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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大明嫡長子在線閱讀 - 大明嫡長子 第395節(jié)

大明嫡長子 第395節(jié)

    費宏吃著很硬的干糧,就著水,連續(xù)的趕路,其實他的氣色也不是很好,“義山(顧人儀字),你為何為官?”

    “自然是上效君父,下安黎庶。”

    “想不想升官?”

    “中丞信也好,不信也好。下官六年知縣,從未想過升官之事。”

    費宏嘆了氣,“你該想的。你若欲為百姓做更多的事,就該想。當年,陛下還是太子時,便鼓勵東宮官員磨練本領,以便能夠坐上更高階的位置。你一個小小的七品知縣,就是跑斷了腿、說破了嘴,又能夠救幾個人?京里的人常說,欲謀官先謀身。這句話并非沒有道理,就要看你怎么理解?!?/br>
    顧人儀磕了個頭,“下官自然明白中丞提點之意。但七年前,下官赴京趕考、六年前,下官遠行赴任,當時京畿之地已經(jīng)推行改牧為農(nóng),還民于田之策,下官本以為此次入京,能看到炊煙裊裊,卻不想還是流民沿道而乞討。下官實在不解,若是不解開這一點疑惑,即便是金鑾殿上天子親自問道,下官也只能支支吾吾,不知如何作答,到那時一樣是丟中丞的臉面?!?/br>
    費宏略帶深意的看了這個壯年官員一眼。

    “……那你去的時候,不要穿官服,并且?guī)蓚€人吧。到了京師,就到養(yǎng)育巷來找本官。再有,不要耽擱太久,務必在三月之前入京?!?/br>
    顧人儀大喜,“謝過中丞!”

    費宏其實還有話要說,他站起身,負手背對著他。

    大概好一會兒,他才忽然轉(zhuǎn)身,而眼神已經(jīng)變得極為認真。

    “順天府的事,你可以問、可以看、甚至可以上奏,三月的大朝會本就是陛下問道天下。但是此處為京畿,京畿之地關(guān)系盤根錯節(jié),很多人、很多事不僅僅是李旦華、劉夫這兩個貪官那么簡單,有時甚至會涉及到宮里。

    你在四川抗上,說到底,是本官這個巡撫在為你扛著。但到了京師,你這個七品,太小,本官這個巡撫也太小,若還是如以往一般,怕是很難護住你。但話說回來,圣天子在朝,一個七品的小官之言,天子反而更為相信,因而說不準又很大,這其中之要害,你要把握的準。”

    顧人儀一身正氣,“下官只說下官看到的、確信的。既是圣天子,必定辨得了忠jian?!?/br>
    “本官不是這個意思?!?/br>
    “那中丞何意?”

    費宏把他扶了起來,他要說句心底的話,“義山,今上天資卓絕,謀眾斷獨,做事、派官都有自己的安排,所以這不是辨不辨忠jian的問題,這是你是否打亂陛下安排的問題。你可明白?”

    “那……這些事,陛下是知道,還是不知道?”顧人儀滿臉疑惑的問。

    但費宏卻沒有給出一個準確的答案。

    不過京師這地方,從來復雜,本身就不是所有的問題都有明確答案的。

    而人的命運就是在這種不確定的岔口,走出完全不同的風景。

    只是,顧人儀不懂的是,中丞說的京畿之地,盤根錯節(jié)指的又是什么?

    第四百三十章 政治裂縫

    這個二月,這么多人進京,不單是皇帝忙,內(nèi)閣也忙,京中各衙門更忙。

    顧人儀所撞見的情形,其他人也瞧得見。

    “國庫和內(nèi)帑合起來超過一千萬兩白銀,浙江今年也要起運至少四百萬兩白銀。加在一起便是一千五百萬兩白銀,也湊得出?!?/br>
    去年調(diào)任河南巡撫的彭澤,在浙江當過按察使,梅記在浙江的‘瘋狂’、海貿(mào)的巨利,他自然略知一二。

    “……可朝廷有這么多的銀兩,大明卻還是饑民遍地。四川等省份遭了災,這便不去說它,河南也不是豐年留客足雞豚,北直隸地區(qū)甚至還有百姓沿途乞討。閣老,今年這大朝會,陛下要怎么議究竟有沒有說法?”

