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永平書院落地之后，那些出錢的商賈可是得了好大一個面子。后面多的是人想要參與，可惜他們當(dāng)?shù)夭⑽从泄賳T倡導(dǎo)此事。眼下看了方爻的文章眾人才豁然開朗，朝廷不倡導(dǎo)，他們依舊可以做呀。雖耗費些人力財力，卻可以名揚四方。更重要的是，萬一日后真出了個進(jìn)士，那可就是一本萬利的買賣。

    方爻等人的文章只能說是小打小鬧，且若是能成，朝廷也是樂見其成的。興文教是一件費錢的事兒，圣上愿意做，朝臣們未必愿意掏這個錢，誰也不會傻得讓平民百姓都一塊兒過來跟他們家的孩子競爭科舉。

    他們反對，但是這件事也不好明著阻止，真阻止的話，他們也沒辦法做人了。

    耗著吧，想來也也不會有多少商人愿意掏錢辦學(xué)的。推己及人，他們都不愿意做的事兒，更不用說那些只鉆進(jìn)錢眼里頭的商賈了。

    真正讓他們警惕的是另一件，先前決定要修路，這是已經(jīng)定好的事兒，但是具體先往哪兒修卻還沒有定下來。如今圣上有意先修西北，從長安出發(fā)直通河西走廊一帶，眾人立馬就警覺起來了。

    河西走廊，涼州？又是傅朝瑜！

    每回有什么好事總跟傅朝瑜沾邊，這誰能忍得了？如今的京官好些祖籍都不在京畿一帶，他們雖入朝為官，但是誰不想造福鄉(xiāng)里呢？明擺著修路是一件大好事兒，誰不想讓這件好事落到自己老家？憑什么這次又要便宜傅朝瑜？

    朝廷官員雖黨派不一，但是在某些事兒上又是利益共同體。因而為了修路這件事又一次鬧得滿城風(fēng)雨，包括這次出使突厥、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官吳之煥都被人拎出來好一通攻擊。

    若不是他在圣上面前進(jìn)獻(xiàn)讒言，圣上不至于對西北如此在意。

    盡管不止一次看清楚了這些官員的真面目，但是每一回都讓吳之煥等人大開眼界。這些人的自私自利、短視愚蠢，一次又一次地刷新了他們的認(rèn)知。明知突厥有意揮兵南下，卻還是滿腦子只在意黨派之爭，只在意一己私利，他們該不會真以為前朝的慘案不會發(fā)生在大魏身上吧？

    這些權(quán)貴勢要已經(jīng)從根子里都爛透了。

    好在吳之煥他們也并非單打獨斗，修路這件事工部與吏部是傾力支持的，兵部一反常態(tài)的也沒反駁。兵部尚書自然也清楚河西走廊失手會是什么后果，將這條路修好，且不說河西走廊一帶會不會因此得利，但若往后真發(fā)生了戰(zhàn)事，好歹物資糧草能盡快運送過去。

    河西走廊守住了，突厥人才不會長驅(qū)直入、進(jìn)犯中原。

    朝中兩邊吵得火熱，傅朝瑜這邊也沒閑著，他找來了馬騫。

    馬騫被尋來時一頭霧水。

    傅朝瑜只問他：“聽聞你與肅州知州關(guān)系甚好？”

    什么意思？

    馬騫后背一緊，他確實與肅州知州關(guān)系不錯，此事不算秘密。傅朝瑜如今說這些是何意，難不成是看不慣他這些日子因為勤政獲得了不少贊譽？還是他看錯了，傅朝瑜其實是個小人，不許他出頭，故而才借機敲打？

    馬大人心中已經(jīng)閃過無數(shù)齷齪的念頭了，傅朝瑜看他這變幻莫測的神色只覺得好笑，涼州衙門里頭的這些官員，一個個都是腦補的高手。為了安撫馬騫，傅朝瑜只好先將朝廷準(zhǔn)備修路這件事兒和盤托出。

    這事兒暫且沒傳到西北這邊，也就傅朝瑜先跟吳之煥商量過才知道點大概。但是僅靠著他們只怕還不行，傅朝瑜便將注意打到了別人頭上：“若我是沒記錯的話，淮陽王娶的夫人正是肅州知州的愛女吧，這兩人可是翁婿，聯(lián)系自然緊密。肅州知州得知此事勢必會告知淮陽王，有他相助，西北這條路才能修得穩(wěn)當(dāng)?！?/br>
    淮陽王信不得，但是陽關(guān)是淮陽王的大本營，他相信在修路這件事上，淮陽王應(yīng)當(dāng)與他所求一致。

