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最終將此事答應(yīng)下來的，竟然是佛子常清。

    他同意寧明昧的要求，不過他希望，由寧明昧過來，親自帶走常靜。

    寧明昧自然是同意的。

    如今各大門派都在東疾山周邊安寨扎營。寧明昧沒花多長時間，就到達(dá)了抱樸寺的駐地。抱樸寺住在巖華寺遺址中，寺中荒敗，卻有好大的一棵梧桐樹。寧明昧讓弟子們拖走裝著常靜的箱子：“留著他的腦袋，我有用。”

    老五和老七悶不做聲地扛著箱子離開。老七走在后面，老五走在前面，于是，他能看見常靜的臉。

    灰白的、屬于死者一般的臉。

    他看著他，想到醫(yī)修對他說：“真奇怪，他給所有人都下了毒，卻沒有給你下毒?！?/br>
    為什么呢？

    為什么沒有下毒呢？

    那個看起來迷糊又熱心腸的清秀青年，為什么和一個陰狠狡詐的魔頭會是同一個人？在打翻那碗藥時，他究竟是故意的，還是想著別的什么事？

    老五心里想著這件事?；蛟S他終其一生，也沒辦法得到答案。

    佛子始終有條不紊地主持了這件事。全程，他注視著遠(yuǎn)處的矮墻，像是始終沒有看寧明昧的臉。

    終于，在寧明昧告別時，他說：“寧長老?！?/br>
    “我們可以去里屋談?wù)剢?？?/br>
    寧明昧并不推辭。他道：“好。”

    兩人進(jìn)入里屋。這間里屋讓人很難相信，這里是有人居住的地方。

    里屋一塵不染。佛子請寧明昧坐下，轉(zhuǎn)身去為他斟茶。空氣里灰塵浮動得很慢。有光透過窗戶，打在灰塵上，閃出一點(diǎn)又一點(diǎn)，像是來自記憶里的光暈。

    他靜靜注視著寧明昧的五官。最終，他道：“你的眼睛像她?！?/br>
    寧明昧不置可否。他又道：“你的眉毛……也很像她。”

    “有很多人見過她么？”寧明昧道。

    佛子像是知道寧明昧想說什么。他搖搖頭道：“不。她們在出行時，常常會易容?！?/br>
    “哦?！睂幟髅恋?，“原來如此?！?/br>
    兩人之間像是沒有什么話好講。佛子沉默片刻，道：“人心有七竅。如今我的心，只有六竅。在她離開時，我把她需要的那一竅給了她?！?/br>
    “很可惜，最后似乎也沒能派上用場?！?/br>
    寧明昧道：“原來如此?！?/br>
    “在你離開后，我會回去閉關(guān)。這樣，你大可放心，不會有人看出我與你之間的關(guān)聯(lián)。至于如今修仙界……幾乎沒有人見過她。這一點(diǎn)，你也可以放心?！狈鹱诱f著，咳了幾聲。

    寧明昧可以看到，他咳出了血來。

    第190章 方無隅的跟隨

    “你……有??？”

    寧明昧直到開口之后，才發(fā)現(xiàn)這話聽起來不怎么友善。

    不過這倒也無所謂。畢竟他是將蕪與常清的孩子。顯然，常清也對此余情極其未了。

    “生來便帶有的老毛病而已?！狈鹱又坏馈?/br>
    這怎么可能是生來便帶有的老毛病。若是如此，抱樸寺也不會選擇常清來當(dāng)這個佛子。很明顯，這病源于他向?qū)⑹徦腿サ哪菈K心竅。

    只是他不說，寧明昧也不會去問。

    佛子從此將隱入抱樸寺的深處。正如他過去幾百年來所做的一切一樣。曾幾何時，他被譽(yù)為七世佛子，只差這一世，便能功德圓滿。佛門講究四大皆空?？蓪⑹徟c他的弟弟，卻偏偏是兩位紅塵中人。

    于是一朝前功盡棄。

    “明昧?！狈鹱雍鋈粏咀∷?，將一串菩提子給他，“萬事小心。”

    寧明昧也不客氣，收下手串：“謝謝?！?/br>
    他轉(zhuǎn)身要走，卻聽見身后佛子說：“我托人將她葬在……明月崖上。那時我失去心竅，被關(guān)進(jìn)禁地里，無法活動。而且，我以為……那是她的jiejie?！?/br>
    “……”

    “她喜歡鈴蘭。你最好，不要去看她?！狈鹱拥?，很明顯，他知道寧明昧以自己如今的身份，若是去看將蕪，若是被揭穿身世，會有怎樣恐怖的下場，“但你如果做有一日想去看她的話，為她帶一束鈴蘭去吧?！?/br>
    寧明昧道：“好?！?/br>
    明月崖在仙界與魔界交界處。他不知道此處對于這兩人來說，有什么樣的意義。不過寧明昧知道，他大概是不會去那里的。

    至少在這十年里。

    他離開時聽見抱樸寺兩名核心弟子的議論聲。他們說幾百年前，是佛子親手將他的弟弟趕出了抱樸寺，而后佛子因重傷閉關(guān)隱居多年。沒想到在東疾山時佛子還替弟弟求情。如今兄弟二人如此下場，倒是唏噓。

    寧明昧心想，比起這對兄弟，將蘅將蕪姐妹二人，才更是唏噓。

    想到這里，寧明昧就想到了另一人。他來到清極宗的駐地，先是去看了一眼傷勢尚有好轉(zhuǎn)的溫思衡，而后，他去了另一個院子。

    屬于潛圣峰的院子。

    穆寒山的傷還沒好囫圇，就已經(jīng)指導(dǎo)著弟子們在院子里干活來干活去。寧明昧和他們打了招呼，往里屋去。

    穆寒山有點(diǎn)阻攔寧明昧：“師尊他應(yīng)該還睡著?！?/br>
    他的眉眼有些憂愁——遠(yuǎn)比他自己受傷時還要憂愁。常非常只是出去一趟，又掛了彩回來。

    寧明昧道：“我進(jìn)去叫醒他?！?/br>
    寧明昧推開房門，又將其關(guān)上。

    果然，常非常坐在床邊的椅子上，他沒有在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