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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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舊是夏天。她隱約覺得這趟南方之行并非是簡單的出游,哪有皇家到南方避暑的道理。不過這并非靜昭儀一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后妃能夠知曉的,大抵是皇上微服私訪,具體什么時候回宮去,上面倒也沒說。 祁空不在,靜昭儀望向槐樹的次數(shù)反倒多起來。宮女來問過幾次,疑心主子是否不愿意見參天古樹擋了太陽,靜昭儀敷衍幾句得體的理由也就罷了。宮女全當(dāng)她是在望著槐樹出神思鄉(xiāng),聽說主子原先也是長在南方。 宋晚這才意識到當(dāng)局者迷,靜昭儀顧及著自己能看見樹上的女人,其余宮人皆瞧不見,憂心自己被人看出端倪,完全是多慮了。 靜昭儀卻還沒發(fā)現(xiàn)這一點,是以當(dāng)她夜里忽然醒來,透過窗發(fā)現(xiàn)女人竟然回到了院子里,并且背對著她站在月光里時,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漆黑的夜里唯有皎潔無瑕的月光,樹影婆娑,靜昭儀卻沒能在地上找到女人的影子。但她又的確踩實了站在地面上,并不想志怪小說里的鬼魂一般飄在半空。 她堅定的猜測又動搖了。 院門沒被推開,門邊卻忽然踏出一只腳,她先是看見一截僧袍,繼而整個身子從門后穿了過來。這場面恍若神跡,就連騙術(shù)最精妙的江湖騙子也演不成如此真實的穿墻術(shù),靜昭儀忘了儀態(tài),就這樣一動不動地盯著那僧人,他正向著女人走來。 “讓貧僧一番好找,”僧人的聲音空靈而幽然,不知為何,宋晚卻從中聽出一絲怨念,“帝王后宮,豈是我等可擅入……” “你也可以滾?!?/br> 祁空的聲音冷冷地響起,宋晚莫名有些想笑,數(shù)年以前,她對旁人仍舊沒什么好臉色。 祁空轉(zhuǎn)身朝樹下走去,僧人不慌不忙跟在她身后,還未站定,便念了一句佛號:“施主,恕貧僧多嘴一句,你現(xiàn)在看上去……可不太好?!?/br> 祁空頓住腳步,她像是微微嘆了口氣,卻又不在意地說:“是嗎。” “正是如此,”僧人卻沒什么眼力見,又或許他其實也不在意,繼續(xù)說道,“先前人道大亂,所積攢的苦難與怨氣雖說都與祂有干,但最終陰陽之氣流轉(zhuǎn),仍會經(jīng)天道之手。施主自然清楚?!?/br> “縱使我不情愿,這些時日也得嘗顧人間,”祁空的聲音沒什么波瀾,她好像有什么地方與先前不同了,但宋晚卻說不出來,“更何況……又何談‘情愿’之說呢?” 僧人微微一愣,卻又虔誠道:“施主慈悲為懷。” “你錯了,”祁空卻驀地轉(zhuǎn)身,風(fēng)中衣袖翻飛,宋晚無端從她身上看出一種支離破碎的脆弱感,“慈悲的不是我?!?/br> 永恒是她的宿命。 宋晚一怔,忽地就忘記了周遭所有,只剩祁空這一句話在耳邊經(jīng)久不散。她像是字啊海中掙扎的人突然抓住了一根繩索,拼命握緊不要松手,最終卻抵不住失去意識,在恐懼中等待自己最終的歸宿。 然而也就是在轉(zhuǎn)身之間,靜昭儀終于看清了祁空的樣貌。那當(dāng)是驚為天人的面容,人世間所有的溢美之詞都不足以形容那片刻印象給予她的震撼。她從中看到不染塵世的神性,以及無法直視與明狀之態(tài),仿佛窺見未知卻如影隨形的命運(yùn)。 “國運(yùn)衰亡,無可救藥。” 女人一字一頓地拋下這句話,輕身一躍便消失在視野里。靜昭儀不自覺抬頭,卻見她雙手枕在腦后躺在一根樹枝上,儼然一副將要休息的樣子,說罷便沒了下文。 僧人無奈她的舉動,卻微微頷首以示尊重。宋晚從愣神中恢復(fù)過來,將注意力轉(zhuǎn)移到他身上,這才發(fā)現(xiàn)這位竟也是熟人。 他與記憶中無念的模樣有所不同,明顯更為年長的姿態(tài),和與祁空如出一轍的高高在上。他的眼中浸潤著悲憫,似乎萬物皆在其中,而細(xì)究時,不過一潭鏡花水月。 現(xiàn)世的無念雖也是出家人,卻隨時都是笑瞇瞇的,身上的煙火氣更重些。更何況那日在鬼市,他還找祁空借了錢,揚(yáng)言下輩子才能還。 “施主還請三思,貧僧告辭。”僧人見實在勸不動祁空,只好就此作別。 “等等,”祁空卻叫住了他,“這一世……你叫什么來著?” 僧人的答案卻與宋晚以為的不同,他雙手合十:“貧僧渡空?!?/br> 祁空怔了一下,忽地用手擋住眼睛,笑出了聲。 但渡空已經(jīng)消失在門后,祁空笑了一陣,大抵是自覺無趣,也沒了動靜。 靜昭儀的心跳再次快起來,她隱約意識到今夜這些都不是她應(yīng)該看的東西。不出意外的話,她此時應(yīng)當(dāng)處于熟睡之中,窗外的交談她分毫也聽不見。 更何況,她想,其余宮人甚至連方才窗外的兩人也看不見?!?/br> 她收回視線準(zhǔn)備睡下,卻沒想窗邊忽地起了一陣風(fēng)。她抬手關(guān)窗,面前沒有投下陰影,她卻好像感覺到眼前的景色被擋住了。 不知什么時候,祁空已經(jīng)站在她的床邊。 掩飾不住顫抖的手指一定出賣了她,她慌亂地想,但也可能沒有。她低咳兩聲,門外立刻響起棠鵑的聲音: “主子醒了?” 女人的手指就快要碰上,靜昭儀像是被燙到一般兀地抽開了手,任由風(fēng)聲敲打著紙窗,口中鎮(zhèn)定應(yīng)聲道: “夜里涼,熱茶還有么?” 木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棠鵑迷迷糊糊提著水壺給她添茶。靜昭儀雙手捧著茶杯小口抿著熱水,似乎這樣便能夠讓她紛飛的心緒寧靜下來。棠鵑走前貼心地關(guān)了窗戶,屋內(nèi)的寂靜開始蔓延,她照例在床邊守一會兒,拉上簾帳后,蜷腿靠著床沿坐在地上打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