    馬騫聽完，心中五味雜塵，傅朝瑜的坦誠讓他有些難以接受，他就這般篤定自己會老老實實辦事兒？

    傅朝瑜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此事就全仰仗馬大人了，這條路若是能成，涼州必商貿(mào)必能更勝從前。”

    這話算是說到馬騫的心坎兒里了，他所求也不過就是涼州強盛而已。

    這事兒他應(yīng)下了，當(dāng)晚上便一紙書信送去了肅州。

    肅州那邊收到消息之后，果真上了心。西北這路若是能修好，整個河西走廊一帶都能獲益。肅州知州知道自己能力有限，趕忙寫信快馬加鞭送去陽關(guān)。

    翌日一早，淮陽王便得到了消息。

    王陽一看便覺得是好事兒，可見王爺眉心微蹙，卻不知他所愁何事，遂問：“圣上有意重修西北這邊的官道，王爺怎么還游疑起來了？”

    淮陽王撂下書信：“這消息甚至都沒傳到我這邊，肅州卻先一步從涼州聽聞此事，不覺得很巧么？只怕是有人故意借著肅州，將這消息傳給我?！?/br>
    王陽和其敏銳：“您指的是，涼州的傅大人？”

    “除了他還能有誰？”

    淮陽王不痛快的是自己在這件事上被當(dāng)槍使了，可他又不能不出手，相反，淮陽王還得極力促成此事，畢竟此事能成，他亦能獲益。但當(dāng)了傅朝瑜的棋子，淮陽王總歸不舒服。且他若是出手，傅朝瑜必定能猜到他在前朝的影響，怎么看都對他不利，可淮陽王又做不到絲毫不管。

    這樣的好事，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萬一皇兄頂不住壓力改了主意，西北這邊再想修路還不知等到何年何月。

    罷了，這回權(quán)當(dāng)是為了他自己。

    幾日后，朝廷有關(guān)西北修路一事的阻力果真小了許多。先前那么多官員反對，可淮陽王動手之后，反對的聲音忽然就少了起來。以至于工部、吏部聯(lián)合兵部力排眾議，順利地推進(jìn)了修路一事，原本準(zhǔn)備最后才出手鎮(zhèn)壓紛擾的皇上，甚至都沒來得及出手情勢便明朗了。

    打聽之下，原來是太子不知為何動了些手腳。

    皇上沒說什么，但是心中依舊不爽，他都這般晾著太子，哪些朝臣還是對太子不離不棄，想上位的心思如此明顯，真就當(dāng)他是死的啊？

    不過修路這件事算是定下來了，皇上馬不停蹄讓尚書省發(fā)布詔令，決定十日后便準(zhǔn)備修路，從京城出發(fā)，趕在冬日前能修多少修多少。若是修好了，他親自帶兵征討突厥！

    消息傳到?jīng)鲋?。本該是一件幸事，可傅朝瑜卻高興不起來。外人不知道誰是推手，傅朝瑜卻看得明白。正因為知道他才心生警惕，淮陽王雖身在西北，可他在朝中的影響力是不是太大了些？

    是他扶持太子，還是太子是他的擋箭牌？

    不得而知。

    犯愁過后，傅朝瑜只能安慰自己，好歹如今的路是保住了。這樣的好消息，改早日同人分享才是。

    第121章 合力

    傅朝瑜召集衙門眾人, 將這個好消息轉(zhuǎn)告下去，眾人都不傻，自然都知道此事對于涼州來說意味著什么。一旦這條路最終修成了, 涼州到京城的時間會大大縮短, 不論是做生意還是運送物資，都遠(yuǎn)比之前要方便快捷。

    自從傅大人來了涼州之后，他們涼州一天一個變化, 如今竟然連路都要修起來了！

    假以時日, 涼州未嘗不能成為塞上江南。

    衙門上下都x陷入一陣巨大的狂喜當(dāng)中。

    唯有牛伯桓不高興，覺得眾人過于高估傅大人的功勞，反而馬大人給忽視了。他牛柏桓是最知道內(nèi)情, 這事兒能成他們馬大人功不可沒，結(jié)果這些人竟然只一股腦地對著傅大人感恩戴德，真是晦氣！

    眾人散開之后, 牛柏桓依舊喋喋不休, 馬騫雖然知道他是在為自己報不平, 但是總這么絮叨他也不覺得煩，活像有數(shù)不清的蒼蠅在耳邊縈繞不絕，因而止住了步子無奈道：“明明是件好事兒你就非得掃興么？傅朝瑜雖然可惡, 可方才他也沒有說此事是他一力促成, 只說是朝廷的安排?！?/br>
    “可這會兒別人夸的都是他呀！”牛柏桓急了。

