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文完結后,我回來了 第43節(jié)
柳珩之不死心地抬步走入廣場之中,遍地墨蝶被他的腳步驚動,振翅起飛,呼啦啦地朝四面散開,再次露出地面恐怖的殘肢血rou。 蝴蝶散開,被遮掩的天光終于重新照進來,沈丹熹垂頭坐在地上,因袖中藥香,她意識漸漸清醒過來,瞳孔中逐漸恢復神采。 睜眼便看到柳珩之以一種腳朝上頭朝下,整個倒轉著的模樣,走到她身前一點位置,隨后蹲下身來,臉色極為難看地低頭朝她看來。 準確的說,他應該并未看見她。 沈丹熹整個身體都被禁錮在原地,一動不能動,她試著抬眸四處看了看,發(fā)現(xiàn)自己正身處在一個神廟廣場上。 廣場正中有一個方鼎香爐,越過香爐能看到正前方有一座恢弘的神殿。 這里的結構布局,和柳珩之所在的那一方結構布局一模一樣,就宛如投影倒置。 “鏡面法陣?!鄙虻れ湫拟?,天光是從柳珩之所在的那一面照過來的,由此看來他所在的地方才是真實的神廟,而自己所在的,是鏡面法陣的投影內。 柳珩之顯然看不到鏡面內的情況,但他在鏡面之外的舉動,卻被人悉數(shù)看入眼中。 沈丹熹聽到一個嫵媚的聲音從前方神殿中傳出來,呢喃道:“哦,原來還有一個漏網(wǎng)之魚,一個小小的金丹修士竟然能不受吾的魂引香所縛?!?/br> 魂引香? 沈丹熹驀地想到了那個彌漫著線香氣息的堂屋。她那天其實并未真的吃下那個婦人為她熱的剩菜剩飯,和白拂音去附近村寨查探時,她們都很謹慎地避免了入口的東西。 可這些村子里,家家戶戶都供奉著山魈娘娘,即便是在路上行走,也偶爾會有一絲一縷的線香氣息飄入鼻息間。 原來,從他們入村之初,就已然著了道,而他們卻渾然不覺。 旋即,便有另一個聲音回答她道:“此人是乘風門弟子,乘風門主修丹道,門下弟子從小便浸泡藥浴,他手中又持有天心蓮汁所圖畫的折扇,所以不易被香蠱之類迷惑心智?!?/br> 這個聲音,是白拂音! 沈丹熹暗自蹙眉,又聽那想必是山魈娘娘的聲音說道:“吾可不喜藥味,外面之人,便賞賜你們了?!?/br> 她話音一落,沈丹熹只覺得四周似有無數(shù)黑影攢動,從神廟內傾巢而出,沒入腳下地面。 鏡面法陣另一側,立時冒出一道道黑影,黑影轉而凝聚成型,化為一只只模樣猙獰的妖魔,張開血盆之口垂涎欲滴地朝著柳珩之撲去。 柳珩之將手中折扇舞出了殘影,扇中飛出密如雨點的竹葉,竹葉邊緣淬著丹毒,簌簌射向圍攻而來的妖魔。有妖魔被竹葉刺中,當即便渾身抽搐,倒地化為一灘膿水。 但這神廟內的妖魔似無窮無盡,源源不斷地穿透鏡面法陣,圍攻向柳珩之,沈丹熹很快便看不到他的身影了。 這樣一座山間神廟中,竟然豢養(yǎng)了這么多的妖魔。 柳珩之離開陣心,那一面的景象消失,只有天光還不受影響,能夠隱隱透過來。沈丹熹又聽那山魈娘娘說道:“白家的小丫頭,你想好了么,要帶誰走?吾可沒那么多耐心陪你虛耗。” 白拂音沉默了好長一段時間,才道:“沈丹熹?!?/br> 沈丹熹還沒有反應過來這是什么意思,便聽山魈娘娘跟著喚了一聲,“沈丹熹?!?/br> 被念中名字的瞬間,沈丹熹眉心印記一熱,不由自主地站起身來,她余光掃向自己四肢,隱約看見一屢屢若有似無的稀薄煙氣,捆束在她的身軀上。 沈丹熹便被這些煙氣牽引著,如同被絲線cao縱的木偶,身不由己地走入神殿。 走入神殿的那一刻,沈丹熹立即放空眼神,假裝自己并未清醒過來。 她的目光虛虛地掃過兩側,看到此一行前來驚鵲嶺的同伴都在殿中,白拂音和殷無覓一左一右站在神龕前,已恢復了本來面貌。 包括康緣師叔在內,所有人都被眉心印記禁錮著,神情呆滯,一動不動地站在兩旁。 連化神期的康緣師叔都毫無反抗之力,可見這山魈娘娘修為深厚,并不是他們能夠對付得了的。難怪以前那些修士進了驚鵲嶺后,便都杳無音訊了。 沈丹熹心中思緒百轉,面容呆滯,被煙氣強硬地押解至山魈娘娘面前,她虛散的瞳孔中映照出一張端麗秀美的臉龐,眉細而長,桃花眼型,垂眼看來時,神情溫柔而慈悲,氣息干凈純粹,當真有幾分憐憫蒼生的神相。 “你考慮了這么久,竟然是想帶她走?”