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底，還是大兒媳的肚子不爭氣。她要是早生個兒子，早給王家傳宗接代，不就沒后面那些事了?！?/br>
    “哎呦，話說的輕巧，生男生女隔著肚皮誰能看出來?！?/br>
    “李婆婆說的對，要那么多女孩有啥用，到時候嫁給人家成了外人，平白吃家里那么多糧食，還不如留給孫子吃?！?/br>
    “虧你是個女人，你怎么能說出這樣的話?？茨阏f這話，手上沾染了不少人命吧！”

    “你……你別瞎說??！”

    “對了，你家孫女也是沒出生幾天就沒了，該不會……和汪大娘一樣，把孩子弄死丟了吧?！?/br>
    “瞎說什么！”

    “我瞎說的話你走什么！唉，別走??！”

    “……”

    以前看那些新聞的時候，她是旁觀者，現(xiàn)在身臨其境，她依舊是旁觀者，梁鳶拍了拍宋黛和孟香香的肩膀，“回去吧?！?/br>
    回到宿舍還有不少人在討論，尤其女知青談?wù)撈疬@個話題，更是停不下來。

    那些血淋淋的事實變成了一個一個晦澀難懂的字，永遠的刻在人的心里，經(jīng)過歲月的磋磨，看似被磨平了棱角，可一旦類似的事情出現(xiàn)，那些疤痕會再一次痛癢難忍。

    中午吃過飯梁鳶才去上工，因著上午有事耽誤，下午的隊伍全部打亂了重來，他們四人剛好分在一組。

    梁鳶默不作聲刨了很久的花生，陳澤嶼一直默默看著她，沒敢說話，最后實在憋不住了才悄咪咪的蹲在她面前，“鳶鳶，你別難受了。”

    梁鳶瞇了瞇眼睛，“我不難受，不過……”

    陳澤嶼靜靜的等待下文。

    梁鳶挑眉，“你的拉鏈開了！”

    第四十三章

    陳澤嶼呼吸一窒, 臉上的笑容逐漸裂開，快速的背過身檢查，卻發(fā)現(xiàn)褲子上的拉鏈好好的, 根本沒有開。

    意識到自己被人耍了, 陳澤嶼卻一點都不生氣, “鳶鳶, 你笑起來真好看?！?/br>
    “……我打起人來更好看?！?/br>
    二人說說笑笑, 互相配合，拔花生的進度比之前快多了, 晚上吃飯前已經(jīng)把上午沒弄的部分全部搞定。

    不遠處曹曉星和李青青的臉色都不好看。

    曹曉星沒好氣道，“梁鳶也不知道發(fā)什么神經(jīng)，竟然慫恿劉姐離婚，你說她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生了那么多孩子又沒有娘家人，離婚后哪里能找到王杰那樣的好人家, 等以后后悔了也不知道去哪里哭。”

    現(xiàn)代有不少女性離婚后日子可能過得更好, 但現(xiàn)在是七十年代, 什么都需要靠勞動的年代，偏遠山村的女性沒有接受教育的機會, 她們唯一能改變命運的機會就是嫁人。

    李青青雖然也討厭汪小琴的做法和當?shù)刂啬休p女的思想, 卻覺得曹曉星說的有道理, 要不然她也不會為了改變現(xiàn)狀而巴上陳澤嶼。

    陳澤嶼是整個大隊里最有錢且長得最好的男人，只要嫁給他, 以后還愁過不上好日子。

    而且這個年代很多男女一結(jié)婚就是一輩子, 離婚是會被人戳脊梁骨的。

    “誰說不是呢？”李青青嘆了一口氣, “劉姐也夠可憐的，不識字力氣又小, 再沒有夫家娘家?guī)鸵r，還要被人戳脊梁骨，日子可想而知有多難熬。若是王家再不要她的女兒，那她就要拖家?guī)Э?，母女倆過上一樣的苦日子?！?/br>
    “梁鳶就是個害人精！”

