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文完結(jié)后,我回來了 第44節(jié)
沈丹熹賭的是在外的那一個人,如果柳珩之沒死,如果他還試圖尋找她的話,或許會再次將扇中水墨蝴蝶放出來。 水墨蝴蝶是他的靈力所化,蝴蝶會被小白花的藥香吸引,落到花朵所在的地方,在鏡面外結(jié)成一座相同的引雷陣。 若是平時,蝴蝶里的那點靈力可能無法憑空支撐起一座引雷陣,可若是雷雨天氣,空氣中本就具有濃郁的雷靈氣,蝴蝶里那點靈力只作為引線,便已足夠了。 沈丹熹布好了引雷陣,也沒有停下,還在繼續(xù)假裝尋找出路。 白拂音跟在她身后,越找便越是絕望,喪氣道:“算了,別找了,外面不可能有出路的。” 山魈想要了卻白家的恩情,答應(yīng)放她們走,便也依言沒有追出神廟殺她們。她們出了神廟,根本走不出這一個鏡中世界,想要出去,只能返回神廟打破陣眼。 可只要敢再次踏入廟中,白家的恩情便不能再保她們第二次了,方才白拂音的遭遇已經(jīng)說明了一切。 那個老妖婆從一開始,就沒打算放她們走。 她們?nèi)缃裰挥袃蓚€選擇,要么在神廟外茍活,要么沖入神廟,拼死一搏。 兩個人望著神廟匾額靜默片刻,白拂音忽然說道:“如果我說,殷無覓根本就沒有懇求過我,是我想選擇救你,你會信嗎?” 她害怕沈丹熹又會像之前那樣,一言不合就對她動手,所以說這話的時候,先擺好了防御的姿勢。 “為何?”沈丹熹卻沒有任何舉動,只是轉(zhuǎn)動眼眸看向她,眼中充滿真實的疑惑。 從之前白拂音說起他們?nèi)肷駨R后的遭遇,沈丹熹就聽出來,殷無覓一入神廟就被山魈娘娘的神像蠱惑住,他們二人根本沒機(jī)會交流,更遑論懇求她選擇自己了。 到了這種窮途末路之際,白拂音也沒必要再掩藏自己的心思。她道:“我想你生,又想他死,我想要你們生離死別,永遠(yuǎn)不可能在一起。” 沈丹熹聽完她這一番扭曲的言論,微微皺眉。 白拂音轉(zhuǎn)過頭,對上她的目光,嘴角噙著一縷古怪的笑意,繼續(xù)道:“不止是殷無覓,還有林雋,柳珩之,任何一個對你有所企圖的男人,我都想讓他們死?!?/br> 一開始,她以為這是嫉妒。 嫉妒沈丹熹有一個德高望重的道君爹,嫉妒她擁有無與倫比的天資,輕而易舉就能將別人甩在身后,嫉妒她這一副引人注目的皮囊。 所以,她總想著與她爭個高低,哪怕是以對立的姿態(tài)站在她身邊,也想與她爭輝。 后來,沈丹熹那個德高望重的道君爹隕落,她修為停滯在金丹期再無寸進(jìn),曾經(jīng)的天子驕子,被甩在身后的人一個個追上,超過,她身上的光環(huán)開始片片剝落。 白拂音以為她已經(jīng)沒什么能令自己嫉妒的了,可是她的目光還是會被她吸引,還是會心生嫉妒。 白拂音一瞬不離地盯著她,說道:“沈丹熹,你是當(dāng)真不知道你自己有多招人么?” 沈丹熹看不明白她眼神中所含有的復(fù)雜情緒,她以為白拂音應(yīng)該極為討厭她才是,但此刻她的眼神看上去又不像那么回事。 她眼中露出些許空茫。 “看來你是真不知道啊?!卑追饕羰Φ?,恨不能扯下枝葉間的蛛網(wǎng),一根一根地纏繞到她身上,將她裹成一個繭,只能呆在她的網(wǎng)上。 “我那個病秧子表哥,哦,不是殷無覓,是那位真正與你指腹為婚的公子,他被抱錯到了林家,成了林家的大公子,名叫林雋。沈丹熹,你對他是不是沒有什么印象?” 林家公子出生時受到妖魔重傷,一直體弱,并不常在外走動,也很少與外人接觸,沈丹熹以前只聽說過他的名字,知道有這么一個人。 