子往日八面玲瓏,如今還是在顯陽宮之中多少雙眼睛看著,她就敢這般輕視皇后賞賜? 沈婕妤見伺候自己的宮人一副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模樣,心頭惱恨更盛。正欲說什么,眼角余光卻猛地瞥見殿外一截玄底金線袍角。 她眼皮重重一顫,抬眸便見殿側(cè)廊下,天子不知何時悄然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