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旸拱了拱手，“此事聽起來諸位或許會覺得有些離奇，不過卻是千真萬確之事。話說在西歷1519年，也就是正德十四年，有一個叫費爾南多·德·麥哲倫的佛郎機人，在國王的指令下率領(lǐng)了一支由五艘船、260名船員組成的船隊正式出航。

    他們先是向西出發(fā)，次年遇到一片陌生的大陸，大陸橫亙于前，自然不能繼續(xù)向西。

    于是只得沿著大陸向南，最終走到大陸的盡頭，繞過這片大陸以后他們再向西……到1521年，也就是正德十六年，這個船隊抵達了今天咱們大明所知的呂宋國。

    可惜這個叫麥哲倫的船長不幸在一次戰(zhàn)斗中喪生。

    而他的船員們繼續(xù)向西航行，在次年回到了佛郎機國。”

    這個平平無奇的故事講完之后，包括載垨在內(nèi)，一眾喝了酒的大臣都沒反應(yīng)過來。

    載垨還嘻嘻哈哈的笑著問：“博望侯在說什么呢？這是相當(dāng)于……佛郎機國的國王也派了他們的博望侯出海遠行，可惜他們的博望侯時運不濟，半路丟了性命，然后剩下的人回去了。這……這有什么可奇的？”

    景旸抿著嘴唇，讓大家思索了一會兒。

    果然，很快就有聰明人意識到不對勁，

    “佛郎機國，在大明的西方吧？”

    “不錯?！?/br>
    “這個人是從佛郎機國再向西。”

    “不錯?！本皶D再點頭，并同載垨說：“大殿下，這個船隊從佛郎機國出發(fā)，一路都是向西，遇到大陸以后，他們沿著海岸南下，只要尋到向西的路便繼續(xù)向西，這樣歷時三年以后，他們回到了原來出發(fā)的地點。

    換句話說，臣這次是向西抵達的佛郎機國。可要是向東，也同樣能抵達佛郎機國?！?/br>
    “不可能！”顧人儀馬上驚呼起來，“絕對不可能！”

    眾人也紛紛應(yīng)和，“博望侯，你這是奇談，可不能當(dāng)做正經(jīng)事來邀著我們眾人高興。”

    一旁的載垨也懵了，他不是沒意識到，是意識到了之后被震撼了，“這么說，大地，是圓的？！”

    第八百五十七章 大明版科學(xué)思想解放

    天圓地方，這是自古以來的說法。

    圓形之所以讓人難以理解，那是因為在這個基礎(chǔ)上散發(fā)出去，很多問題都解釋不了。

    比如說，如果地球是圓的，那么理論上來說，人站在球面上，那么你的腳底往下穿越，在圓的另一面必然也是另外一個人的腳底。

    這兩個人是同時站在圓上的。

    這要怎么理解？

    載垨歪嘴笑了起來，“博望侯，你該不是吃酒吃得多了吧？??？哈哈。”

    跟隨著皇長子的笑聲，許多官員也都開始捧腹，一時間倒是鬧出許多的動靜。

    景旸也不覺得下不去，他只是自嘲一笑，嘆息說：“臣第一次聽到這個說法的時候也是一肚子的懷疑，圓？這無論怎樣也說不通，而且，如果大地是圓的，那么……”

    他指了指上邊兒，“天又是什么形狀的呢？”

    “還有，站在個圓上，另外一頭的人怎么不掉下去？再有，咱們站著得這片球體，又是放置在哪里的？還有一個最最困擾我的問題，為什么所有的東西都被緊緊的吸附在地面之上？”

    是吧，你站在這一面，你和你手里的東西都往靠近地面的方向掉，另一外一面的人，也都往地面掉。

    可這方向是完全相反的。

    這些疑問是地圓說之后伴隨而來的，也必然是想不通的。

    不遠處的張璁看到這里熱鬧，也湊著聽了兩句，聽完之后他也把腦袋搖得像個撥浪鼓似的，并說：“博望侯，趣說不能胡說，奇談卻不能瞎談，天圓地方，四季分明，這是自古的道理啊?！?/br>
    “是啊，是啊。想來是那個什么叫麥倫的人編出來的故事吧？”

