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請調廣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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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較于曾在后宮做小伏低的日子,成為吏部尚書繼室夫人之于宋禕,等于每天皆可活得隨心所欲,不必再唯恐得罪皇后或建安君。儘管宋禕對吏部尚書阮孚,并無她對先帝司馬紹那種如癡如狂的熱情,卻另有一種可依可靠的溫情,足以令她甘愿陪伴阮孚,共渡朝朝暮暮… 阮孚大多數(shù)日子都要到吏部官署去辦公。宋禕送他出門以后,首先聽取管家老羅簡報,取決一日之內要指定僕婢們完成哪些家務事。宋禕知悉,阮尚書府在阮孚喪妻后沒有女主人的六年內,曾讓老羅全權管理僕婢。有鑒于此,生性隨和的宋禕盡量按照舊規(guī)行事,只是設法節(jié)省開支,可又分毫不減下人的工錢。阮尚書府的老管家與僕婢們皆始料未及,阮大人新娶的年輕美眷雖曾是后宮妃嬪,享受過宮廷富貴,卻很有心以儉約律己、以寬厚待下!他們不約而同都在人前人后稱讚新夫人賢慧。 宋禕除了克盡賢妻的義務以外,也有很多閑暇練習吹笛子。她既有音樂天賦,就還另外研讀阮孚的亡父阮咸所遺留之月琴樂譜以及指法引言,自行摸索著學會了彈奏阮咸生前利用圓形秦琵琶(有別于梨形琵琶)所改造的四弦月琴(這種樂器到了后世即以阮咸或阮琴為名)。 每當阮孚在傍晚從官署回家,總會一進門,就聽到悠揚的樂聲,而渾然忘卻一天的辛勞。同時,晚餐也差不多準備好了。宋禕很注意阮孚的喜好,晚餐一定以阮孚愛吃的菜肴為主來變化菜色。 至于宋禕本身,則還是如同剛入住阮尚書府時一樣茹素。她發(fā)愿要吃整整一年純素、之后終身花素,以紀念先帝。阮孚也不予干涉。阮孚天性豪放不羈,不但本身在日常生活中不拘小節(jié),也很肯予以妻子空間,從不反對宋禕想做的任何事情。 宋禕的觀念也很開通。她向來認為夫妻應當尊重彼此婚前的習慣,何況夫君年長許多,就更覺得不宜加以約束。宋禕從不為生活瑣事嘮叨阮孚,讓阮孚很高興再娶后仍像單身漢一樣逍遙自在。宋禕唯有對阮孚飲酒往往過量這一點,會為了他的健康,而在私下柔聲規(guī)勸。但在阮孚宴客時,宋禕就不會在他朋友面前提醒他少喝一些,以顧到他的顏面。 阮孚素來好客。目前家有值得炫耀的嬌妻,更使得他常在放假的休沐日請客。由于晉朝流行玄學清談,不太講究儒家禮法,阮孚開家宴都讓宋禕出來招待男賓客,倒也無人批評不合禮教。宋禕總會吹笛子或彈四弦月琴,以娛樂嘉賓。每一次,她的表演都艷驚四座。 有時候,宋禕在阮尚書府家宴席間吹奏笛子時,會恍然憶起曾在王將軍府吹過同一首曲子,而感觸當前的夫人地位與過去的小妾身份,真有天壤之別!宋禕記得,從前王敦那些朋友們投過來的輕狎目光,總像是在打量王敦的一個女奴或寵物;相形對照,阮孚的好友們則都表現(xiàn)出了對待女主人應有的莊重態(tài)度。 在阮孚身邊,宋禕不止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正妻名份,也不乏情趣。阮孚總在休沐日排滿了活動,凡是沒有賓客上門的休沐日,只要天氣許可,阮孚就會帶著宋禕出門,或許在城內逛街購物,或許出城去游山玩水。