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嫡長子 第47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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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璁傻眼,“這……諭令倒沒有。但當(dāng)時情況緊急,府尊開了口,下官便照做,怎會有調(diào)糧諭令?” “既然沒有,你怎么敢說是府尊下令?!分明是你自己擅自做主!” 張璁瞬間明白了,這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田府尊,你眼里沒有下官,這下官是知道的,可你若是顛倒黑白、誣陷下官,這也是不可能的!朝有圣明天子,這朗朗乾坤,講話要顧一顧輕重!” “大膽!本官這就參你一個倒賣倉廒儲糧之罪!” 張璁氣極,“這事就是到了御前,下官也要據(jù)理力爭。那清江浦縣的百姓都可見證!” 田若富則瞇眼笑了起來,“沒有諭令,便不會有人證。你一張嘴,便說清江浦縣的災(zāi)民是吃了你借去的糧食,那知府衙門撥款購的糧又是給誰吃去了?” 張璁臉色紅一陣、白一陣。 他知道這些人壞,但沒想到是壞到了這個程度。 “我知道,你是因我上奏朝廷,參了南北直隸大路項目克扣工錢一事,因而悔恨在心!我再叫你一聲府尊,當(dāng)今天子是絕頂聰明之人,你當(dāng)官只想發(fā)財,遲早是要出事!” 田若富則不在意,當(dāng)官不發(fā)財? 那還當(dāng)他娘的鳥官。 第五百一十三章 悲憤 世事無常,大抵就是如此。 張璁前日還在縣衙大堂,今日就已身陷囹圄,僅以身旁的干枯稻草為伴,便是想看一眼月光都是奢侈,昏暗的環(huán)境讓他連白天黑夜都分不清楚,就是想問都問不到。 因為他知道自己平日里待人不算寬厚,衙門里許多人只是懾于他長官之威,及至他此時落難,決計不會有一個人前來照顧他。 而宗族之中,亦沒有人身居顯位能夠幫襯他。 同窗、上司看他平平無奇,雖有交往,但大多也是泛泛之交,真的算好友的,不是還未中第,就是也如他一般人微言輕。 士農(nóng)工商,他是上等,依舊如此艱難,由此可知其他人在此世道又是如何艱難。 張璁心中悲憤難抑,繼而開始恨及這些世家宗族、貪官污吏。 心中也已定了決心,其一是,此番若是提審他,無論如何不能松嘴認(rèn)罪,否則就是萬劫不復(fù),永世不得翻身;其二是,他要與這些人爭斗到底,天網(wǎng)恢恢,公道不能就這么丟了。 他幾次入京,關(guān)于當(dāng)今天子的脾氣性格還是聽聞一些的,事已至此,干脆就將過往三年郁積心中的話全都說出來! 官僚士紳占田占地,然卻不納糧,百姓無田無地,反倒納糧,如此稅法不改,大明亡國有日! 外邊兒,至四月中旬時,京里派的人也到了。 內(nèi)閣票擬由皇帝同意以后,隨即閣老王鏊、王炳下令,由刑部侍郎劉春、都察院右副都御史謝光爕、御史陳鼎領(lǐng)頭,前往淮安府徹查此案,少府、大理寺各有官員隨行陪同。 這一趟,少府來的只是郎中,刑部和都察院來的都是二三把手這樣的人,就是上面故意安排,不能讓少府的人官位過高,否則離京之后查案都有不便。 但也不能不來人,萬一下面的人不識好歹,覺得你非他上司,無權(quán)管轄,那就鬧出笑話來了。 也因為上面‘來勢洶洶’,淮安府和少府的上下官員都異常緊張。 好在面對這種情形,大小官員也都有點兒經(jīng)驗,他們招呼早已打下去,各縣鄉(xiāng)宗族各自負(fù)責(zé),務(wù)必看住平日里不甚老實的那些刺頭,實在不行就把人給暫時抓起來。 縣城里的百姓也是一樣,自古民不與官斗,老百姓也都知道父母官才是最緊要的,皇帝? 哪個他媽的見過皇帝。 而且以往不是沒有過告官的,等到京師里的人一走,倒霉也就開始了。 這可不是你沖過去,空口白牙說某某某干過這些壞事就有用的。人家可以矢口否認(rèn),若是沒有證據(jù),就是污蔑朝廷命官,這個罪名殺頭足夠了。 除此之外,知府田若富派出人手里外監(jiān)視欽差行程。 欽差今天入境,他最多晚上就會知曉。 劉春與謝光爕等一眾官員,都是按照正常的路子抵達,計算好了時間,田若富便率隊迎接欽差。 晚上還要有迎接的晚宴。 京里的、地方的、少府的……要有大小三十名官員,坐了整整三桌。 但酒過三巡之后,右副都御史謝光爕首先就開始提出疑惑了。 “怎么剛剛敬酒之人中沒有山陽知縣張璁?” 邊上的刑部侍郎也點點頭,他們二人早已合計過。 那封奏疏既是張璁所上,他便是此案的關(guān)鍵人物。 若是他聰明一些,在上奏之前就已經(jīng)搜集證據(jù),那事情倒還簡單了。若不是這樣,就要麻煩一些仔細(xì)的梳理這案子的案情。 可沒這么個人,多少還是出乎兩人的意料。 謝光燮一句話問出口,三張酒桌上的人都有些沉默了。 有人低頭,掩飾住表情。 有人裝醉瞇著眼睛傻笑。 最好是此事都與自己無關(guān)。 