最近也是因著“殷林兩家抱錯孩子”這件事,因婚約一事間接牽扯到了她,沈丹熹才又多知道了一點關(guān)于他的事跡。 不過總歸來說,林雋于她而言,依然是一個陌生的存在。 白拂音繼續(xù)道:“可是我那位表哥,他有一回外出,曾透過馬車的車窗見過你一面,從此以后,便對你念念不忘。得知你已有婚約在身,婚約的對象還是一個家世不輸于他,自身條件又比他好太多的人,他自知毫無競爭之力,才漸漸死了心?!?/br> “可偏偏造化弄人,殷林兩家當(dāng)年竟然抱錯了孩子,他才是那個與你指腹為婚的殷公子,你不知道當(dāng)他得知這個消息時,有多高興?!?/br> 白拂音托著腮,現(xiàn)在眼前都還能浮現(xiàn)出她那常年都臉色青白的病秧子表哥,突然容光煥發(fā)起來的一張臉。 他眼看已到了油盡燈枯的軀體,竟因此又煥發(fā)出一點新的生機(jī)。 白拂音眼中神色極冷,用一種輕蔑而嘲諷的語氣,說道:“他急切地想要認(rèn)歸殷家,想要在死之前,履行婚約,與你成親,哪怕是死在洞房花燭夜的當(dāng)晚,他也快活。” 林雋快要死了,殷家人心疼自己的親生骨rou,林家也心疼自己養(yǎng)了這么多年的孩子,兩家都想成全他的臨終心愿,殷無覓夾在其中左右為難。 他們從未考慮過婚約的另一方是怎么想的,畢竟沈丹熹身邊已經(jīng)沒有靠山了。 白拂音見沈丹熹臉色微沉,笑起來,說道:“我就知道你會不高興,你怎么可能會去為一個將死之人沖喜呢?野狗都知道撒泡尿照照鏡子,偏我那位林表哥不會,所以,沈丹熹,我?guī)湍憬鉀Q了這個麻煩?!?/br> 沈丹熹聽出她的言外之意,詫異道:“你殺了他?” 白拂音理直氣壯地說道:“他本來就是要死的人了,我不過就是幫助他早幾日安息罷了?!?/br> 至于殷無覓。 白拂音嗤笑道:“從這件事上,我也發(fā)現(xiàn),我那位殷家表哥,對你的情,好像也不過如此?!?/br> 否則,也輪不到她來動手了。 白拂音殺了林雋的當(dāng)夜,興奮地一晚上都沒有睡著,她閉上眼,腦海里翻來覆去滾動的都是和沈丹熹爭鋒相對的過往,她曾經(jīng)是嫉妒她的,后來這種嫉妒變了味。 那天夜里,她終于弄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她想要殺了每一個企圖站到她身邊的男人。 白拂音滿懷期待地說道:“沈丹熹,你猜,殷無覓現(xiàn)在死了沒有?” 第40章 沈丹熹突然站起身來, 她不知道殷無覓現(xiàn)在死了沒有,但她感覺到自己布下的引雷陣終于有了動靜。 她賭對了,柳珩之沒死,他的蝴蝶循著藥香氣味, 落在了她布下的法陣點上, 按照她的預(yù)想在鏡面之外結(jié)成了一座引雷陣。 隱約有蛇形的電光在腳下的地面里游走, 整個鏡內(nèi)空間都隨著電光明滅不定地閃爍。 神廟中的山魈意識到不對勁,從神龕上飛身而起,前往那一墩方鼎香爐查看。 就在這時, 一束雷光從地面直沖而上, 擊穿了那一墩方鼎香爐, 游走的電弧宛如橫生的枝蔓,肆無忌憚地往外延伸, 直接撕裂開這一座鏡內(nèi)空間。 山魈似對雷光極為懼怕, 尖叫著往后躲避。 殷無覓見此情景,竟然掙脫了魂引香的控制, 挺身擋到山魈身前, 將雷電盡數(shù)擋下。電弧劈啪作響,順著手臂竄過他全身,瞬間將他擊打得皮開rou綻, 鮮血淋漓。 他不知道自己為何要這么做,只是出于本能, 想要保護(hù)她。 