宋禕有生以來首次爬山,乃是隨同阮孚攀登鐘山;第一次坐船,則是陪伴阮孚泛舟秦淮河。在宋禕嫁給阮孚之前,她只曾跟著司馬紹兩度游覧過玄武湖,從未去過建康城內外別處的景點。阮孚增廣了宋禕的見聞。 隨著出游次數(shù)越來越多,宋禕越來越喜歡依山傍水的京城建康。她很樂意在此長住,也以為阮孚會一直在京為官,直到退休為止。甚至,宋禕想像中阮孚將來退休,也會留在建康城,因為阮孚在建康城東郊擁有一座小型別墅,而且,阮孚的父母都葬在建康城北郊的阮家墓園內。阮孚曾帶宋禕去祭掃過雙親以及亡妻的墓地。難怪宋禕判斷,阮孚會要在建康城終老。 宋禕意想不到的是,阮孚一方面極為讚賞建康城的風光,另一方面卻很不看好建康城的未來。在咸和元年(西元326年)陰歷八月,丹陽尹溫嶠奉命轉任平南將軍兼江州刺史以后,顧命大臣們把丹陽尹之缺交給了阮孚。假如換了別人,必然興高采烈!但阮孚對于出任京城最高地方長官,卻不僅不以為喜,反以為憂。 阮孚藏不住話,面對前來登門道賀的朋友們,竟然酒后吐真言,搖頭喟嘆道:“當上丹陽尹啊,恐怕并不值得慶祝!如今朝廷在江東,雖然已有世代相傳,而年數(shù)卻實在很淺。君主年幼、時局艱難,運勢很有可能最終走向道家所謂的百六,也就是虧損。況且,當朝攝政的庾亮太年輕,德信未能服人。在我看來,京城將有動亂?!?/br> 賓客們聽了,面面相覷,皆不知該如何反應?女主人宋禕則暗中捏了一把冷汗,擔心在座諸位之中若有什么人多嘴,會把阮孚這番話傳揚出去!萬一傳到庾亮耳中,豈不會對阮孚很不利? 宋禕當場盡量保持鎮(zhèn)靜,面不改色。等到次日早晨,阮孚酒醒了,宋禕才趁著這是阮孚不用去官署的休沐日,委婉向他道出了唯恐有人傳話的憂慮… 阮孚承認娘子并非多慮,也懊惱自己昨夜太口沒遮攔!但是,講出去的話已經(jīng)收不回來了。怎么辦呢? 足智多謀的阮孚稍加思索,就望著宋禕,鄭重說道:“阿妃,據(jù)我所知,庾亮心胸狹隘。我那番話要是果真?zhèn)鞯搅怂沁吶?,他鐵定會打算伺機報復。為了避免遭到他的毒手,我們最好離開京城。” “離開京城?“宋禕吃了一驚,訝然問道:“郎君是丹陽尹,怎能擅自離開京城呢?如果真能離得開,那要到哪兒去呢?” “要到哪兒去,得看能調到哪兒去?!比铈诿C然答道:“我準備自請外調。從明天起,我就會留意外地有沒有官職出缺。一旦什么地方有缺,我就請求調過去?!?/br> “好!”宋禕點頭附和道:“這是個好辦法?!?/br> “這是個不得已的辦法?!比铈诮涌诳嘈Φ溃骸巴獾氐奶鼗虼淌?,俸祿絕對比不上丹陽尹;外地的物質生活,也必定差了京城一大截。這都是我連累了你,害你要跟我去遠方吃苦了!” “請別這么說嘛!我又不是沒吃過苦?!彼味B故意嬌聲反駁道:“我告訴過郎君,在永嘉年間那段兵荒馬亂的歲月,我年紀還小,就經(jīng)歷了很多餐風露宿的日子。至于往后,無論跟隨郎君調往何處,總會有擋風遮雨的房子可住吧?那怎能算是苦呢?” 阮孚聽得甚為動容,伸手握住了宋禕的一雙纖手,頗顯激昂回道:“阿妃,你真是太善解人意了,曉得說什么會讓我好過一些!” 宋禕則嫣然一笑,湊近過去輕輕吻了一下阮孚微凹的臉頰,以顯示心甘情愿。阮孚有了宋禕給予的精神支持,既無后顧之憂,就從此認真尋找調動的機會。 將近兩個月以后,在這一年陰歷十月,御史中丞鐘雅彈劾南頓王司馬宗。國舅庾亮派遣右衛(wèi)將軍趙胤收捕司馬宗,而司馬宗拒捕,當下遇害,身后被改姓為馬。他的妻兒則被判流放。