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被咬死的那名修士正是這只小隊的渾淪攜帶者。他身上的瓶子在他被撕咬時從靈獸的嘴里落下。只是方才情況混亂，所有人都沒注意到。

    此刻，那瓶子落在地上，竟然是裂開了一條縫！

    灰黑如泥的物體此刻順著那條縫爬了出來。見過它的特殊功效的眾人如臨大敵，林鶴亭上前一步，擋在傷者身前。

    可下一刻……

    “它，跑了？”

    有人喃喃道。

    渾淪沒有如平時一樣，只要看見人類，就拼命地往人類的身上鉆。這次，它貼著地底，向著一個方向游走了。

    那是前往黑海的方向。

    “果然，這個秘境里有什么東西驅(qū)逐著渾淪！”醫(yī)修又驚又喜，“那些被渾淪侵蝕的弟子有救了！”

    現(xiàn)在看來，這個上古秘境里的確有他們想要的東西。

    只是此刻誰都沒想到。

    或許這個秘境里有的，并不只是驅(qū)逐渾淪的東西。

    更是有著吸引渾淪之物。

    “事不宜遲，我們現(xiàn)在出發(fā)吧。”

    木已成舟，寧明昧只能和常非常一起上路。常非常簡單地包扎了傷口，點了點頭。

    寧明昧抬頭，他看見即使是靈氣充裕的此處，天空也并不一碧如洗，依舊是云層密布。

    到底是什么改變了秘境的環(huán)境？

    一路向東，便是那片有內(nèi)湖的山岳。寧明昧并沒有直沖他所知道的目的地，只是向著山岳最多的地方御劍前行。他試著用了用自己的直播法器，發(fā)現(xiàn)依舊是沒有信號。

    常非常一路上也在查看四周。他閉著眼，在感受周圍的靈氣波動。寧明昧就在此刻道：“小穆身受重傷還來送你，真是不錯。”

    常非常只說了一句話：“你考慮得如何了？”

    “將蕪或許是我的母親。但我與她們素未謀面，一時之間，我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寧明昧答道，“所以，當(dāng)初從禁地里偷出結(jié)魂燈的人，也是你？”

    “有我?！背７浅５?。

    “偷走它有什么用？”

    常非常道：“齊免成曾帶著你進(jìn)入禁地，你應(yīng)該知道，里面凝結(jié)的是誰的魂魄?！?/br>
    “翁行云?！睂幟髅链_定地說，“你們想要復(fù)活翁行云，為什么，這能有什么用？”

    “她是星火島的創(chuàng)始人?！背７浅５馈?/br>
    “可這一點用都沒有?！睂幟髅琳f。

    “為什么會一點用都沒有？”常非常說，“她記得星火島的功法，她曾創(chuàng)立星火島，她那樣有名望，直到千年后，修仙界仍恐懼厭惡著與她有關(guān)的一切，將蘅只學(xué)得她的一點功法，就能掀起這樣大的波浪。我們需要翁行云，翁行云也需要我們?！?/br>
    腳下是一望無際的森林，寧明昧此刻，忽然笑了一聲。

    “你為什么笑？”常非常問。

    他微微蹙眉，十分不解。寧明昧于是道：“在我看來，她一點用也沒有?！?/br>
    常非常說：“你是想說，她在千年前失敗過一次，所以即使復(fù)生重來，她也不會有什么用處么？”

    “不。在我看來，她只有一個用處——她唯一的用處，就是讓你們的組織，顯得更加師出有名罷了?！睂幟髅恋?，“一個具象化的神，一個曾蒙受污穢、卻無比強(qiáng)大的神。而你們的復(fù)仇，也終于能因此從個人的復(fù)仇，以她之名，成為為神出征的圣戰(zhàn)?！?/br>
    常非常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br>
    “那我換個方式來問吧?！睂幟髅琳f，“那么，她會是你們的領(lǐng)袖嗎？”

    她會是那個能夠決定你們未來的計劃與走向的人嗎？

    沉默。

    長久的沉默。

    “我想……她會理解的。”常非常在長久沉默之后道，“她是會與我們站到一邊的?！?/br>
    森林如茫茫碧海，寧明昧就在此刻停下了腳步。他轉(zhuǎn)向常非常，神情平靜，聲音清淡。

    卻比任何的質(zhì)問還要剮人心肺。

    “如果她在復(fù)生后沒有選擇與你們站在一邊，你們會如何對待她？”寧明昧說，“你們會說服她？會囚禁她？還是說……你們會選擇復(fù)活另一個翁行云？”

    “……”

    灰衣少年一時怔愣。他想開口，可他只是嘴唇微張，隨后，又合上。

    “你們只是想找一座圣像來代表你們?！睂幟髅琳f，“如今的烏合眾，又如何能被稱為燎原眾呢。”

    “……”

    風(fēng)聲蕭蕭?；乙律倌甑淖齑綇埩擞趾?，張了又合，最終，他抿唇吐出了一句話。

    “可他們欠我們的。”他說。

    “可他們欠我們的?！彼种貜?fù)了一遍。

    他就那樣站在這里，孤獨，倔強(qiáng)，如一棵小青松。那一刻，寧明昧想起常非常說過的、他的身世。

    收了路費的商人拋棄他們。他背著他沒有血緣的meimei，又或是青梅竹馬，一步步踏過黃沙，又踏過風(fēng)雪。

    瑤川城中他們沒有來路，也不再有歸途。他進(jìn)入酒館里，倔強(qiáng)地要求那幾名少年把他當(dāng)做一把刀，給他一點活干。

    即使是以臥底的身份進(jìn)入清極宗（來自寧明昧的猜測），他也曾感受過來自他的師尊的溫暖?？伤膸熥鸾K究成為了失控的執(zhí)劍長老，死在他的劍下。

    他的師尊在死前對他說過什么？是恨意，還是感謝，還是什么也沒說？

    他有過很多想守護(hù)的東西，但是都碎了。他有過很多想信任的東西，但是全都是謊言?；蛟S在潛圣峰上那些無所事事的日子并不是他的偽裝，如果有可能，他或許真的會成為這樣的一名修士。雖然少年天才，但偏愛山中清閑歲月。躺在月下，臥在山間，就是一世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