殷無覓回過頭, 看到山魈娘娘驚愕的神情,這副神情與他記憶深處的一張面容重合。殷無覓恍然間想起自己以前似乎也做過類似的事。 他那時候還小, 小小的身軀,短短的手臂, 弱小得可笑,卻用盡全力地展開雙臂擋在她身前,試圖保護(hù)她。這個舉動,終于觸動了她冰冷的心腸,換來她對自己片刻的溫情。 就是那片刻的溫情,讓他記了好久,渴了好久。就像被困在沙漠里即將干死的人,老天爺大發(fā)慈悲賞了他一口水喝,不足以解渴,卻能吊住他的命,讓他往后余生,都記著這一口水,卻再也祈求不到。 殷無覓思緒徹底混亂了,他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誰了。 鏡面法陣被雷電撕裂,周遭的天地驟然顛倒,又轉(zhuǎn)瞬恢復(fù)正常。 沈丹熹眨了眨眼,仰頭望去,正好看見一道雷電撕開厚重的云層,從天而降,劈落至神廟內(nèi),發(fā)出轟然一聲巨響。 頭頂暴雨砸落到臉上,身上。 “我們出來了!”沈丹熹說道,揚手打出一道結(jié)界,擋開雨水,拉住白拂音的手腕,想往山林外疾奔。 一兩只水墨蝴蝶穿過雨簾飛到她身邊來,緊接著一個身影跟隨在蝴蝶后面,由遠(yuǎn)及近,白拂音看到來人,眼眸微瞇,一把甩開沈丹熹的手,轉(zhuǎn)身朝著柳珩之迎上去。 “阿熹,拂音仙子……”柳珩之滿臉欣喜,只來得及打了一個招呼,就被白拂音蘊(yùn)含元嬰修士十足靈力的一掌打中胸口。 他驚愕地睜大眼睛,身體倒飛出去,在半空中噴涌出一口鮮血。 圍繞在沈丹熹袖擺的蝴蝶倏地消散了。 白拂音看他的目光森冷得就像是在看一個死物,柔軟纖細(xì)的手指從雨簾中捻過,握住一把雨水,凝成尖銳的冰刃,瞬影至他身前,朝著他心口猛地刺下。 柳珩之與妖魔纏斗良久,本就不剩多少靈力,又對她們二人全然不設(shè)防備,方才的一掌,快要將他的五臟六腑都碾碎了,現(xiàn)下根本沒有反抗余力。 就在冰刃即將刺穿他的心口前,一道銀鞭甩來,卷住白拂音的手腕,將她甩震出去。 沈丹熹掠至柳珩之身后,伸手托住他,快速在他心口點了幾下,護(hù)住他的心脈,抬頭戒備地盯著白拂音,冷聲道:“你干什么?” “我說過了吧,對你有所企圖的男人,我都想讓他們死?!卑追饕羧嗔巳嘧约罕汇y鞭卷中的手腕,“沒想到,他竟然還能活著?!?/br> “要不是他還活著,我們根本就出不了鏡面法陣。”沈丹熹說道,白拂音癲狂得讓她有些厭煩。 雷電炸響,熾烈的白光一瞬間淹沒了地面,等電光稍歇之時,白拂音再轉(zhuǎn)頭看去,早已不見沈丹熹和柳珩之的身影,她氣怒地咬牙,“沈丹熹!” 天空中的雷光越來越盛,遠(yuǎn)超過了一般的雷雨天氣,柳珩之的蝴蝶消失,引雷陣崩潰,雷柱不再被引至神廟的香爐上,開始散亂地?fù)舸蛟谏搅种小?/br> 沈丹熹扶著柳珩之找到一個山洞,將他安置入洞中,從儲物袋中翻出幾粒丹藥喂入他嘴里,擔(dān)憂道:“柳珩之,你還好么?” 柳珩之閉眼化解腹中丹藥,終于挺過來,他抬眸上下打量過沈丹熹,見她沒受到什么傷害,這才舒了一口氣,問道:“拂音仙子怎么會對我動手,她是不是被那山魈控制了?” 沈丹熹一時也跟他解釋不清白拂音的心態(tài),實際上,連她自己都還沒完全想明白白拂音究竟在發(fā)什么瘋。 “不用管她?!鄙虻れ湔f道,起身往洞外看去,外面暴雨如注,雷光一道接一道地劈落下來,幾乎在這一座山神廟上空交織出一張電網(wǎng),“這雷看上去有點不同尋常?!?/br> 柳珩之道:“是罰雷。”