    景旸這個人，原先在朝堂上就有一股勁兒，攛掇著想要往上蛄蛹。

    說白了，就是好世俗的功名，也要幾分面子。

    他拼著老命得來的東西，被人笑一兩句是正常，畢竟是個完全顛覆的東西，他能理解，甚至帶些得意。

    可這說著說著，竟似乎他完全在胡說八道一樣，那就不一樣了。

    再往下延伸，豈不是他出使九年，什么東西都沒弄到么？

    “大殿下、張閣老，還有列位，”大約也是趁著幾分酒力，他笑瞇瞇、軟軟的頂了一下，“麥哲倫之人以及他的船隊航行之事，絕不是假的，這件事是得到佛朗機國王查理五世的認可的。西洋人不僅證明了大地是圓的，而且繪制了全球的粗略地圖。如果不是圓的，那么從同一個點往一個方向出發(fā)，怎么會回到原點？”

    載垨說：“可若是麥哲倫和他的船員說謊了怎么辦？再有，且不說咱們這些人，就那些海水，海水遍布在大地之上，又怎么回事？水往低處流，如果是圓的，哪里才是地處？”

    這些問題景旸也回答不了，

    他本身就是被困擾了很久了。

    就跟辯論似的，誰也說服不了誰，于是乎一時間也給吵了起來。

    景旸這次回來，還帶來個簡易的地球儀回來，指著地圖‘唇槍舌劍’起來。

    ……

    ……

    朱厚照是累一天了，他現(xiàn)在不像是二十歲的小伙子，這種儀式性的東西真的折騰他太久，那確實受不了。

    再加上喝了點小酒催眠，于是乎便在自己的躺椅上暫時瞇了一會兒。

    等到再醒過來的時候都已經(jīng)傍晚了。

    被伺候著喝了兩口水以后，他問道，“尤址，朕走了以后，是個什么情況？”

    “回皇上話?；噬献唛_以后，大殿下和二殿下便各自多飲了幾杯，宴席仍熱鬧著呢，咱大明的文臣武將，外國的使臣一團和氣，全都稱贊博望侯的不朽功績。不過那也是外人講，奴婢這心里則是念著，博望侯是有功勞不假，但若非皇上乾綱獨斷、圣明燭照，他便連出發(fā)都不會出發(fā)，又怎會有今日的功績？”

    朱厚照笑了起來，“你這張嘴啊?！?/br>
    “奴婢要是說錯了，皇上只管罰奴婢就是了?！?/br>
    “不是說錯了，是沒必要。朕是皇帝，是天子，和他搶什么功勞？”

    “是，陛下胸懷寬廣，裝得是九州萬方?！?/br>
    “后來可還有什么特別的事么？”

    尤址回憶了一下，“倒也沒有。不過就是博望侯和大殿下、張閣老他們爭論了一個奇說?！?/br>
    “什么奇說？”朱厚照抬起眼皮。

    “喔，就是博望侯說西洋有個叫麥哲倫的人，一路向西航行，三年后又回到了起點，以此證明，大地是個圓的。這下炸了鍋了，任誰也不能相信這樣的話呀。這要是真的，那，那所有人都不是在平地上，更有人得倒立站著了?！?/br>
    朱厚照眼神微閃，他印象中哥倫布、麥哲倫都是在這個歷史階段出現(xiàn)的，只是不記得具體的年份，看來還真是沒錯。

