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文完結后,我回來了 第56節(jié)
殷無覓想要強行喚醒她,又害怕此舉會傷害到她,正猶豫間,忽而一道陌生的聲音傳入殷無覓耳中。 準確的說,這道聲音并非是直接傳入他耳中,而是通過沈薇的聽覺傳入她的靈臺,而殷無覓神識正棲于靈臺內,才能聽見。 但這句話卻是對他說的。 那聲音縹緲從容,含著無限惋惜,說道:“閬風山主,著實讓在下好等。” …… 與昆侖相隔千萬里的一間密室內,男子望著浮空的魘景如是說道。 此人面容生得斯文俊逸,眉眼溫潤,說話的語氣不急不緩,自帶一股令人如沐春風的柔潤,側身坐于一張羊脂玉髓床沿,手持篦梳,一下一下梳理著手中一縷柔順的長發(fā)。 長發(fā)的主人安靜地躺在羊脂玉髓床上,雙眸緊閉,面色安寧,胸脯微而規(guī)律地起伏,睡得很沉。 玉髓床上刻滿了銘文符線,隨著床上沉眠之人的呼吸節(jié)奏,便有一縷一縷的靈氣從床下壓著的靈眼里淌出,匯流入床上之人的體內,溫養(yǎng)著這一具身軀。 她眉心處,鑲嵌有一枚蠶豆大小的扁玉,此時此刻,她的靈臺之景便透過這一枚入魘珠投映而出,在半空凝為魘夢之景,毫無保留地展現在他人眼中。 殷無覓的神識一入沈薇靈臺,魘景便有波動,沈薇的意識生出漣漪,因他的到來而欲要從夢中驚醒。 男子抬起指尖,一只細小如蚊蚋的魘蟲從他指尖飛出,沉入沈薇眉心。沈薇波動的意識重新順服下去,再一次沉沉睡去,繼續(xù)陷于她回家的美夢中,不論殷無覓如何呼喊都再無回應。 殷無覓神識棲于沈薇靈臺,能清晰地感覺到她意識的波瀾被一股力量強行壓制下去,心中大驚。 果然沒錯,神女的魂的確有問題! 殷無覓不知道通過沈薇與他對話之人是誰,但是那人既然能如此壓制沈薇意識,想要摧毀她的神識想必易如反掌。 此人這樣主動暴露出自己的存在,要么是已經覺得勝券在握,就算暴露了也沒關系。要么便是想要利用沈薇威脅于他,他若就這么離開,沈薇的神識必定危險。 因為一時震驚,殷無覓的心念波動極大,亦影響了沈薇的靈臺,使得投映在半空的魘夢之景也跟著動蕩。 男子一邊往沈薇眉心再次放入幾只魘蟲維持她的夢境,一邊好整以暇地說道:“公子不必如此緊張,你我二人是友非敵,一直以來,在下都是站在公子這一邊的?!?/br> 殷無覓并不信他,一邊試圖越過薔薇花墻,闖入沈薇意識深處,一邊警告道:“你究竟是何人,竟然敢奪舍神女,囚困她的意識。你要是膽敢傷害她,就算舉昆侖之力,神君也絕不會放過你?!?/br> 男子輕聲一笑,搖頭嘆息道:“看來公子還是沒想明白?!?/br> 他語速從容,字句清晰,通過沈薇的耳,將這一段話送入殷無覓腦海中,“在晟云臺上刺傷你的神女,厭惡你,痛恨你的才是昆侖真正的神女殿下?!?/br> “這百年來,追隨于公子身邊,奉獻出自己的所有,扶持公子走到如今的神女,這個你所愛的‘薇薇’,才是奪舍之人。” “如今,原主的魂魄歸位,薇薇這個鳩占鵲巢的魂,自然只能被擠出身外?!?/br> 要為沈薇的魂魄再找到一具合適的身軀對他來說,并不算困難。 “公子循著你們存于相思鈴里的相思而來,所找到的,自然也是曾與你神魂交融無數回的‘薇薇’?!?