    李青青一臉溫柔，“曉星，這話你當著我的面說就算了，別當著旁人的面說，不然落人耳朵里就不好了?！?/br>
    曹曉星一臉的感動，“青青，多謝你提醒?！?/br>
    李青青笑了笑沒有說話，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冷哼了一聲。

    天抹黑的時候，劉麗一行人才從公社回來，沒有回王家，而是去了知青點。

    王慶林沉聲道，“我進去給他們打個招呼?！?/br>
    “麻煩了?！?/br>
    聽到大兒媳說如此疏離的話，王慶林心里不好受，不過這都是他們做的孽就該他們擔著。

    王慶林向張亮說明了來意，“小麗不想回王家也沒有地方可以去，思前想后，還是想著先在知青點住兩個月，等蓋好了房子再搬走。”

    這里床鋪多，待在這里再合適不過。

    張亮自然是沒有問題的，不過要住宿舍也得問問人家女同志的意愿。

    王慶林沉默著點點頭，“那是自然。”

    梁鳶幾人都沒有意見，曹曉星倒是張了張嘴也沒有說什么，劉麗暫住在這個宿舍的事就這么說定了。

    劉麗先回去收拾好東西再搬過來。

    一路上王杰都像霜打的茄子一樣，蔫了。

    回家后，王凱和馬穗剛想詢問，瞥見王杰的神情已經(jīng)明白大嫂這是徹底死了心。

    幾個孩子哭的眼睛都紅了，“媽，你帶我們走吧?！?/br>
    孩子都是最純潔干凈的，知道誰對他們好。

    劉麗收拾的動作僵硬了片刻，很快扭頭笑看他們，“mama現(xiàn)在沒有住的地方，等蓋好房子你們?nèi)羰窃敢庠偃フ椅液貌缓?？?/br>
    汪小琴倚靠著墻，惡狠狠的說，“這兩個丫頭你愿意帶就帶走，興業(yè)可是我們王家的命根子，絕對不可能讓你帶走?！?/br>
    劉麗沒理會她，倒是王杰揚聲喊道，“媽，你就別添亂了好不好！”

    她的衣服不多，一季也就兩套衣服換著穿，只一個破布袋子就把所有的都裝了進去。

    王慶林抽了幾口旱煙，喊道，“把家里的錢拿給我?！?/br>
    家里的錢和票子都由汪小琴保管，聽他這么一說就知道是給那個嗓門星的，她自然不樂意，“拿什么拿，咱們家就三瓜倆棗，給外人算怎么回事。”

    已經(jīng)離了婚的媳婦那就不是他們王家人。

    王慶林平日最寶貝那竿子旱煙，聽到這話，竟直接拿旱煙敲著地面，“我說拿就拿，廢什么話。”

    汪小琴雙手掐著腰，“好你個王慶林，長本事了是吧，敢這么和我說話……”

    王慶林面色鐵青，把煙桿往地上一甩，“你比誰都清楚事情怎么鬧成今天這一步，咱們的賬以后再算，現(xiàn)在把錢拿出來！”

    他很少發(fā)脾氣，更別提這么大聲和她講話，汪小琴呆愣了片刻，尖叫出聲，“你敢吼我！你以為我為什么那么做，還不是為了給你們王家留個根！

    現(xiàn)在出了事，再把什么屎盆子都扣在我頭上是吧，王慶林，你這個小人，一點擔當都沒有！”

    “孫女的命就不是命是吧！”王慶林猛然抬高的音量，“我什么時候說過要為了孫子去殺死孫女！

    顧念著岳父當年的恩情什么事我都縱容你，先是打走之前的那個兒媳，又是打罵這兩個兒媳，你高高在上的管著王家大小，我都沒有說什么，我以為有一天你會變。

    你確實變了，變本加厲去迫害兒媳，還喪心病狂殺死親孫女。我有錯，我有大錯，錯在你最開始打罵大媳婦的時候就該出手阻止。

    如果我早一點阻止，就不會出現(xiàn)后來這么多腌臜事?；貋淼穆飞衔乙蚕胪?，咱們歲數(shù)都不小了，你要想離婚我就把這個房子留給你，我什么都不要?！?/br>
    “王慶林！你個狼心狗肺的東西，竟敢這么對我！”汪小琴聲音發(fā)抖，“我到底哪里對不起你了，為了這個家我起早貪黑，小杰沒滿月我就下了地。