甚至,西陽王司馬羕也無辜遭受了池魚之殃,被貶為弋陽縣王。這兩件冤案讓阮孚更加認清了庾亮容不下異己,也越發(fā)積極要遠離。 恰巧就在此后不久的年底,廣州刺史劉顗去世,噩耗傳入京城建康。阮孚趕緊趁機上書申請調往廣州。 這時候,既然皇帝年幼,官吏的派任皆經(jīng)由顧命大臣們商議來定案。在這些顧命大臣之中,唯有庾亮由于聽過有人密報阮孚批評國舅,而猜得出阮孚亟欲遠調之起因。其他人則都頗為訝異,懷疑阮孚為何要求取一個低于現(xiàn)有官階的職位? 不過,阮孚為人處世特立獨行,既然早已眾所週知,顧命大臣們就不管他的請調之舉有多不尋常,只顧討論要如何裁決。結果,司徒王導語重心長表示:“阮孚個性太疏放,而丹陽尹需要應付很多繁文縟節(jié),難怪他不太適應!況且,他就職以來雖無過錯,卻也沒有多大建樹,不如批準他調去廣州?!?/br> 其馀顧命大臣皆同意王導所言。于是,阮孚奉命從次年正月起改任廣州刺史,定于元宵節(jié)過后走馬上任。 阮孚的親友們得知他將要攜妻遠行,紛紛在過年期間設宴為他們夫婦餞行。太常卿謝裒也是其中之一。阮孚與宋禕于元宵節(jié)前夕(西元327年陽歷二月二十一日)前往謝裒的官邸做客。謝裒的家人大多數(shù)都陪同謝裒一道待客,就連他侄子謝尚也來了。 這是宋禕第二次見到謝尚。本來自從宋禕正式嫁給阮孚之后,儘管家宴的賓客們經(jīng)常包括謝裒在內,謝尚卻再也不曾同來。 宋禕不知道,謝尚是聽到了叔父談及阮大人夫婦即將遠赴廣州,以致按捺不住自己想要再見阮大人的美貌少妻一面,才特地到叔父家來參加餞別宴。當天傍晚照面時,宋禕只察覺謝尚這次白色袍子下面穿的是白色長褲,不再穿綉花長褲了。純凈的一身白格外顯出了謝尚玉樹臨風。 謝尚身量約有后世公制的一米八零,很接近司馬紹的高度,體型也恰如司馬紹生前一般瘦高挺拔,竟然帶給了宋禕瞬間一陣恍惚!不過,宋禕只消眨一眨眼,就看清楚了謝尚面容白皙俊秀,稍顯類似女子的陰柔,毫無司馬紹的陽剛氣息。 宋禕鎮(zhèn)定住了心神,隨即偕同阮孚入座。宋禕得以和阮孚同桌,因為東晉風氣相當開放,不太拘泥于男女不同席的古禮。固然東晉的單身男女在宴會上通常還是分席,夫婦卻能同席并坐。 男主人謝裒與他的夫人也是比肩而坐,位置就在阮孚與宋禕對面。謝尚的座位則靠邊,讓宋禕很容易做到不再看他一眼。 然而,到了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之時,謝尚站起身來表演吹笛,卻使得宋禕無法不朝向他望去。謝尚的笛技顯然出奇精湛,令宋禕不得不暗嘆:俗話說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還真是沒錯!自己的笛藝縱然常獲讚美,卻不見得勝過這位謝公子!而他還比較年輕呢!后生可畏啊!日后在廣州,可要加緊練笛子了… 正在宋禕怔怔出神之際,她身旁的阮孚看出了她極其激賞謝尚吹出的笛曲。阮孚不禁感到些許酸意,卻能自我開解:反正后天就要離京了,之后很久不會回京,也就有很長時間不會讓阿妃再見到謝尚。何況,謝尚在喪父之前曾由父親做主訂了親,而前年滿了父喪以后,據(jù)說是偏好自由,才繼續(xù)拖延著沒成親,但他遲早會娶他的未婚妻,理應不至于打阿妃的主意。何必在意呢? 此時此刻,阮孚與宋禕都預料不到,前去廣州的旅程將會橫生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