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二節(jié) 迷霧(上)
命人找了兩頂軟轎侯在官衙后門,換了便裝,又粘了胡須,乘著軟轎到了蘭麝坊,雖然昨日發(fā)生了命案,可是蘭麝坊仍然熱鬧非凡,人來人往,妓女們穿著風(fēng)liu暴露,清一色大紅的繡鞋,繡鞋上的圖樣不是花,就是柳,走動間,亂花迷人。 許是因為穿著普通,妓女們并不熱情,知客的小廝卻很殷勤,遠(yuǎn)遠(yuǎn)的便迎上前來,“幾位官倌,可有相熟的姑娘,若沒有,咱給您介紹幾個頂好的?!?/br> 冷眼看那孩子對小廝淡然一笑,神態(tài)平和,目中并無輕視之意,趙一虎上前一步,“咱們是從房州來的,從未到過這般繁華的都城,也無相熟的姑娘,聽說蘭麝坊有位涵煙姑娘艷冠太原,愿以千金相見?!?/br> 見那小廝面上浮出難色,趙一虎取了一串錢塞到他手中,“小哥,勞煩通報一聲?!?/br> 此時已走進庭院,那小廝彎腰將眾人引到僻靜處,左顧右盼見四周無人,壓低了聲音,“對不住幾位爺了,涵香姑娘出了事兒,這幾日都見不了客?!?/br> “出事?”趙一虎滿面的驚訝,“出什么事兒?咱們來的時候,可沒聽說太原府出了什么大事兒?” 意味深長的笑著,小廝再不開口,趙一虎忙從袖中捏出一片碎銀子,那小廝在手中掂了掂重量,滿意的笑著,隨后壓低了聲音,“昨日夜間,紅鶴在涵煙房中刺殺了城中的巨富劉嘯林,這是幾個月以來的第五起,每一次紅鶴出手都干凈利落,這一次也不例外?!?/br> 紅鶴?府常天只覺得異樣驚愕,沒想到兇手的特征連妓院的小廝都知道,那么意味著也許這個小廝知道得更多,可是他沒有進過兇手現(xiàn)場,也肯定沒有接觸過涵煙,他為何知道得如此詳細(xì)?莫非……。 瞇著眼睛,眼角的余光掠過,那孩子也是一臉的驚愕,不過他隱藏得很快,轉(zhuǎn)瞬又是滿面的笑,不待趙一虎從震驚中清醒,他已輕聲道:“紅鶴?這般的詭異,難道是一個殺手的代號嗎?為什么他要殺劉嘯林呢?我們曾與劉嘯林打過交道,劉嘯林是一個很豪爽,很討人喜歡的人商人,而且循規(guī)蹈矩,從不與人結(jié)怨?!?/br> 一聽那孩子與劉嘯林曾經(jīng)打過交道,小廝面上浮出更加真誠的笑,看他的神情,想是從劉嘯林處獲得了不少的好處,那孩子轉(zhuǎn)首與府常天對視一眼,府常天上前一步,“既然如此,你找一個清幽的所在,叫幾個姑娘來唱小曲兒,若爺高興了,多賞你幾兩銀子?!?/br> 那大廝大喜,躬身在前引路,很快便將他們引起了內(nèi)院,與外庭的喧囂相比,內(nèi)院的人很少,內(nèi)院的一半是偌大的池塘,池塘里滿是田田的荷葉,走過曲折的浮橋,到了池塘對面,一排清雅的小院,透過郁郁蔥蔥的花木可以隱約看見小院里木制的小樓,半卷著錦簾,晦暗的燈火顯得異樣曖mei。 跟隨在小廝身后走進其中一間庭院,庭院里花木扶蘇,暗香浮動,走到近處,這才發(fā)現(xiàn)所有的花木都非常名貴,沒想到一間普通的妓院竟然這般的奢華,府常天暗吃了一驚,他側(cè)目看了看那孩子,他也是滿面驚訝,目光中滿是不悅。 木制的小樓外挑著兩盞紅燈籠,還未點燃,小廝快步走到臺階下,從懷里掏出火褶,從欄桿后找出一根蠟燭點燃,再將蠟燭安放在從木階下取出的鐵釬上,小心翼翼的將紅燈籠里的蠟燭點燃,這才轉(zhuǎn)過身,滿面堆笑,“幾位客倌,請進吧,下人們看見燈籠點燃,立刻準(zhǔn)備好一切的?!?/br> 走進小樓,樓內(nèi)布置得很雅致,一茶一幾都顯得匠心獨具,在仆人的引導(dǎo)下上了二樓,這才發(fā)現(xiàn)二樓臨湖的那面墻如同護城橋一般放下,原是墻的地方垂了一面青紗帳,越過花木,整個池塘納入眼底,月光如水,池塘中的波濤層層涌上,溫柔得令人心動。 瓷器和小菜很精美,酒香撲鼻,幾個樂戶的女子坐在竹簾后,悠悠的樂音響起,一個女子清越的聲音透簾而出,唱得正是詩經(jīng)中的《蒹葭》——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謂伊人,在水之湄。溯洄從之,道阻且躋。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謂伊人,在水之涘。溯洄從之,道阻且右。溯游從之,宛在水中沚。 