    這么說起來，美洲也被他們發(fā)現(xiàn)了。

    而從大明新疆向西，越過里海，可以確定就是奧斯曼土耳其帝國了。

    至于西方，正一盤散沙呢。

    其實說起麥哲倫全球航行這個事，那不是他們有冒險精神，而是被奧斯曼土耳其帝國給逼的。

    因為西方的生存方式就是依賴貿(mào)易，東西方的貿(mào)易尤其重要，不然自己跟自己貿(mào)易啥呀？

    但奧斯曼土耳其橫跨亞歐大陸，把拜占庭帝國，也就是東羅馬帝國一頓收拾，君士坦丁堡也給拿下了，就是后來的伊斯坦布爾。

    一直到21世紀(jì)，這個原來的歐洲人、東羅馬帝國首都，都還在土耳其人手中呢。

    奧斯曼帝國擋在東西方之間，最輝煌的時候控制地中海，西歐、南歐那些國家往東做不了生意，他沒辦法，只能向南往非洲大陸去，或者向西，向西就撞到了北美大陸。

    事實上，西方國家的整體社會動員組織、經(jīng)濟、軍事一直比較落后，所以說蒙古人興起收拾他，突厥人過去也收拾他，更早的匈奴過去那更不必提了。

    還真就是奧斯曼土耳其帝國這么逼他一下，逼出了地理大發(fā)現(xiàn)。

    之后兩百年，西方開始工業(yè)革命。

    自此，以及后五百年，那確實領(lǐng)先全世界。

    倒不是說他一直這么厲害。

    朱厚照咂摸著，麥哲倫全球航行這件事確實是個巨大的沖擊，雖說現(xiàn)在是有些爭論，但這個鐵一般的事實是沒辦法否認的。

    對他來說，肯定是借著這個事情，把地圓說給確認下來。

    不過現(xiàn)在太多人在爭這件事，這就有點兒浪費時間了。

    其實已經(jīng)有這個基礎(chǔ)，或許他該向前推動一下……

    雖說他不是什么學(xué)術(shù)大牛，但從伽利略到牛頓的力學(xué)成果是現(xiàn)代科學(xué)的基礎(chǔ)，這一點還是知道的。

    伽利略更為重要的貢獻，是他把實驗與數(shù)學(xué)相結(jié)合，用一些事實鐵證來證明結(jié)論。

    而不是限于文科生的那種定性爭論之中。

    現(xiàn)在，趁著地圓說這次爭論，他至少可以引導(dǎo)景旸以及相信他的這批人，鼓勵他們用實驗、實踐去證明自己的結(jié)論。

    作為皇帝，他當(dāng)然是以現(xiàn)實的結(jié)果為準(zhǔn)，而不是看誰嘴巴上說得更有道理。

    “這件事沒什么可爭的，都繞著航行了一圈，明證在手，哪里是一幫海都沒有出過的人的三寸不爛之舌就可以推翻的？”

    尤址沒想到皇帝這么說，“可是……可是它沒道理啊?！?/br>
    “這世上沒道理的事多呢，因為突破人的想象，有了新的認識，所以才能不斷進步?！敝旌裾掌饋砩炝松鞈醒?，“外面的人若是要爭，那便讓他們爭，朕相信景旸，天下人必定也有相信景旸的?！?/br>
    “陛下的意思，是要鼓勵他們的爭論？”

    “當(dāng)然，理越辯越明，一直辯到有一方人拿到鐵一般的證據(jù)出來。不過啊，朕估計似你這樣的，是不相信也不行了，今后，大明與西洋的聯(lián)系越來越多，咱們啊，反駁不了的。”

    尤址腦瓜子一動，“奴婢想著，陛下一向討厭清談，此番卻容許朝臣為此而爭，想來必定是希望地圓說能夠天下皆知。”

    朱厚照一愣，指著他笑罵，“你啊，真有幾分聰明勁兒?！?/br>
    他確實就是這么打算的。

    而且他要表態(tài)支持景旸，好讓這把火燒得更旺一些。

    不然，這近代科學(xué)知識的星星之火，怎么燎原呢？

    之后，他要來紙筆，并把自己一個人關(guān)在房門里，開始回憶、梳理伽利略的那一套什么速度與加速度、重力、自由落體……

    一時間只覺得自己要長腦子了。

    都當(dāng)了皇帝了，還要跟這兒做公示推導(dǎo)，速度等于加速度乘以時間……這個要成立還得有些限制條件……加速度的大小跟作用力成正比……

    皇帝開始和數(shù)學(xué)較上勁，

    外面也翻了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