山魈托起沈丹熹的臉,饒有興致地打量,說道,“吾以為你會毫不猶豫地選擇你的表哥,你不是心悅他么?為何不選他,反而選了這個處處與你作對的情敵?” 白拂音抿唇,并未直接回答她的疑問,“你說過,我可以隨意選擇一人帶走。” 山魈放開托住沈丹熹下頜的手,身姿輕盈地重新倚靠回神龕上,“吾的確這樣說過?!?/br> 她勾動指尖,捆束在沈丹熹身軀上的煙氣逐漸松動,眉心的祭品印記也緩慢變淺。 山魈道:“吾當年落難,被一位行商的白家人所救,吾欠白家一個人情,今次便算是還清了這個人情,吾不殺你二人,你帶她走吧?!?/br> 在身體恢復自由的第一時間,沈丹熹的手腕就被人一把抓住,白拂音死死捏著她的手腕,拽著她毫不猶豫地往神殿外跑去。 神殿兩側皆是被魂引香禁錮在原地的同伴,殷無覓就站在神龕旁,目睹著她們兩人的身影遠去。 山魈憐憫地摸了摸他的臉頰,“真可憐啊,愛你的人和你愛的人,在生死關頭,竟然一同背棄了你?!?/br> 沈丹熹被白拂音拽出神廟,沿著來時的山道往外狂奔,可她們明明是沿著青石板路外行,到最后卻又繞回到了這一座神廟前。 “別白費力氣了,我們還在鏡面法陣里。”沈丹熹甩開她的手,指尖結印,在白拂音回頭朝她看來時,猛地向她襲去。 銘文鑲嵌而成的長劍閃爍著森冷的寒光,劃破空氣,朝她心口要害直刺。白拂音瞳孔驟縮,反應極快地扭身后撤,饒是如此,還是被長劍劃破肩膀。 她捂住肩膀,神魂震顫,面上血色一下褪了大半,惱怒道:“沈丹熹,你發(fā)什么瘋?我才救了你,你就這樣對我?” 沈丹熹垂手,一甩長劍,銘文交錯,劍身在嗡鳴聲中倏而變軟,眨眼化作一條銀色長鞭,銀鞭甩出破空之音,沒有絲毫停頓地再一次朝她襲來。 “在我與殷無覓之間,白拂音會選擇救我?你覺得我會相信么?”沈丹熹好笑道。 以她們倆的關系,山魈若是讓白拂音選一個人先死,沈丹熹相信她會毫不猶豫地選擇自己。可若是選一個人予她生,那無論如何,也不該輪到自己。 第39章 白拂音被逼得連連后退, 雖然心里氣得要死,可也不得不承認她的懷疑不無道理,畢竟她們之間的關系的確稱不上友好,若是有一天, 沈丹熹忽然這般救她, 她也會懷疑她居心叵測。 白拂音一邊躲避她變幻不定的術法, 一邊思索說服她的理由,氣急敗壞道:“你以為是我想救你么?要不是表哥一再懇求,我才不會選你!” 沈丹熹聽她此言, 手上的攻勢果然緩下幾分。 白拂音氣笑了, 她寧愿相信殷無覓會舍命換她活, 也不愿相信,她會主動選擇救她。 她心中氣歸氣, 不過還是盡力勸說道:“那個老妖婆是個靠著吸食別人靈力修煉的偽神, 門下豢養(yǎng)的妖魔,就是為她四處去捕獵修士的, 她藏在這里這么多年, 也不知道吸了多少人,又受到周邊鄉(xiāng)民十年香火供奉,早就修為大成了, 我們根本斗不過她?!?/br> 沈丹熹和白拂音從小爭斗到大,對彼此的招式都算得熟悉, 她們一連過了百來招, 沈丹熹從她的打斗習慣中,確認她的確是本人, 才撤回銘文,暫且停手。 她與白拂音還是保持著一段距離, 疑惑道:“為何她身上沒有邪氣?” 山魈用這種邪門歪道修煉,身上的氣息絕不該如此干凈。 白拂音揉著肩上的傷,臉色十分難看,沒好氣道:“連化神期的康緣師叔都沒能察覺出來,我又怎么可能知道?” 他們跟隨祭神的隊伍入山,初初進入這一座山神廟中時,都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除了神廟的規(guī)格比一般山間廟宇大一些,其他的都很尋常。 就連那些村民祭祀的禮儀,都是遵循著大榮的傳統(tǒng)祭神之禮,按部就班地進行。 康緣師叔以化神期的修為,將神廟內外仔仔細細探查了一遍,沒能察覺絲毫妖魔邪氣。唯有濃郁的香火氣息縈繞在神廟內外。 直到村民們點燃鞭炮,奉上祭神的活牲,眾人才陡然發(fā)現(xiàn)彼此身上浮出的印記,竟然同獻祭的活牲身上所印刻的一模一樣。 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腳下忽然冒出無數(shù)黑影,倏地將他們拖拽入祭祀的陣法當中,代替活牲,成了山魈娘娘真正的活祭。 