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她，一點也不一樣。”

    寧明昧的目光掃過所有人，最終，他的目光停在觀瀾的臉上。

    “觀瀾長老，要想立刻布下此局，應(yīng)該不容易吧。即使你早就知道我來自長樂門，又恰好在此時去煙云樓參加學(xué)術(shù)交流會。你知道我有很大可能會潛入長樂門去銷毀自己的身份證據(jù)，知道我絕不會將此事公開，絕不會將此事假手于人，知道這是埋伏到單獨的我的、最佳的時機(jī)?！?/br>
    “但，要明確地掌握我的行蹤，知道我何時離開，這不容易?！?/br>
    “在我身邊，有你們的棋子在吧？”寧明昧慢慢道，“你說是不是？”

    “——江峰主?！?/br>
    觀瀾張嘴要反駁。可他看見人群的另一側(cè)，竟然有女子解除了隱身，從角落里走出。

    紅裙烏發(fā)，美艷如畫，正是晴雪峰峰主。

    江盈。

    “我不是說過，你大可不必出現(xiàn)……”觀瀾略微有些急了。很顯然，他之前絕對沒有計劃過江盈的出場。

    更甚，他希望江盈能作出對此一無所知的模樣，繼續(xù)做她的晴雪峰峰主，也繼續(xù)做那個他們心中的、與洞天福地可合作的合作人。

    可江盈竟然沒有看他。女子一雙桃花眼只看向?qū)幟髅?，紅唇卻在對他說話。

    “觀瀾長老，何必瞞著呢。我想，以寧峰主的聰明，恐怕從你出現(xiàn)的那一刻起，他就猜到了?！彼?。

    “江峰主謬贊了。我也是想了一會兒，才想出來?！睂幟髅恋?。

    “你謙虛了。”江盈說，“寧峰主，其實你比你想象中要更厲害。因為你從來不相信任何人。無論他們對你如何推心置腹——你只相信你自己。長樂門此事，若不是此事關(guān)系到你自己與常峰主，你關(guān)心則亂……否則，我也沒有信心能瞞過你?！?/br>
    寧明昧笑了：“那么馬車上，江峰主與我談起你的童年，這算是江峰主的推心置腹么？”

    江盈向來喜歡微笑。她生得美艷，笑起來時燦若桃李，能輕易勾起任何人的好感。她清楚這點，并擅長使用這一笑作為武器，就像她曾向?qū)幟髅琳f過的那樣——因她幼時，就曾用甜甜的笑容，作從她父親手里奪取權(quán)力的工具。

    可今日，寧明昧在微笑，江盈卻并沒有笑。

    相反，她抿著嘴唇，看起來冷若冰霜。片刻后，她對觀瀾道：“觀瀾長老，殺掉寧明昧，可不是上選?！?/br>
    觀瀾忽然意識到什么。他厲聲道：“你要突然變卦？”

    “女人善變。”江盈又懶洋洋地笑了，“或許無色真人，也是這樣想的呢。”

    觀瀾頭上是無方真人，江盈頭上是無色真人。從層級上來看，他們二人也不過是這兩位真人留在此地的一只手罷了。觀瀾盯著江盈許久，道：“你想留他一命？不過，你想要與寧明昧談。他卻未必領(lǐng)情。此人向來jian猾，即使在此處答應(yīng)，到了其他地方，也未必會履約?！?/br>
    “我自有辦法。”江盈道。

    無色的結(jié)界蓋住了寧明昧與江盈二人。他們之間的談話，因此無法由外人得知了。

    如今他們是一黑一紅兩道聲音。江盈著紅衣，寧明昧依舊著黑衣。寧明昧看著她，想起了清極宗另一名著白衣的女子。

    白若如。

    江盈說過，她不喜歡白若如。從第一次見她們二人開始，寧明昧就曾經(jīng)評價過，她們就像是清極宗的一鏡兩面，一個是魔女，一個是圣女。二人追求的，是從來不同的東西。

    寧明昧沒有開口，他在等江盈開口。紅衣女子看著他，如第一次見他一般。

    許久之后。

    “寧明昧，你退吧?！苯淅涞?。

    退什么？

    退一步海闊天空？退一步，與洞天福地同流合污？

    寧明昧卻沒有回答這句話。

    “想不到你竟然和洞天福地的人也有關(guān)聯(lián)?！彼f。

    “前塵舊緣罷了。算是恩情，又或者算是把柄？當(dāng)初我會來清極宗，也是有此緣故?！?/br>
    寧明昧道：“想不到江峰主也是會被前塵往事束縛住的人?！?/br>
    江盈眼神閃動了一下。很顯然，寧明昧看出她似乎有些痛苦。片刻后，江盈道：“也并非完全出于她的緣故?！?/br>
    “哦？”

    “我想要的，不止于此?！苯f，“既然已經(jīng)不得不來到這里，那就既來之，則安之。但我，不想一輩子居于尹希聲之下。法修，也不該居于劍修之下。”

    “好。”寧明昧說，“野心勃勃，這才是我認(rèn)識的江盈。”

    江盈眼眸又閃動了幾下。終于，她緩緩道：“你知道的，我不想輸?！?/br>
    “就像你不想輸，我也不能退。”寧明昧說。

    “就一點，也不能退？”

    “退一點，便是退了全部。你我都知道，這人間的正道，便是弱rou強(qiáng)食。”

    若有人以為人間正道，是井然有序的理想主義，那也是因為，有人在外界，抗住了這份弱rou強(qiáng)食。

    “我看見你帶著臨桑了?！苯f，“你說，他斷了雙腿，為什么還想逃？他到底想逃到哪里去呢？我的人也抓到了枕冬，我以為，這樣偽善的爐鼎會很好被拿捏的。可她的骨頭竟然也很硬，她始終不肯松口。你們長樂門的人……究竟都在想些什么呢？明明，不過是一群出身就被困在方寸之間的爐鼎……”

    “看來你布局很多啊。想必水濃，也是被江峰主帶過來的？江峰主想用她，來嚇我退吧?！睂幟髅恋?，“畢竟，觀瀾沒必要做這件事。他想要的，只是要讓我死。既然如此，我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