    彭澤是清流官員,性剛直,有廉名。

    當初在浙江,他和王瓊不對付,兩人也沒少吵過。后來調(diào)任河南,為官倒也算穩(wěn)重,而且在這穩(wěn)之中,也有幾分斗爭性,此人啊,雖是文弱書生,但手段也硬呢。

    在如今皇帝的圣寵越發(fā)偏向地方官的趨勢中,他彭澤能占有一席之地,便是靠著廉、穩(wěn)、硬三個字。

    而作為清流官員,他整體上還是偏向內(nèi)閣傳統(tǒng)官僚。

    不管怎么說,皇帝捧著劉健,而且穩(wěn)穩(wěn)的保住李東陽、謝遷的位置,這就說明他們這些人在皇帝心中還是有分量?;实塾袝r候也要用他們的。

    除了彭澤,還有保定巡撫吳厚。

    吳厚,字文甫,是成化十四年二甲第二名進士,與現(xiàn)任吏部尚書梁儲同科,梁儲為二甲第一。后來到翰林院……編修、修撰、侍講學士,他們這些人大抵都這么熬過來的。

    保定巡撫的官職,自然不如吏部尚書了。

    這就是去不去東宮的區(qū)別,梁儲在東宮當過冼馬,這身份就是東宮屬官,新君一繼位,自然是不一樣。

    不過保定巡撫畢竟管著保定府等六府五十余縣,妥妥的封疆大吏。

    “朝廷要退出民牧,但次序卻并不相同,以往無論是官是民,都要體諒朝廷的難處。但今年又如何說?保定府退了,真定府、河間府還不退。老百姓鬧起來,我這顆巡撫的腦袋就保不住。好不容易攢了些銀子,又有人想大興兵事?!?/br>
    吳厚的表情顯得極為同心,“我大明的官,真的就那么不在意百姓的生死?”

    “你們兩位,都向陛下述職了嗎?”

    彭澤和吳厚都是一樣的情形,在排隊。

    彭澤說:“我是明天。到時,我必會向陛下言明此間之事!”

    “好。我與濟物兄一道?!?/br>
    李東陽和謝遷對于他們的表態(tài)不可置否,便是他們也覺得今年的情況,朝廷真的要讓利于民了。否則,他們這些人又如何對得起天下蒼生?

    問題是……

    也在此處的禮部尚書林瀚說道:“但,楊增榮的奏疏被留了中?;蛟S陛下也在考慮,正德二年就遠征韃靼的打算。陛下立志高遠,非尋常之君,而自古以來,似這般雄才大略的君主都想要武功,復套列為國策便可見一斑。

    說及復套,則吳中丞說的民牧之事,最為要緊。一來,若是民牧速退,則馬匹數(shù)量必然大為減少。值此征伐韃靼之時,陛下當真會準許吳中丞所請嗎?二來,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朝廷的銀兩再多,可真要算到擴軍備戰(zhàn)的頭上,那也撐不了多久,漢家六十年之積蓄,才夠武帝北擊匈奴,我大明雖說財力有所增長,可畢竟就是這幾年的功夫,又如何比得了文景之治下的大漢?”

    林瀚所言,正是眼下之癥結(jié)。

    讓利于民,也分怎么個讓法。甚至算到民牧這件事上,利倒還是其次,關(guān)鍵是馬。

    彭澤袖子里的拳頭握了握,“既然如此,我便上疏奏請陛下,暫行罷兵,他們可以讓三年復套改為兩年復套,我們?yōu)槭裁床荒茏屓陱吞赘臑槲迥?、八年復套?陛下愛民如子,絕非殘暴之君,百姓的日子好了,大明富強了,四方之夷不服也該服了!”