/br> 殷無覓聞言,神識猛一震蕩,但經過最初的震驚后,他已懂得收斂自己的心緒,不想被對方察覺他的想法,是以,他很快便將神識波動壓制下去。 冷聲道:“你讓薇薇醒來,同我說一句話,我便信你?!?/br> “她若是醒來,恐怕會無法接受現實。何況,我現在藏著她,是在保護她,若被昆侖君父女發(fā)現奪舍之人的魂還在,薇薇才是當真危險。” 男子說著,將梳理好的發(fā)絲輕柔地搭至沈薇的肩上,抬眸繼續(xù)看向半空魘景。 魘景最中心處所顯示的,便是沈薇的深沉意識區(qū),被一片薔薇花墻環(huán)繞,每一朵薔薇花苞中都棲息有一只魘蟲。 魘蟲身上散發(fā)瑩光,順應著沈薇的心意,為她編織出一個美好的夢境——一個已經完成任務,順利回到家鄉(xiāng)的美好夢境。 在夢境里,她的身體已然康復,從醫(yī)院離開,重新走入大學校園里,也拾撿起了最喜歡的滑冰運動,可以光明正大地和朋友一起相約滑冰。 雖無法成為一名專業(yè)選手,但即便是業(yè)余時間玩一玩,她也很開心。在最近的夢境里,她已向學校提交申請,希望組建一個花樣滑冰的社團,沈薇正為此而忙碌著。 有些時候,她也會忽然停下來,想起另一個世界的經歷,想起另一個世界的人,意識生出波瀾,但這點波瀾很快就會被圍繞在身邊的親朋好友所平復。 可見,她終究還是更愛自己原來的世界,甘愿沉溺于這個美夢中不想醒來。 作為曾經一步步指導過她的“系統”,他對沈薇亦算了解,若將她從這一個美夢中驚醒,知道系統是假,任務是假,回家是假,她一定會和先前那一個穿越者一樣崩潰的。 這些異世來賓,可脆弱得很。 第53章 “公子不信我也無妨?!蹦凶有钠綒夂偷卣f道, 話語卻有一種蠱惑人心的說服力,“神女的魂魄還能回來,這的確令人意外。但公子可仔細想想,這短短時日以來, 神女性情變化如此之大, 昆侖君又怎會沒有絲毫察覺?” “曾經, 薇薇愛你,敬你,愿意為你付出一切。但現在的神女厭你, 憎你, 只會重新剝奪你得到的一切。公子以為, 當你和神女決裂之時,沈瑱是會選擇自己真正的女兒, 還是選擇你?” “誠然, 公子身邊還有一些忠誠之人,但公子進入昆侖的時日到底不久, 真正只忠于你的勢力實在單薄, 羽翼未豐。光是神女一個詔令,就能撤走你身邊所有玉昭衛(wèi),令你舉步維艱?!?/br> “這一次, 又在成婚不久便與你解契,鬧得天下皆知, 讓你淪為三界笑柄。神女這般厭憎你, 方一解契便迫不及待與你宣戰(zhàn),若有她在, 公子又如何能安然地繼續(xù)呆在昆侖?” “公子往后的路,難矣?!?/br> 那人的聲音娓娓地傳遞入沈薇靈臺, 每一句話都直擊殷無覓的要害。 殷無覓聽完他所說,需要用極大的意志力才能克制住自己的神識波動,不讓對方察覺他的心念。他并未表露出信與不信,只沉聲問道:“你究竟是誰?” 男子的語氣始終笑意盈盈,謙和有禮,“我非昆侖之人,公子也不必費心猜測,到了合適的時候,你會知道我是誰的?!?/br> 非昆侖之人,卻對昆侖之事了如指掌,可見此人能耐。 “我知公子不會輕易信我,公子大可觀望看看,事實是否如我所說。不過,無論何時,還請公子記住一點,你我二人是友非敵,一直以來,我和薇薇都是站在公子這一邊的。” 