    馬騫白了他一眼, 不知道說什么好。要說他嫉妒傅朝瑜嗎？那自然是嫉妒的, 可他也不得不承認(rèn)傅朝瑜這廝不僅會審時度勢，還格外的有本事。他為官多年，形形色色的官吏也見過許多, 未曾有過什么人像傅朝瑜一樣，做事兒總叫人出其不意, 但又每每都能把事兒給辦得格外漂亮的，這人仿佛天生有種運籌帷幄的能力。并且，他從不疑心身邊人。

    馬騫不信傅朝瑜看不出來他想取而代之的野心，但傅朝瑜從不介意，相反還樂見其成、用他用得挺順手。馬騫為此每每心塞，但又無從反駁。他不喜歡傅朝瑜，跟他認(rèn)可傅朝瑜的手段，并不沖突。

    馬騫交代：“這樣的牢sao你在我這發(fā)一發(fā)便罷了，在外頭不可多說一個字。否則叫別人聽了，還以為咱們涼州只會內(nèi)斗?！?/br>
    牛柏桓不滿地嘟囔兩聲，見馬騫臉色垮下來后，才不得不提著精神：“ 是，您就放一百二十個心好了，屬下不會亂說的?！?/br>
    牛柏桓這家伙雖然沒有什么本事，但的確守口如瓶，也格外聽話，馬騫得了他的保證之后便沒有再繼續(xù)敲打了。

    他還有別的要緊事要做，修路不僅是朝廷的事，也是他們涼州的事兒。馬騫意識到這正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遇，朝中肯定是要來人考察的，屆時正是他大顯身手的時候，他必定要讓所有人看到，他馬騫為了修西北這條路有多努力！

    涼州知州的位置，傅朝瑜做得，他馬騫也做得！

    馬騫大人又像是打了雞血一般，整日精神亢奮，不知在激動什么。衙門里頭的官員對他時不時抽風(fēng)已是見怪不怪了，馬大人年齡比不少人都還要大，但這做事的精神頭卻是沒幾個人能比得上的。

    活該人家是通判，是衙門的二把手。

    傅朝瑜也恨不得衙門多來幾個馬騫這樣會干事兒、獨自搞內(nèi)卷的。

    既然要修路，那西北這邊的發(fā)展進(jìn)程就得加快了。傅朝瑜本來是打算到今年冬日再開放紡織廠，遍邀諸州前來觀摩，如今看來這日子只怕要提前。他同李三娘葉娘等人商議了過后，初步定下了日子，準(zhǔn)備過些天便送幾份請?zhí)ブT州。

    馬騫為此更加亢奮，上回只是天寶得了熱鬧，如今這份熱鬧來到了涼州城內(nèi)，他若是不提前打算，如何能彰顯涼州這一年來的與眾不同？

    馬騫精神抖擻地帶上心腹小弟牛柏桓走街串巷，吆喝眾人趕緊收拾街道、疏通下水，連街道兩側(cè)興建的花壇上都重新重上了花。

    眾人得知紡織廠要對外開放時，也明白涼州又得在其他諸州面前露臉了。眼瞅著街道被掃得一塵不染，他們頓時又覺得自己的房子配不上了，反正他們最近也掙了不少錢，要不，翻修一下？

    整個涼州城都在熱火朝天的改造。

    馬騫放出話，要在這回觀摩會之前，讓整個涼州城面貌一新！

    不過都是馬騫帶人在忙，傅朝瑜反而暫時閑了下來，有精力關(guān)心小外甥們在學(xué)堂學(xué)得如何。

    一說起學(xué)堂，三個小家伙似乎都有說不完的話，可見跟同齡人一塊學(xué)效果還是不錯的。厭學(xué)的周景文跟周景成因為身在乙等班，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已經(jīng)算是優(yōu)等生了，課上若能回答先生的問題，更會贏得滿堂贊嘆。

    跟弘文館的不一樣，弘文館的先生是見慣了大場面，上課的時候中規(guī)中矩，并不時常提問，偶有提問題目都難得令人發(fā)指，周景文與周景成為了躲避問題上課時連頭都不敢抬。但在涼州這邊則不同，先生問的問題易于理解，也相對簡單，關(guān)鍵若是他們答對了，不僅能獲得同窗的仰慕，更能獲得先生的夸贊，這簡直是太棒了！哪怕為了維持優(yōu)等生的顏面，他們也比從前更加好學(xué)了。

    周景成得意表示：“我如今發(fā)現(xiàn)在學(xué)堂上課可是越來越有意思了，聽聞下個月便有武術(shù)課，到時候我肯定是第一名的！”

    牛皮剛吹下，福安忽然神色匆匆打外頭趕來，見著傅朝瑜便脫口而出：“大人，宮里來人了！”

    什么？

    三個小家伙瞬間站了起來，神色緊張得要命：“誰的人？”

