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為夫人寸心如狂 第129節(jié)
皇后睜開眼眸,瞧著燭火晃動,瞳仁有一瞬間緊縮。 “鄧愈千里迢迢護(hù)送她,國君為她折損了多少暗樁?” …… 穿過重重纏繞著茂密蓊郁花藤的宮廊,越過道道白底繡金茱萸紋簾幕。 外宮墻上繪畫著彩色壁畫美輪美奐,流光溢彩。 朝陽殿內(nèi)壁之上鏤雕著玉雕蓮花紋花朵,花萼時而潔白,時而玉碎淺氳藍(lán)紫各色,骨瓷一般泛著透明光澤。 水晶珠簾逶迤傾泄而下。 涼風(fēng)自罅隙中穿梭而來,樂嫣被陣陣寒意驚擾,意識漸漸回籠。 她睜開眼眸,便見朦朧月光映襯下,紗幔之后影影綽綽立著一個黑影。 樂嫣忍不住渾身的神經(jīng)都繃緊了起來,手腕輕輕顫了顫,猛地從床榻上翻身而起。 “深夜?jié)撊肱鞂媽m,這便是你們南應(yīng)的待客之道?” 樂嫣眉心緊蹙,面容不由得浮現(xiàn)出冷笑,纖細(xì)手臂抬起來,猛地掀開紗幔。 千里迢迢將她虜來,如今就是這般折辱的不成? 許是困苦經(jīng)歷的太多,如今的她早就不在意什么生死。 她冷諷的語言,卻在簾幕掀開猛地瞥見眼前男人面容之時,瞳孔縮緊。 那是一個姿容飄逸,修目如描的男子,面容俊美中透著與生俱來的優(yōu)雅從容。 皙白膚色,挺鼻如梁,太過出塵的氣質(zhì),讓人覺高不可攀,自慚形穢。 這般的人,歲月都格外寬容了他,該是神仙一般的人物才是,如何會深夜闖入娘子寢室? 甚至,樂嫣直直望著他,竟讓她覺得……像是透著一面水鏡,看到了熟悉的神態(tài)。 她看他時,那人也仔細(xì)觀量著樂嫣的五官輪廓。 燈火下,他眸底是一雙濃的化不開的墨。 忽而,她似乎聽見他發(fā)出極輕一聲嘆息。 忽而,他輕輕嘆息一聲,眉宇間緩緩皺起,爬上了山紋,才有了幾分凡人模樣。 “你喚什么名字?”他眼中有著淡淡的她看不明白的神色,好似失落。 失落? 他失落什么? 樂嫣心間像是被針扎了一般,眼中漸漸浮起冷意。 她掩下雙眸,任由那男人問她幾句話,至始至終只不發(fā)一言。 許久,未聽到她的回答,那人也未曾動怒,只道:“一路苦了你了,如今既來了應(yīng)宮,便好好歇息,白日里可帶著宮人四處散散心。” 語罷,他也并無留戀,悄無聲息離去。 殿外燈火晃晃,立著好些人影,宮人們聞國君走遠(yuǎn),紛紛踏入內(nèi)殿來。 宮婢手中捧著鎏金銅盆,漆盤之物,上盛鮮花絲帕各色香豆諸類。 見殿內(nèi)公主清醒過來,一個個皆是歡喜迎上前。 “公主可是醒了?” “公主可是餓了?” “您昏睡了大半日,連一口水都未曾飲下,奴婢們準(zhǔn)備了蜜釀,還有甜湯……” 樂嫣面容朝著殿門方向,一副受驚模樣,宮人們連忙勸慰道:“方才的是國君,公主勿怕?!?/br> “國君來時公主正在昏睡,他便在外室候著,未曾踏入公主內(nèi)室一步?!?/br> 黔南民風(fēng)奔放,并沒有漢人宮廷中的頗多規(guī)矩。 大應(yīng)自從南遷,數(shù)年間無可避免的融入了當(dāng)?shù)仫L(fēng)土人情。 迎著一陣陣輕風(fēng),樂嫣額角細(xì)發(fā)被輕輕浮動。 她手腳冰涼的坐回床榻上,聽著那人的身份,聽著這處竟已是千里之外的南應(yīng)宮廷,恍惚間像是落入了一場夢。 一場離奇詭異的夢。 她忍不住回憶起來腦海中點點滴滴,快到捕捉到了草蛇灰線。 她忽地緊緊攥著身前宮娥的手腕,微紅的眼眶透著幾分難以描述的嫵媚風(fēng)情,卻是冷言叱問她:“不準(zhǔn)喚我公主……容壽呢?容壽他在何處???” “公主說的是誰?容壽是何人?朝陽宮中,并沒有宮人內(nèi)侍喚容壽的,你們可有人認(rèn)識的……” 滿殿宮娥皆是搖頭。 樂嫣尤是不死心,急切地咬牙追問:“送我入宮來的那位大人,穿紫色衣裳生的文弱斯文的那人,他是何人?” 被她質(zhì)問的宮娥約莫只十三四歲的年紀(jì),面龐仍是怯生生的,見這位公主神情冰冷斥問自己,當(dāng)即嚇得不斷連搖頭。 “那是宮外來的……奴婢也不知……” “可要奴婢差人替公主問問?” 樂嫣一下子松開攥住她的手,手心冰涼。 想來,容壽這個身份定然是假的了,就連名字更是假的…… 容壽可是長春宮太后身邊的宦臣,聽說入宮二十來年…… 樂嫣尤記得,自己少時入宮,便見容壽伺候跟隨在陳太后身后。 誰曾想到? 他竟也會是南應(yīng)之人? 樂嫣忽地起身往殿中奔走。 不顧身后人的阻止,將一扇扇花窗推開,望著窗外截然不同的風(fēng)景,果真不同于大徵宮廷各處,忽地忍不住心中悲涼。 錯綜復(fù)雜的局勢,叫她一下子心中悲哀無力到了極點。 她哭著哭著,卻還知曉摸了摸自己尚未隆起的小腹。 那處依舊平坦,平坦的幾乎叫她時常忘記了里面還有一個小生命。 先前她盼著,便是歷盡辛苦也要將這個孩子生下來,如今這種想法倒是淡了許多。 如今她身處南應(yīng),會有人容得這個孩子么…… 若是一出生便面對著寢食難安,朝夕不保,那她當(dāng)寧愿不將它生下來才是。 罷了罷了,也許是自己想多了。這一路顛簸,這個孩子還在不在多說不定…… 含著對未來的茫然無措,她朝著宮人問起大徵來,可相隔千里遠(yuǎn),便是連南應(yīng)朝中只怕知曉的都不多,這群宮人又如何能告訴她一句準(zhǔn)確的事兒? 她身上連夜的藥力仍在,總叫清醒的時候過少,昏昏沉沉的提不起來勁兒,又沉沉睡去了一場。 再度清醒之際,時光已悄然來到翌日晌午。 朝陽宮中立著一鼎金漆鶴紋香爐,香煙裊裊,香氣盈滿乾坤。 晌午將過,殿中便迎來貴客。 太子攜屬官拜望。 這些時日中原大亂的風(fēng)波漸漸波及到了千里之外的南應(yīng)。 牽連的四處都不得太平。 接二連三,朝中亦發(fā)生了太多的事。 鄧愈自護(hù)送樂嫣歸朝,如今已恢復(fù)了身份,一身公卿衣袍跟隨太子身后,遠(yuǎn)遠(yuǎn)宮廊下便朝著樂嫣合袖一禮。 一副世家公卿的風(fēng)骨。 南應(yīng)太子年歲尚小,約莫十二三歲的年紀(jì),頭戴紫金冠,一身緋衣金帶,面容尚且稚嫩,卻也早早端起威嚴(yán)的架子,倒是像模像樣。 太子遠(yuǎn)遠(yuǎn)便見有一女郎沿著宮廊邊坐著,一身絳紫宮袍云髻高盤,插釵環(huán),佩瓔珞,腰身玲瓏,面容姣艷國色天香。 見到他卻是只裝作視而不見,只低頭看著池里蓮花。 太子茫然一瞬,許是樂嫣頗為冷遇的態(tài)度與旁人面見他時不一般,更與太師太傅教導(dǎo)他的不一般。 他遲疑瞪大眼睛朝旁邊的鄧愈看過去。 鄧愈見此,含笑道:“公主乃是太子長姊,太子前朝為儲,可這是后宮之中,太子另當(dāng)以家禮相待?!?/br> 太子不似同胞jiejie棲霞那般刁蠻,反倒是被一眾太師太傅教養(yǎng)的頗好,聽聞此言便規(guī)規(guī)矩矩朝著樂嫣合袖一禮。 “弟弟給長姊請安?!?/br> 復(fù)又問她:“聽聞長姊一路風(fēng)餐露宿,如今身子可安好?” 樂嫣不想見他。 心中厭恨每一個南應(yīng)人,她只扭過頭去,一雙妙眸一動不動凝望著鄧愈。 容壽總是斯文儒雅,以往在大徵宮廷時還有幾分謙卑模樣。如今回了大應(yīng),仿若脫胎換骨,便是被樂嫣這般凝望著,也不見他神容有變。 樂嫣精致的唇角慢慢浮現(xiàn)一層假笑,曼聲問他:“聽聞鄧公當(dāng)年為國捐軀,入徵宮心甘當(dāng)了二十年內(nèi)監(jiān)?” 太子有些懵懂,明白過來之際一下子嘴巴張的老大,抬眸望了望身后父皇為他新選定的老師。 鄧愈完美的面容隱隱出現(xiàn)一絲裂縫,卻也轉(zhuǎn)瞬即逝。 他笑道:“公主謬贊,入宮侍奉一事不過是臣年輕氣盛,不懂事罷了?!?/br> 第104章 鄧愈心中自嘲, 年少時滿心國仇家恨,凡事非黑即白??珊竺媸畮纵d見的多了才覺自己當(dāng)年涉世未深,愚不可及。 樂嫣聽鄧愈毫不避諱的回答, 心中驚奇。若當(dāng)真是閹人之身又如何能當(dāng)?shù)奶拥睦蠋煟?/br> 傳出去, 豈非令世人貽笑大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