他捂著心口,輕輕喘一口,“山魈作惡多端,罪業(yè)累累,她為了躲避罰雷才會龜縮到地底下去?!?/br> 沈丹熹聞言回頭,柳珩之從袖中取出一卷指節(jié)長的竹簡遞給她,她接來打開一看,上面用刻刀雕刻著許多名字。 “這就是九年間,被送入山魈娘娘廟中的仙童名字?!绷裰吖潜淮驍啵馐钦f話腹腔都一陣陣刺痛,他盡力將自己知曉的情況都告知于她。 “在山道口時,你突然朝山里跑來,我亦尾隨在你身后進(jìn)了山,只是進(jìn)來廟中,我卻怎么也找不見你的身影,之后從地下冒出無數(shù)妖魔,對我進(jìn)行圍殺?!?/br> 沈丹熹點頭,“我中了山魈的魂引香,身體不受控制,被引入鏡面法陣內(nèi),幸而你藤上花香,讓我后來意識清醒了過來?!?/br> 柳珩之眼眸亮了亮,撫摸著自己的折扇,繼續(xù)道:“我被山魈派出的妖魔追殺,本來是逃不過的,但其中有一只狐妖暗中幫了我,它原本是這驚鵲嶺中修煉成精的妖靈,一直以來都和山下的村民井水不犯河水?!?/br> “十多年前,山魈來到此地,占據(jù)了這一座山脈,以強(qiáng)硬手段將山中妖靈精魅都收入麾下,威逼利誘迫使它們出山禍亂山下村寨,她再以山神身份出面鎮(zhèn)壓作亂的妖魅,以此逐漸在驚鵲嶺建立起了威望?!?/br> “最初的兩三年,山魈并未像現(xiàn)在這樣極端,她所做的也不過就像這樣,騙一騙村民的香火,直到十年前,她不知從何人那里得來一卷功法,可以靠著吸食修士靈力,快速增強(qiáng)修為?!?/br> “山魈便開始指使它們?nèi)ヒ齺硇奘?,供她吸食,她這樣的修煉方式顯然不是正途,山魈擔(dān)心罪業(yè)加身,又要求村民在每年祭神時獻(xiàn)上一對童男童女,將身上罪業(yè)過渡到他們身上?!?/br> 沈丹熹盯著竹簡上的名字,原來如此,難怪那山魈行了此等惡事,身上氣息卻還如此干凈。 “這么些年,山魈行事越發(fā)無所顧忌,為她承擔(dān)罪業(yè)的仙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幾乎時時刻刻都生活在煉獄折磨當(dāng)中,狐妖心生不忍,它救下我,是希望我能將這里的情況傳出去,集玄門之力,一起討伐山魈。” 柳珩之說到此處,嘆息一聲,“但是纏住我的妖魔實在太多,我一直沒能找到機(jī)會逃出去,阿熹,現(xiàn)在鏡面法陣破了,罰雷或許能阻擋山魈片刻,你快趁此機(jī)會,將這一卷竹簡帶回玄陽宗,請宗主召集眾能,再行返還,鏟除山魈這一偽神禍害?!?/br> 沈丹熹卷起竹簡,問道:“那你怎么辦?” 柳珩之現(xiàn)在傷得太重,與她同行只會成為累贅,他道:“無需擔(dān)心,我會盡量保全自身?!?/br> 沈丹熹握了握竹簡,回頭望一眼交織的雷光,沒有過多遲疑,頷首道:“好?!?/br> 她離開之前,還是在洞外布置了一個隱匿的法陣,將這一個山洞口用草木遮掩住。 外面的暴雨小了許多,但是雷光反而愈發(fā)密集,山魈麾下肆虐的妖魔也因忌憚雷光而四散奔逃,沈丹熹小心避讓著落雷,往外疾行。 現(xiàn)下已經(jīng)入了夜,山林之中黑影幢幢,只有雷電的光間或撕扯開深濃的夜色,沈丹熹手中握了一枚夜明珠,借著這點微弱的光安撫自己心中的恐懼。 她并不恐懼雷光,她恐懼的是雷光熄滅之后,那仿佛將要淹沒她的黑暗,哪怕只有很短暫的一瞬間,也像是要將她重新拖拽回夢魘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