驚十村的村民們對此毫不驚訝,依然有條不紊地踏著祭神的舞步,就像是早就習以為常。 或者說,從驚十村的村長邀請他們參與祭禮開始,獻給山魈娘娘的祭品,就不再是那幾只豬羊牲畜了,而是他們這一群修士。 白拂音和殷無覓喬裝成仙童入內,身上本沒有被印下祭品標記,可殷無覓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看見那山魈娘娘的神像,便失了神,竟主動跳入祭祀陣中。 他身上的偽裝頓時被撕破,殷無覓暴露了,白拂音自然也偽裝不下去,她當即轉身想逃,卻被虛空中浮出的一只素手輕輕一拍,打落至祭祀陣中。 天地在她眼中倏然顛倒,白拂音被拖拽入地底,才發(fā)現(xiàn)地下竟有一座倒懸的神廟。但這座神廟中卻充斥著妖魔黑影,正殿神龕上坐著的,不再是一尊泥塑的神像,而是山魈娘娘本尊。 山魈隨手抓了一個弟子,吸干他的修為,將金丹碎裂的修士扔到地上,把他的身軀賞給了她手下豢養(yǎng)的妖魔。 幸而白拂音腰間的玉佩上刻有白家家徽,在那山魈準備吸食她時,被她一眼認出來。 山魈自言,說白家人曾救過她一回,她如今修為大成,即將得道,為了卻這一樁恩情,愿意手下留情放她一馬,還答應她可以帶一人出去。 在沈丹熹被魂引香喚來,陷入此地之前,白拂音原本打算帶康緣師叔一起走的,康緣畢竟是化神修士,比起其他同伴,能讓她多一分保障。 從一開始她就沒想過選擇殷無覓。 左不過就是一個對她沒什么情分的表哥,死就死了,反正這也不是她死的第一個表哥了。 沈丹熹聽她簡單說了原委,也看不出信與不信,轉頭看向山林中那一座巍峨神廟,說道:“鏡面法陣的陣眼在神殿廣場上那一墩方鼎香爐,我們想要出去,就必須要重新回去那里。” 白拂音愣了一愣,跺腳氣道:“可惡,那個老妖婆竟然耍我?!?/br> 她們如果現(xiàn)在返回去,豈不是又要同山魈對上,白家的人情已經(jīng)用過了,還能再換一次她手下留情么? “先試一試?!卑追饕粽f道,當即抬步往山神廟的大門走去,試探性地朝內踏入一步。 在她的腳越過門檻時,立即便有一縷煙氣不知從何處冒出,猛地纏住她的腳踝,將她往內拉拽。 白拂音體內的靈力開始急速流失,她大聲喊道:“沈丹熹。” 在她喊出來的同時,沈丹熹已經(jīng)眼疾手快地揚起銀鞭,卷住她的腰身。 兩相僵持之下,白拂音抓起披帛,劍氣灌入薄紗,擊向腳腕的煙氣,青煙被劍氣擊散了一剎。 在它重新凝聚成型前,白拂音被沈丹熹拖拽著從廟門倒飛出來,跌坐到地上。 咔—— 一聲清脆的裂響,沈丹熹和白拂音同時低頭,看向掉落至地上,碎裂成兩半的傳音子令。 她們兩人的傳音子令都碎了。 這枚傳音令是康緣師叔交予她們的,母令在師叔手里。傳音令碎,康緣師叔多半已兇多吉少。 沈丹熹蹲下身,撿起碎裂的傳音令,皺眉道:“我們與山魈修為差距太大,不宜與她硬碰硬?!?/br> 兩個人坐在神廟門口,望著上方那一個銘刻“山魈娘娘”的匾額。 好半晌后,沈丹熹似想到了什么,輕聲呢喃道:“看上去,可能會有雷雨?!?/br> 白拂音因她這沒頭沒尾的一句話,疑惑地“嗯?”了一聲,然后仰頭望天。 這一座鏡面法陣雖能投影地面上的神廟建筑,但光源只能從鏡面法陣之外照入,內里的天空并不如外界明亮,天幕一直都是陰沉的,也看不出天色的變幻。 沈丹熹當然不是根據(jù)鏡中天色判斷的。 方才她還被困在神廟廣場中時,柳珩之的蝴蝶觸動陣法,讓她得以看到了鏡面另一端的情形,她那時候沒太在意,現(xiàn)在想起,當時明明是午時,天色卻十分昏暗,天上有濃云聚集,昭示著會有一場雷雨。 沈丹熹從地上站起來,轉頭對白拂音道:“我們不能在這里干坐著,還是四處再去找找看,有沒有別的出路?!?/br> 白拂音點頭,兩人開始圍繞神廟,四處探看。 沈丹熹并不信任白拂音,沒有向她袒露自己的打算,她憑著從神廟出來時的步數(shù),確定好那一墩方鼎香爐的位置,在假裝找尋出路時,不動聲色將袖中小白花藏于各處,圍繞著神廟布下了一個引雷陣。 她們在鏡中,這一個引雷陣當然引不來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