田若富也不算沒有準(zhǔn)備,但是這好酒好菜都招呼了,當(dāng)面提出來有些…… 他看了一眼閆理文,閆理文則向此次下來的少府郎中祝衛(wèi)春投去救助的目光。 然而祝衛(wèi)春就是裝醉之人,根本鳥都不鳥他。 這樣,時間就過去了十秒多鐘,雖然不長,但一直沒人說話,著實怪異。 謝光燮也有不滿,“是本官講話有口音?還是你們都喝醉了?山陽縣知縣張璁,現(xiàn)在人在何處?!” “這個……還請欽差恕罪,”田若富端了酒杯起身媚笑,“聽下官解釋解釋。山陽知縣張璁此人孤僻古怪,自視甚高,難與同僚融洽相處,更沒有人愿意與之有所瓜葛。再有,下官還要向欽差請一個御下不嚴(yán)之罪。前日下官清點山陽縣預(yù)備倉儲糧,竟發(fā)現(xiàn)一萬兩千石的糧食竟少去一半,只余五千八百石?!?/br> “倉廒儲糧,人命關(guān)天,萬一遭遇災(zāi)禍,便是百姓最后的口糧。正德元年,陛下就曾派閣老巡視兩京一十三省。既為父母官,是千不敢萬不敢在儲糧之上出現(xiàn)差錯。下官問及所缺六千二百石糧食去了何處,張璁反污下官,說是下官令其借給了清江浦縣!” 清江浦縣的知縣今日也來了,他馬上配合說:“此事下官可以作證,根本沒有借糧之事?!?/br> “當(dāng)真沒有嘛?”刑部侍郎劉春覺得有些可疑,“光天化日的,他一個知縣要以莫須有的事情扣在你知府頭上?這事豈非不合常理?” 田若富心里一個咯噔,他不怕正常的查,但如果上面的人預(yù)設(shè)了某種結(jié)果,一定要揪住他,這就麻煩了。 天下官員,有幾個盯上他查,還查不出問題的? 大部分還是要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差不多就算了。 好在清江浦的知縣還算鎮(zhèn)定,他回道:“山陽縣與清江浦縣同處淮河南岸,若是發(fā)水則一道發(fā)水,若是遇旱,也不會只旱一地,兩縣地理民情大同小異,往年賑災(zāi)之時,所消耗的糧食也差不多。山陽縣有余糧,則清江浦縣也有,決計不會有清江浦縣缺糧,而要山陽縣借糧之事。下官敢以項上人頭擔(dān)保,清江浦缺糧之時,山陽縣必定也無糧可借!” 這話擲地有聲,就是劉春也不好再講什么。 主要倉廒儲糧之事的確敏感。 不說張璁是不是真的吞了儲糧, 主要他們都是初來乍到,這里面的情形也不清楚,也許張璁吞了、也許沒吞,關(guān)鍵是要有足夠的證據(jù),否則他們雖為上差,也不能在無憑無據(jù)的情況下去替人強出頭。 這是‘會做官’的人的本領(lǐng),就是在情形未明之時,不要輕易暴露立場。 張璁此人,他們又不認(rèn)得,你非說田若富的話有問題,那要是張璁真的吞了儲糧呢? 這種事誰也不敢保證。 謝光燮和劉春自然都‘會做官’,不管如何,先將情況了解了清楚,這才是首要的。 氣氛又沉默了下去,田若富有幾分安心涌上心頭,他大概也能摸得透這些欽差的心思。 但下一秒?yún)s有一個不合時宜的聲音出現(xiàn)。 “若真有此等案子,那倒要仔細(xì)的查究清楚,田知府,這個山陽知縣你提審了沒有?” 田若富心中不快,好在還有急智,“知道上差要來,為避嫌,下官還未提審,一切聽欽差指示?!?/br> 開口說話的乃是御史陳鼎。 他向謝、劉二人請令, “謝副憲、劉侍郎,既然如此,不如先行提審張璁?!?/br> 劉春本就覺得里面有貓膩,哪有這么巧的事情,這么人在這個節(jié)骨眼就犯了事了,而且他是刑部侍郎,一些辦案經(jīng)驗還是有的,比如說,不能聽信一面之詞。 “本官以為可以。” 謝光燮也沒什么意見。 如此,陳鼎胸有成竹般的坐了下來。 之后的宴席并未有其他波折,不管如何,田若富還是將這幾名欽差當(dāng)做爺爺一般伺候,一些孝敬也都不在話下。 這與辦不辦案無關(guān),官場之上相互都要有這一套。否則僅靠幾兩俸銀能養(yǎng)活誰??? 退去之后, 田若富與閆理文發(fā)了一通脾氣,這個事是因少府而起,少府的人不能弄得和自己毫無關(guān)系一樣。 閆理文自然也知道事情要緊,所以趁著夜色去找了少府郎中祝衛(wèi)春。 結(jié)果祝衛(wèi)春就三個字, “不要管?!?/br> 閆理文聽得都懵了,他也算心腹之人,所以壯著膽子說:“下官不解,還請示下?!?/br> 祝衛(wèi)春不慌不忙的,捋著胡須說, “這件事關(guān)乎到上面。少府及南北直隸之路歸得是王鏊王閣老,你以為他為何要查?” “為何?” “不管出了什么事,自查總是好的。查出我、查出你,把我們拿了,交差了事,上面的人就可以安然無恙。但……” 這個‘但’字他加重了語氣,“正是因為要自救,所以才有人不讓其自救?!?/br> “祝郎中的意思,難道是……另一個王閣老?!” “若不能傷筋動骨,那么便不要有所動作?!?/br> “可查不出事,刑部這些人又能如何交代?” “辦案不力、受人蒙騙而已。陛下又能有多重的責(zé)罰?但修路的事萬一出了大簍子,這個責(zé)任,可不容易逃掉。所以你不必管這些刑部或是都察院的人如何查,關(guān)鍵是要看他的案卷之上怎么寫。寫重了,小王閣老那一關(guān),他們就過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