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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大明嫡長子在線閱讀 - 大明嫡長子 第404節(jié)

大明嫡長子 第404節(jié)

    這么十幾個人都到了,朱厚照終于開口,“有一份奏疏,朕已經(jīng)在懷里揣了好幾天了。朕,看了以后是痛心疾首,始終夜不能寐。”

    皇帝這樣講。

    李東陽、謝遷、楊一清、王鏊、英國公五人列第一排,都跪下來。

    “主憂臣辱,尤以內閣為百官之首,未能解君憂,實臣等之罪也?!?/br>
    “李閣老。第一日,你勸朕罷兵而安民,按理說,這樣的奏議朕沒有不同意的道理,可你們知道,為什么朕壓到了今日?”

    大臣們當然都疑惑。

    朱厚照把手中的奏疏舉起來,“答案都在這里。已退出民牧的縣,百姓依舊沿街乞討,路有凍死之骨,觸目驚心,以往,朕竟不聞也。所以朕不確信,是不是朝廷耗費了千萬兩白銀,全面退出民牧以后,百姓就真的能過上好日子?!?/br>
    按照以往的經(jīng)驗,大家都知道今夜不是小事。一時間都多少有些噤若寒蟬。

    朱厚照有些看出來,“你們都不必害怕。今日朕所說之事,非眾臣之過,朕亦有過。劉瑾,你將這道奏疏,給各位看看?!?/br>
    劉瑾自然知道那是什么,

    就是四川那個不知道哪里來的知縣,顧人儀上的。

    然此事,牽涉甚廣,皇帝,真要如此嗎?

    “陛下……?”劉瑾跪了下來,“去年,朝廷與韃靼打了仗,今年小王子說不準便會興兵報復。而京畿之地,關乎天下,一亂,天下震動??!”

    朱厚照握緊了拳頭,催道:“去!朕心中有數(shù)。”

    所謂皇莊、官莊之事,在明朝中期也算是個較大的議題,許多著名的臣子都給天子上過奏疏要求皇帝退還莊田。只不過明朝的幾任皇帝都不理罷了。

    但朱厚照并不真的姓朱,他是為了漢家百姓、這片土地上的文化才想當好這個皇帝的。

    第四百四十一章 那是你的,不是朕的

    明朝設立皇莊這個事情,一般公認的是從明憲宗開始的,他當時有一道旨意,即“以順義縣安樂里板橋村太監(jiān)曹吉祥抄沒地一處,揆為宮中莊田”。

    離朱厚照其實也不遠。就是他的爺爺嘛。

    但是這個口子一開,蔓延的勢頭非常的迅速。到了眼下這個節(jié)骨眼兒,京畿之地,皇莊有一萬兩千八百頃,各級官僚、勛臣、太監(jiān)有莊田三萬三千一百頃。

    加起來就是四萬五千九百頃。

    畝百為頃。

    也就是說,這是四百五十九萬畝良田。

    必須是良田,官家不占不好的地。

    《明史·商輅傳》也清清楚楚記著一件事,就是當時的仁壽太后莊戶與民爭田,成化皇帝的處置辦法是:帝欲徙民塞外。

    所以從成化末年開始,許多臣子都曾上疏皇帝,乞求取締皇莊。

    許多仇恨大明文官的人總是很簡單的解讀為這是大臣再一次限制皇帝的明證。因為文官本身也不干凈。所以自然會有一種,‘叫皇帝退田,你們自己怎么不退’的感覺。

    實際上,從老百姓的角度來看,這群人沒什么皇帝和大臣的區(qū)別,都是占田的人。

    大哥和二哥之間還要分出個誰對誰錯嗎?

    更加可恨的是,因為朝堂的爭斗很嚴重,所以不停的有人興起、有人落馬,但是犯了罪的罪官所占的田,是不會退的。

    《明史·李敏傳》記載:憲宗末,中官、佞幸多賜莊田。既得罪,率辭而歸之官,罪重者奪之,然不以賦民。

    所以實際上皇莊和官莊根本就是一體的?;实劭梢詫⒆约旱幕是f賜給‘佞幸之臣’,也可以將罪臣的莊田奪回,如果高興,轉而再賜給王爺、公主一樣可以。

    所以皇帝占的田是正義?官員占得田就是非正義?

    沒有這回事,這就是一種皇帝帶頭的土地兼并。

    朱厚照登基以后,辦過浙江的案子,他在浙江也設置了皇莊,不過那里的皇莊定下的稅率很低。這與北直隸地區(qū)大面積的莊田大不一樣。

    顧人儀畢竟是進士,情緒又激昂,寫出來的奏疏觸目驚心、仿佛有一幅畫落在眼前。

    李東陽只看了幾眼,便臉色巨變,他是很懂這其中的事情的。

    歷史上,曾有過一段這樣的記載,就是劉瑾要去丈量田畝、清查軍屯,很多人是為了反對而反對,因為劉瑾是閹黨嘛。

    結果李東陽就說,這件事不要反對,就讓劉瑾去辦。

    自掘墳墓的事情干嘛要阻止?

    可見,這時候的大臣其實也很明白什么是較為容易的事,什么是要掉腦袋的事。

    或許……這也是連續(xù)不斷有人上疏讓皇帝退還皇莊的原因之一,反正也不得罪其他人……還能賺一波名聲。

    “陛下!”

    英國公張懋看完后立馬說道:“微臣所得之田,一為祖上所留、一為市價買賣,臣并無侵占民田之舉!”