    謝遷抬了抬眼,“陛下的意志若是能改,當初希賢公早就改了。何需現(xiàn)在?天子之意,只可爭取,不可強迫。濟物,你的本事還是要長長?!?/br>
    謝遷在私是前輩,在公是上司,這句話還是可以說的。

    彭澤再有脾氣也只能偏頭哼一聲,反駁倒也不敢的。

    李東陽像一株枯木一般坐了許久,終于開口說:“于喬之言,還是有幾分道理。天子之意不可強迫。剛過易折,一時沖動反而會成他人之美。有些人,還巴不得我們和皇上鬧將起來。到那個時候,才是對百姓真正的傷害。

    至于說事情本身……皇上愛民還是不假的,我們各陳己詞,講明道理,陛下也不會完全不理睬?!?/br>
    這是內(nèi)閣多年和皇帝斗爭下來的認知。

    說的直白點兒,皇帝那根毛,你得順著捋。越是想達成自己的目的,越是要這樣。

    更不要想拿什么圣人之言、明君之道去框住他。

    多少次了……

    最后誰框住誰還不一定呢。

    所以還是看大朝會之時,皇帝怎么說吧。

    而今年大朝會之事,因為已經(jīng)有過先前的經(jīng)驗。各項安排會順暢許多。而且似乎也不像去年一般最為在乎議題。

    更多的關(guān)乎議題背后的人事與錢財流動。

    但沒有人真的把這兩樣東西寫在臉上,權(quán)、錢都穿著議題的外衣出現(xiàn)。

    至于議題本身,什么復套、河工、不夜城等,基本還是那一套。

    一切的關(guān)鍵在于皇帝怎么定。

    能爭得皇帝的“這一票”,升官、撥款都不在話下。

    若是皇帝不贊同你,那基本又是白干。

    這種格局它本身也有問題,比如說沒有人在意議題本身,反而最為在意“上意”。

    但是怎么說呢,這種局面是朱厚照費盡心思、運用各種手段,苦心孤詣營造出來的。

    甚至可以說,從弘治十一年就開始了。

    這是就是權(quán)力集中的必然結(jié)果。

    但在朱厚照手中就還好,因為他的‘上意’可以說都是為國為民。

    楊增榮在奏疏了分析了形勢二字的重要性。有的時候,做成一件事,個人的準備重要,但抬頭看看周圍發(fā)生了什么可能更重要。

    左右翼蒙古這個結(jié)局,大明難道就坐視不管?

    而且今年不打,明年就要繼續(xù)大額撥款。

    這樣算賬,其實說不上哪一樣更好。

    但軍國大事,又哪里是那么容易做決定的。

    說不定都偉人偷偷想過萬一失敗了怎么辦,更何況他這個普通人。

    但楊增榮的奏疏被留中,一下子撥動了許多人的心。

    兵部尚書王炳更覺得自己摸到了一絲圣意。

    他早想推動內(nèi)閣換人,但皇帝政治敏感度很高,隨便一個應對就將他的安排消弭于無形。

    所以說他已經(jīng)嘗試了幾次,直到這次換了思路,總算打中了一槍。

    也讓他對這個楊增榮高看了幾分。

    “皇上將你的奏疏留中,想必是動了提前完成復套的心思。”

    “若真是如此,下官要提前恭賀大司馬了?!?/br>
    “此話怎講?”

    “今年的形勢,各地、各衙門都會向皇上伸手要錢,這其中最為厲害的,便是內(nèi)閣?!?/br>
    “為何?”王炳問出這話,似乎也有些考校的意味。

    “因為大勢如此。這些官員本來就盯著朝廷的銀子,加之今年陛下有想要花錢的意向。各地入京的官員,都在跑關(guān)系,除了皇上,最大的關(guān)系就是內(nèi)閣。而這些官員要錢的理由必定都很正當,內(nèi)閣不能拒、也不會拒?!?/br>
    王炳微微一笑,

    這個楊增榮確實有幾分機靈。

    竟把他心中的想法也說了出來。

    上次,他與李閣老、謝閣老不歡而散,心中便對兩人更加不以為然。

    一朝天子一朝臣,那個位子,總不能都叫這幫人慢慢坐下去吧?

    關(guān)鍵在于,內(nèi)閣本身與皇帝存在一些‘政治裂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