殷無覓的神識從相思鈴退出,睜開眼睛,他對著鈴鐺獨坐許久,直到聽見門外越衡稟報,“山主,主君請你去懸星殿一趟?!?/br> 他知道昆侖君會召見他,他一直都在等著。 懸星殿后方,沈瑱依然坐在那一座八仙亭中,宋獻將殷無覓引至竹海,便在竹海之外止步了,殷無覓獨自進了竹林掩映的深處。 他也并非是第一次來這里,沈瑱接見自己親近之人,都會在這一片靜謐的竹林仙亭中,而非懸星殿內。 不多時,殷無覓便看見了端坐于亭中的身影,桌上烹煮的茶水飄出繚繞煙霧,將昆侖的面目洇染得模糊不清,讓人看不透他的神情,也辨不出他的喜怒。 殷無覓不敢細看,他踏入亭中的第一件事,便是斂衣下拜,雙手俯地,將額頭深深地貼在手背上,做出一副請罪之姿,慚愧道:“拜見父君……” 他頓了頓,又立即改口道,“主君,是我辜負了主君的期待,未能化解殿下心中怨氣,也未能同殿下維續(xù)姻緣,甘受主君責罰?!?/br> 神威壓來身上,昭示著昆侖君的不滿,殷無覓只覺恍如有一座大山忽然壓至肩上,讓他兩股戰(zhàn)戰(zhàn),五臟六腑都險些被神威壓碎。 只是須臾之間,殷無覓身上便已浸了一身冷汗。 沈瑱一言不發(fā),靜默良久,直見他身形搖晃,快要承受不住,才瞇了瞇眼,斂回神威,說道:“起來吧?!?/br> 殷無覓從地上起身,額發(fā)已被冷汗浸濕,面上更是無一絲血色,呼吸之間都能感覺到一股血氣從喉嚨口往外冒。 沈瑱示意他坐,為他推來一杯茶,殷無覓飲下后,茶中靈氣流遍全身,才從那般虛脫的境況中緩解過來少許。 沈瑱沒有繞彎子,直接道:“本座想知道你們進入契心石后,都發(fā)生了什么?!?/br> 殷無覓不敢欺瞞,將在契心石內的歷劫經歷一一道出,他現下一邊重述契心石內歷劫,一邊愈發(fā)感覺出來沈薇與現在的神女,是兩個截然不同的靈魂。 但他并未直說,在與那神秘人對話之前,殷無覓的確是想向沈瑱直接揭露神女被奪舍的懷疑,但對話之后,他改變了主意。 他來這里的一路上,便已細思過沈瑱的前后態(tài)度。 以前的沈瑱待薇薇絕對稱得上真心,從未見他懷疑過自己女兒軀殼里的魂魄有什么問題,因此,殷無覓對于那暗中之人所說的話并不如何相信。 畢竟身為堂堂的昆侖之主,怎么會連自己的女兒被人奪舍都察覺不出絲毫異常來,這說起來,也太過無能了些。 然而,沈瑱對現在這個神女,同樣沒有表露出絲毫懷疑的跡象,殷無覓不敢貿然去賭,如若現在的神女當真才是那個真正的神女,薇薇才是那一個奪舍之人,叫他們知曉了薇薇的存在,才叫危險,而他在昆侖,也再難有立足之地。 殷無覓就當自己全然不知曉此事,打算先觀望之后再做打算,只道:“契心石中姻緣解契應當輪回九世而解,可我與殿下之契,只經歷四世,便被強行斬斷了,姻緣線斷之時,我分明還能從其中感覺到殿下對我的心意,我們結契之心,并不曾消磨半分。” 沈瑱在外時,也見到了契心石內姻緣線斷得異常,殷無覓敘述之時,又提起了屢次介入他們之間的第三人。 這個第三人是誰,幾乎不言而喻,只是卻不知他是以何種手段一同進入契心石的。 沈瑱默然聽著,心中有所思量。 殷無覓小心地觀察著沈瑱的臉色,眼中露出一點憤然之色,繼續(xù)道:“薇薇被怨氣影響,難以做出正確判斷,又有那羽山少主,在我們當中攪弄風云,試圖離間我們。