    朱厚照先沒說話,他等所有人都看完。

    皇帝的意思到此處已經(jīng)較為明顯了。

    “今天下民食且不足,以陛下之仁,尚何望征戰(zhàn)以費國用?!興,百姓苦,亡,百姓苦。李閣老,這話是你前幾日對朕所說,朕并未忘記。你現(xiàn)在可明白了,為何朕說戰(zhàn)事不是根源。百姓無田,就是不打仗,也活不下去!”

    說到最后,朱厚照重重捶了一下桌子!

    本以為這件事會掀起什么波瀾,

    結果朱厚照說完之后,整個乾清宮陷入了一種靜謐之中。

    這讓朱厚照瞳孔微顫了下,這個時候……就都不說話了?

    這讓他的心瞬間狠下了許多。

    其實,又能有什么大事,他有上直親衛(wèi),十幾萬大軍,為了自身安全,還搞了個神武衛(wèi)。

    而且北直隸的大部分莊田也不是軍屯,不會造成軍隊的嘩變。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這可是閣老剛剛說過的話,忘了?!”

    李東陽沒有辦法,“臣,自然沒有忘記!”

    “那就回話!這些百姓怎么辦?!”

    “若是可以,臣自然也希望百姓都能有可種之田,不過民間田畝買賣異常復雜,哪些是侵占,哪些是買賣,本身要分清也殊為不易。然,為了百姓,此事不得不做,但老臣以為當需從長計議。”

    “啟奏陛下?!倍Y部尚書林瀚進奏,“正如李閣老所言,田畝買賣復雜。但民以食為天,此事又是殊為緊急之事,一日一時也拖不得。因此,臣以為,可先將皇莊之田退還于民,以解燃眉之急?!?/br>
    “臣附議。先易后難,本也是陛下所倡務實之內涵。且陛下為天子,富有四海,今國庫、內帑存銀尚余數(shù)百萬,何需皇莊之田?”

    朱厚照眨了眨眼睛,他不是一個可以輕易被糊弄的君主,也不會認輸。

    說話之間,聲音也陡然提高些,“既然買賣和侵占難以一一分清楚,那從長計議,要怎么計?”

    李東陽說:“便只能清查大戶之田契,調查每一筆買賣市價幾何、如何成交。”

    “如果有問題呢?”

    “自然是由官府責令退還。”

    “哪個官府?是內閣還是順天、保定的巡撫衙門?責令退還,怎么責令,如果不退還怎么辦?”朱厚照連續(xù)不斷的追問,語氣之中逼人甚緊。

    好在李東陽也是老官僚了,他回到:“天下官府是為一家,便是朝廷,陛下。若責令仍不退還,則強征其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想也沒有敢于違抗陛下圣旨的!”

    “好。李閣老想得也算清楚,既然如此,朕會下旨到內閣,讓內閣來督辦此事。且不要從長計議了,明明都想清楚了,有什么好從長計議的?”

    李東陽、謝遷一時愕然,陛下啊……陛下……

    “李閣老、謝閣老,這旨意,你們遵是不遵?”

    朱厚照說的是下旨到內閣,

    所以,這是命令。

    李東陽其實不是不想遵旨,而是覺得這件事太難,做得不好還容易引起混亂。

    搭!

    搭搭!

    乾清宮的安靜被一陣急促的跑步聲打破,是靳貴,他提著官袍小跑,到了宮殿之內便跪下大聲稟奏,“陛下!順天府固安縣有民亂!有兩千余反民奪兵器而攻縣衙!此為威寧伯與固安知縣所上之奏疏,呈陛下御覽?!?/br>
    什么?!

    眾人皆大驚!

    怎么會有民亂?

    鐺!

    朱厚照拳頭敲了一下御案,“李閣老、謝閣老,朕再問你們一句,這旨意,你們遵還是不遵?!”

    “陛下,民亂在即,此時或應當……”李東陽心頭稍慌,但他抬頭時看了一眼皇帝的眼神,心中一個咯噔,話也戛然而止,只能叩頭說:“老臣,遵旨!”

    “奏疏拿來?!敝旌裾丈焓郑⑵沉艘谎圻吷系膭壮贾?,“英國公?!?/br>
    老人家身體一抖,“老臣在。”

    “世人都知道,勛貴之家與天子同享榮華富貴。用俗氣的話說,就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民亂之始,說明百姓已不堪重負。現(xiàn)在老百姓這灘水要翻了我這朱家小子所乘之船了。你可知道?……朕看了那道奏疏,馬上考慮的是怎么穩(wěn)住這艘船,你呢,你看到了你在想什么?”

    皇帝語氣幽幽,但分外嚇人。

    “……回去記得把你的田契都收好,你說的不錯,那是你的,不是朕的?!?/br>
    英國公大駭,什么叫那是你的,不是朕的。平日里說話是可以這樣講講,但真要論起來,在皇權的話語環(huán)境里,哪有你的我的,都是皇帝的。你連命都是皇帝的,更何況是田契?!

    第四百四十二章 拔劍

    奏疏上說,固安縣有兩千多百姓聚而作亂,亂民將縣官圍了起來,甚至沖撞欽差的住處。

    而局勢徹底走向失控,是有人失手撞死了縣衙里的主簿。

    這一下不得了,死了個當官的,人人都知道自己徹底活不下去了,再加上連日的怒氣積累,便是一個膽小的人也要豁出命去了。

    “唉?!?/br>
    朱厚照的性格是這樣,小事才會生氣,真的大事臨到面前了,他反而會沒那么憤怒。他從前世就是這樣。

    可能是太壞的事,讓他有一種從頭涼到腳的感覺,因而整個人變得冷靜下來。等到一冷靜下來就會發(fā)現(xiàn),其實憤怒、恐懼、擔憂都對事情無助,這個時候應該想著怎么去應對才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