    每日里省吃儉用，供小杰和小凱上學(xué)，供你去打拼，現(xiàn)在年紀大了嫌棄我了，你的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

    就是知道過去的她不容易，才會縱容她做的一切。

    王慶林雙手大力搓著臉，“小麗和小杰的手續(xù)還要一段時間才下來，小麗是個好媳婦，是我們王家對不起她，你就聽我先把錢和票子拿出來?！?/br>
    汪小琴依舊不肯。

    王慶林也不再勸說，直接沖進房間把箱子抱了出來，拿斧頭大力砍了幾下，好好的箱子被砍了個稀巴爛。

    外面套的箱子砍爛后終于露出來小的，他又故技重施砍小的。

    汪小琴在一旁尖叫，“王慶林，你敢把家里的錢給外人！”

    王慶林沒理會他，而是把錢分成了四份，“這份是小麗的。這份是小杰的。這份是小凱和小穗兩口子的。”

    剩下的一點點是他們老兩口的積蓄。

    王慶林神色黯淡，“以后賺的錢你們自己保管，要是想分家，等秋收后咱們再分，至于孩子，你們要是不想帶就交給我們老兩口帶。”

    他又搬出來一袋糧食，“小麗啊，你在知青點那邊吃喝得交糧食，這些先拿去用。”

    劉麗眼神愕然，沒想到王慶林不僅給她分錢還分糧食，很快從分給她的錢中抽出一部分，“這是三個孩子的花銷，我只拿該拿的。”

    王慶林沉默的點點頭。

    劉麗朝他微微頷首，“那我先去了?！?/br>
    她扭頭看窩在角落里哭成淚人的三個孩子，“mama去知青點住一段時間，你們要是想我的話……可以去找我?！?/br>
    三個孩子小跑過來，“mama，我們送你?！?/br>
    她這輩子最不后悔的事就是生了這兩個孩子，并認識了王杰前妻生下的孩子王妱娣。

    嫁進王家時王妱娣才不到兩歲，汪小琴因著她是女孩對她并不好，王慶林又在忙著大隊里的事終日不在家，王杰平日里在大隊教書也沒怎么照顧，所以照顧王妱娣的擔子就落在了她身上。

    她從來不因為王妱娣繼女的身份而對她不好，或者說知道了她的經(jīng)歷而對她更好更憐惜，即便有了第一個女兒后也并未厚此薄彼，所以三個孩子才待她極親。

    只是她現(xiàn)在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根本沒法安置這些孩子。

    劉麗愧疚的摸著他們的腦袋，“謝謝你們，不過你們的力氣太小了，mama自己來就好。”

    剛準備扛起糧食，王杰不知道什么時候推來了自行車，“我送你……就當是咱們夫妻最后的體面。”

    劉麗沒有拒絕。

    一路人二人都無話可說。

    劉麗是不想說話，王杰是想說卻不知怎么開口。

    到了地方，王杰想開口說什么，大門直接被梁鳶甩了上去，他沉默了片刻，推車離開。

    梁鳶幾人幫忙把她的床鋪鋪好，“劉姐，茶瓶里有熱水，你先拿去洗個澡?！?/br>
    “太謝謝你們了?！?/br>
    劉麗一時不知道該怎么感謝才好，只能不停地道謝。

    “謝什么，我們還想著等劉姐什么時候蓋好了房子，去你家蹭蹭飯呢?！?/br>
    劉麗羞澀一笑，“好，我的手藝還不錯，到時候你們想吃什么只管和我說?！?/br>
    這段時間太忙沒法蓋房子，等秋收結(jié)束找一小塊地蓋上兩間房子，在院里搭個雞窩種上點菜，以后再也不用為吃住發(fā)愁。

    曹曉星躲在被窩里癟癟嘴，笑成這個死樣子，再過幾天看她還能笑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