他二十七年便險些害薇薇喪命,如今不知又是抱著什么樣的禍心摻和進來的?!?/br> 他說的這些,沈瑱心中也正有思量,羽山孔雀剛孵化之時便險些闖下大禍,被他帶回昆侖教化,三百年間,沈瑱對他亦用了心,兩人雖無師徒之名,但有師徒之實。 漆飲光重回羽山后,想來昆侖亦是隨時可至,無有絲毫阻攔。就是這份信任和縱容,才讓他犯下那等禍事,沒想如今他還是不思悔改。 沈瑱沉默良久,他的確想要將漆飲光驅逐出昆侖,但這個時候,他又不想與沈丹熹再生出什么直接沖突,他并未說如何處置羽山那只孔雀,只問道:“如此說來,你還愿意相信薇薇對你的真心仍在?” 殷無覓堅定點頭,說道:“我與薇薇經歷頗多,才能走到一起,我信她,亦信我們之間的感情?!?/br> 沈瑱私心里,他并不想見到沈丹熹與殷無覓二人相斗,偏沈丹熹意甚決絕,方才與她在這亭中短暫交談,沈瑱便已感覺出來,這怨氣不止是對殷無覓,還有對他。 他嘆了一口氣,欣慰道:“你能如此想便好?!?/br> 殷無覓察言觀色,說道:“羽山少主不愿離開,幾乎日日和薇薇形影不離,我很難找到機會能和薇薇敞開心扉好好交談一次?!?/br> 沈瑱思量道:“我會去信羽山?!?/br> 沈丹熹要留漆飲光,沈瑱便也不好直接下令驅逐他,免得又傷了父女和氣,唯有讓羽山鳳凰來將他們的好兒子請回去了。 殷無覓雖心有不滿,不過也沒有多說什么,從懸星殿出來后,他一路沉默回到居住的殿宇,令越衡把守在外,獨自坐在房中,閉上眼睛,再次循著神識烙印而去。 既想合作,他們雙方都該拿出點誠意來。 殷無覓想殺漆飲光已久,但他不能動用自己的人手,正好也試探一番那暗中之人的實力。 …… 熹微宮的宮娥侍從被清退一空,司宮臺那邊一時半會兒還沒辦法遴選出新的仙侍送來,熹微宮內一下子冷清了許多。 宮內四處只見燈火,不見人影,守宮神獸狻猊趴在宮門兩側,憨憨大睡。 九公主云渺來訪,才將這兩頭神獸敲醒,熹微宮中還沒有新的女官,只能由玉昭衛(wèi)出來接待,曲霧將九公主迎入主殿花廳,為她奉上茶盞。 云渺曾與沈丹熹交好,與她身邊人也算熟識,只不過她久未與沈丹熹打交道了,便也許久沒見過曲霧。 “沈丹熹變了許多,你倒是和從前一點沒變?!痹泼祛H為感慨道,左右看了看,問道,“曲霧,你們家殿下呢?怎么宮里這么冷清?” 曲霧一板一眼地回道:“殿下昨日為了解契,有些過度勞神疲倦,從晟云臺上下來后,便去了澧泉殿中靜修,恐怕無法前來相陪,望九公主見諒?!?/br> 云渺面上的興致便漸漸落了下去,她指尖點在茶盞邊緣,百無聊賴地劃了兩圈,轉念想了想,契心石解契的確不易,要在里面輾轉經歷幾生幾世,還得與自己曾經的心意相抗,單只是想想,便覺得心累,合該好生靜修一些時日才是。 只是她留下專是為了與沈丹熹敘舊,想與她找回一起“為非作歹”的舊日情誼,沈丹熹靜修,她獨個兒留在昆侖倒有些無趣了。 曲霧剛送走九公主不久,便又迎來新的訪客,且是同樣不能直接拒之門外的人。 …… 在九公主造訪熹微宮的時候,沈丹熹早已不在昆侖神域內。 漆飲光一直未醒,沈丹熹也沒有一直在旁守著他,她還有許多事要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