歌聲清甜,余音裊裊,真真稱得上是繞梁三日,簾內(nèi)的歌音停歇之后,眾人仍然覺得戀戀不舍,恨不能捉住仍在回響的尾音,那孩子卻是最先清醒過來的,他從側(cè)袋里取出一片金葉子放在桌邊,然后伸筷拈起小菜放進口中慢慢品嘗。 接到信的mama來得很快,看她滿面含春,明明是陌生人,神情卻顯得如同見了老朋友一般的親切,“幾位客倌許久沒來,聽下人們說,你們想見涵煙。” “是的,”那孩子搶先開口,聲音優(yōu)雅鎮(zhèn)定,“不過我們聽說涵煙姑娘今日身體不適,mama,可是真的?” 三片金葉子在燭光下閃閃發(fā)光,mama眼中顯露出貪婪的光,她猶豫了片刻,寬大的衣袖輕輕揮動,只余下紫檀木的桌面閃爍著冷冷的光芒,不由驚嘆mama的收錢手法,她用衣袖掩著口,“怎么會呢?涵煙只是受了小小的驚嚇,貴客來臨,怎能怠慢?我這就去叫她,眾位客倌稍侯?!?/br> 香風(fēng)飄過,mama的身影已經(jīng)在在樓梯口消失,回過頭,那孩子對府常天和趙一虎意味深長的笑了笑,那笑容里隱藏著某種令府常天心驚膽顫的東西,他覺得那孩子似乎發(fā)現(xiàn)了什么自己沒有發(fā)現(xiàn)的東西,對于破案而言極為關(guān)鍵的東西。 靜坐良久,mama終于滿面笑容的再次出現(xiàn),“各位客倌久侯了?!?/br> 與mama身上截然不同的香味兒,一層一層的如同水波般漫了過來,眾人情不自禁的轉(zhuǎn)過首,雙眸緊盯著樓梯,只想這香味兒的主人快點出現(xiàn),府常天眼睛盯著樓梯,心下卻異樣驚訝,涵煙長得雖然漂亮,但也稱不上能夠顛倒眾生,此刻還未出現(xiàn),僅憑一點兒香味兒便如此的攝人魂魄,難到這香味兒有什么古怪? 半晌才聽見樓梯響,那聲音響了許久,那短短的幾級臺階怎會走如此長?心下暗忖,這也許是這里的手段吧,通過種種的方法大大的提升客人對涵煙的好奇心,當(dāng)好奇心被激發(fā)到某種程度,只要出來一個普通的美女便會令人覺得美若天仙,怪不得自己初見涵煙時覺得奇怪,以她的容貌原不應(yīng)有這般的名氣,原來是這個緣故。 終于出現(xiàn)了,與在公堂上相比,涵煙經(jīng)過了精心的妝扮,脂粉令她容光煥發(fā),同時隱藏了她所有的心事,上等絲綢的裙子,繡著飄著柳絮的春柳,她斂袖對眾人一禮,斜斜的坐下,粉面含笑,“勞煩眾位客人久等了?!?/br> “不妨事,”那孩子彬彬有禮的點了點頭,“適才我們到時,聽迎客的小哥兒說涵煙姑娘受了驚嚇,不知所為何事?” 眼睛緊緊盯著涵煙,她的神情沒有半點兒變化,仍然維持著笑容,完全不像在公堂之上楚楚可憐的模樣,“昨日坊內(nèi)出了些許小事……。” 小事?如果有人被殺算小事,那么真不知道在她眼中的什么才算大事?而且劉嘯林在她房中被殺,太原府已是盡人皆知,她這般回答,難道是出于隱藏的目的? “小事?”那孩子一臉的驚愕,顯得非常吃驚,“我們可是聽說城中的巨賈在涵煙姑娘房中被殺,沒想到涵煙姑娘卻覺得這是小事?” 直到此時,才從涵煙眼中看到了驚慌的神情,她救助一般的看了看mama,mama上前一步,擋住眾人的目光,“各位客倌,你們到此只是為了消遣,那些掃興之事,還是不提為好?!?/br> “那可不是掃興之事,”趙一虎捏著嗓子,將粗豪的聲音逼細(xì),“劉嘯林是我家主人的朋友,而且咱們可有大筆的銀錢往來,主人特意到此,也是為了詢問詳情。” 待趙一虎說完,那孩子突然從懷里掏出一面刻著一只長著翅膀的老虎的金牌,那面金牌正是皇上面上的紅人天下第一勇士宇文化吉侍衛(wèi)的腰牌,這面腰牌出現(xiàn),便意味著隨時將會出現(xiàn)的殺戮。 一時間所有人都變了神情,過了許久,mama啞聲道:“昨日劉爺?shù)酱?,是想替涵香贖身,下了聘禮,按照咱們這兒的規(guī)矩,他是不能留在此處的,可是劉爺說時辰太晚,便歇在涵香屋里了,到了中夜,他說餓了,涵香便吩咐人準(zhǔn)備了宵夜,又怕下人們不知劉爺?shù)目谖?,便親自到廚房監(jiān)督,當(dāng)她回到房中,劉爺已經(jīng)被人殺死了,但是不在涵煙的房中,而是在涵煙所住小樓的庭院里。” 小樓的庭院里?府常天忍不住看了一眼那孩子,他仍然面無表情,只是目光不時溜過那面金牌。(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