    福安道：“是貴妃宮里的嬤嬤，帶著兩個太監(jiān)過來，說是要接三皇子回宮?！?/br>
    原來是貴妃的人啊……周景成長舒了一口氣。那邊的周景淵也小大人一般撫了撫胸口，徐徐坐下，只要不是四哥回去就還好，老三走不走的，無所謂了。

    只有周景文一個人心焦如焚，急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甚至連眼淚都出來了。

    還是傅朝瑜見他實在可憐，想想這位小殿下在涼州這些日子也表現(xiàn)良好，從未欺負(fù)別人，遂做主，請那幾位宮人進(jìn)來。

    來人是貴妃身邊最得力的掌事黃姑姑，在宮中一向很得臉面。黃姑姑行完禮之后，見到周景文便欲上前抱他，周景文卻使勁兒掙扎往里頭躲，搖頭拒絕。

    黃姑姑伸手伸了半天也沒將人抱回懷里，直起身，臉色不善地盯著傅朝瑜，覺得都是這位安平侯蠱惑了他們家小殿下。

    周景淵看到這一幕，皺了皺眉頭，這個老嬤嬤可真是討厭。

    凝重的氣氛最終還是由黃姑姑親手打破的，她擠出一絲笑意“和藹”地同周景文道：“殿下，娘娘在宮中日夜?fàn)繏熘?，想您想得都病著了，她如今就一個心愿，希望您趕緊回宮，難道連娘娘的安康您都不顧及了嗎？”

    周景文聽到母親抱恙，確實動搖了一下，但隨即想到以她母妃在宮中的權(quán)勢，縱然生了病也會有太醫(yī)照料，有數(shù)不清的天材地寶奉養(yǎng)，黃姑姑這般說無非是想要逼著他回宮罷了?？伤跊鲋葸@邊知道了什么叫自由，什么叫尊重，他也去學(xué)堂上課，但是先生不會罵他駑鈍，相反還會夸他敏而好學(xué)。肩膀上的擔(dān)子輕了，周景文忽然覺得自己腦袋都跟著清明了許多。

    他已經(jīng)不想離開了。

    周景文低聲道：“母妃一向身子好，不會出什么大事兒，請您轉(zhuǎn)告母妃，我在涼州一切都好，讓她不要掛懷?！?/br>
    黃姑姑不禁帶了些火氣，她與貴妃相處久了，連貴妃那等盛氣凌人的做派也學(xué)得一模一樣，“整日玩樂便是好？這分明是害了您！您是貴妃娘娘唯一的子嗣，自當(dāng)留在娘娘身邊孝順左右，為娘娘撐腰、為杜家增光。圣上跟娘娘為了您能成才，前前后后給您找了多少先生，他們?nèi)缃穸寂沃厝ィ蹩梢虻⒂谙順范鴮⒄聝簰伒侥X后？您這樣對得起貴妃娘娘嗎？對得起圣上嗎？為人子，本就應(yīng)當(dāng)以孝順為首。何為孝順，替父母爭光才是孝順！”

    周景文被訓(xùn)得低下了腦袋，仿佛喘不過氣了一樣。

    周景成忍不了了：“你這個老嬤嬤怎么廢話這么多，我三哥才幾歲，能爭什么光？再說了，他現(xiàn)在還不想回宮，要說幾遍你才能聽明白？還道什么什么宮中的先生如何好，我看不見得，咱們涼州學(xué)堂的山長可是大名鼎鼎的松竹翁呢，未必就沒有宮中好。你們憑什么瞧不上涼州，憑什么覺得三哥在涼州會荒廢學(xué)業(yè)？”

    黃姑姑拉下臉來，徐徐問道：“四殿下也想回宮？”

    方才還囂張的周景成一下子慫了起來。

    周景淵不快：“父皇并未派人過來接兩位皇兄進(jìn)宮。”

    黃姑姑一句不讓：“圣上一日不來接三殿下，三殿下便要一日留在這里蹉跎歲月不成？兩位小殿下愿意留在涼州是您二位的事，三殿下卻不能跟你們一樣。 ”

    傅朝瑜看不下去了，欺負(fù)小孩兒算怎么回事 ？

    “嬤嬤以為，圣上不接幾位小殿下回宮，是為了讓他們蹉跎歲月？”

    黃姑姑臉色一僵：“傅大人無需曲解奴婢的意思，奴婢是奉貴妃娘娘的命來接三皇子的?！?/br>
    傅朝瑜從容不迫：x“巧了，本官是奉圣上御旨照看兩位皇子。圣上未有旨意，誰也不能帶走兩位小皇子。”

    黃姑姑臉色陡然一變：“傅大人要同貴妃作對？”

    傅朝瑜輕扯嘴角：“貴妃欲同圣上作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