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空真是怕了她偶爾流露出的熟悉感，一時間有些無所適從，好像在外邊殺人放火后拎著刀回家，打開家門還沒來得及換衣服藏兇器洗澡扮乖的青春期叛逆小孩。

    靠。

    她后知后覺地往后退了半步，身后的時空裂縫已然閉合，沒給她留重開的機(jī)會。

    但宋晚只是眨了眨眼，視線甚至沒在她這般奇異的姿態(tài)上做過多停留。她捧著透明玻璃杯喝水，裊裊而上的熱氣蒙住了她的眼睛，霧蒙蒙的像盈著一層并不明顯的水汽，在暖黃的光暈下泛亮的。

    祁空忽然很想吻她。

    佛家常講天道是空，空這種東西又怎么能存在呢？既然不存在，那當(dāng)然也談不上七情六欲了；無情這個詞也不對，薄情更不對，她當(dāng)是不在的，根本不在的。怎么能對不存在下定義呢？這是個虛無縹緲的概念。

    但道家又說，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存在又怎么能從不存在中生出？就好像說太虛即氣物之本體一般荒謬，實(shí)存的物怎能以無形無象的太虛作為本體？道可道，非常道——祂當(dāng)是難以把握、無可捉摸的，天道是被賦予的名字，談?wù)撎斓啦⒎鞘窃谡務(wù)摰k，沒有質(zhì)料即永不可能被認(rèn)知。

    那么她呢？

    她自己呢？

    屬于“祁空”的這一部分算得上什么？

    無足輕重、無關(guān)緊要——在她誕生之前六道照常運(yùn)轉(zhuǎn)，自她誕生之后也沒出大的差池，她好像可有可無?，F(xiàn)代人道將社會必做一個巨大的機(jī)器，每一個個體只是一顆螺絲釘，缺了誰都能由另一顆備用的頂上，繼續(xù)維持著巨型機(jī)械的運(yùn)轉(zhuǎn)。

    獨(dú)立性便在其中被取消。

    但不是這樣的，她知道不是這樣。用機(jī)器喻以社會只是以偏概全，每一顆螺絲釘都有自己的、完完整整的泡沫般的夢影，機(jī)器是外在的、最不值一提的表象，更深處的、本質(zhì)的仍舊是活生生的血rou，用情感、道德堆砌而成、使人成之為人的。

    人得以稱之為人，那她呢？

    是什么讓她成之為她？

    胸腔中的心臟跳動、供血，她能夠清晰地感知到這具身體，但她知道原本不是這樣的。意識與身體是分別被塑造，意識從被剝離之初渾渾噩噩，飄蕩于世間、附著于萬物，最終才有了一具長久被驅(qū)使的身體。

    她上次與宋晚說的不錯，道生講法時點(diǎn)頭的頑石的確是她，但她不是那塊頑石。

    她在萬物之中。

    她即萬物。

    可她也是行走于世間的人，三千塵世同一時間只有一處能有她的影子，那是她所立足之處，是活生生、有心跳的人。

    “……喝水嗎？”飲水機(jī)發(fā)出咕嘟咕嘟的抽水聲，祁空被這不含情感色彩的機(jī)械聲驚醒，回神時宋晚已經(jīng)遞了溫水到她手邊，溫?zé)岬谋谂鲋鶝龅氖种浮?/br>
    和上面一縷沒有完全消散的青黑。

    玻璃杯的另一面，宋晚的手指是白皙修長的，指甲修剪得圓潤、淡粉色的。她沒有做美甲的習(xí)慣，許多高中生會有的、握筆寫字留在右手食指的繭，她也是沒有的，一切都是女媧造人時所捏不出的。

    她的身體、魂魄都非神賜，而是天養(yǎng)。

    祁空接過水杯，指尖卻壓著宋晚的，不讓她抽手離開。就著這個有些別扭的姿勢，她喝水潤了喉嚨。

    就好像她喂她似的。

    宋晚微微抿了下唇，瞥見祁空青黑色的指尖，和像死人一般、與去時相比長了些的指甲。

    她開始后悔把空調(diào)溫度調(diào)得這么高了。

    天氣預(yù)報顯示今晚陽間有雨，她好像在此地也聽見淅淅瀝瀝的雨聲似的，冒雨回不去，無可奈何似的留在這里，順理成章地留在這里。

    雨天的潮濕惹得一切都黏膩不堪——沙發(fā)、窗簾、茶幾上的衛(wèi)生紙打了卷。

    “碰到鬼門，指甲變長了……”祁空跪在沙發(fā)上，舔了舔下唇。

    宋晚舌尖好像抵到她的犬齒，不太明顯的，在天道身上顯得有幾分不合身份的可愛。咬起人來有些痛，半邊身子都酥下去，徹底陷進(jìn)柔軟的沙發(fā)中。

    像在輕薄的云端。（形容沙發(fā)質(zhì)感！

    祁空與她耳鬢廝磨，廝磨完往她身上黏。宋晚沒力氣推開她，卻見她眼睛很亮，丹鳳眼上挑的弧度顯出少年人才有的飛揚(yáng)神采，瞳孔里映出自己的影子。

    嗯，自己的影子。

    宋晚仰頭吻她眼睫。

    祁空于是去抓她手指，一根一根插進(jìn)去十指相扣，像是挽留像是禁錮也像是邀請。像什么都好，她只是借此確認(rèn)此刻存在。（只是為了身份認(rèn)同感牽手！

    “晚晚……”

    宋晚抬起眼睛看她，撞進(jìn)不設(shè)防的本源，天道的眼尾泛著紅，好像受欺負(fù)的其實(shí)是她。天道的化身也會情動，會在短暫的歡愉中忘了六道，會干所有違悖天道本性的事情。（指有感情，天道本來是沒有感情的她與女主在一起之后有感情了！

    “我也想?！彼f。

    （就是一段接吻-擁抱-牽手-詢問接吻許可全過程。

    【??作者有話說】

    富強(qiáng)、民主、文明、和諧，自由、平等、公正、法治，愛國、敬業(yè)、誠信、友善。

    64 ? 壞習(xí)慣

    ◎好像她要吃人似的?！?/br>
    滬都斷斷續(xù)續(xù)下了十多天的雨，空氣里潮得能滴出水來。周六宋晚起床時難得從窗簾縫隙里窺見一縷陽光，她放輕了聲音下床拿東西出門洗漱，臨出門前瞥見一顆腦袋趴在上床的欄桿上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