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馬車已經(jīng)離開了江都，李世民沉著臉，就連眼神都結(jié)了冰，昕兒靠坐在窗邊，完全沒有感到李世民的不悅，即墨輕侯坐在案幾旁，伸指移動著幾個銅錢，玩不亦樂乎。

    天明時，距江都已經(jīng)五十里，馬匹跑得幾乎虛脫了，口吐白沫的倒在地上，即墨輕侯在道旁隨手摘了些野草交給換馬的馬夫，“把這些草給馬兒吃，歇息幾日，它們就能恢復(fù)了?！?/br>
    換了馬，速度似乎也放緩了，李世民沉著臉翻看從太原傳回的信函，昕兒仍然坐在窗邊發(fā)呆，即墨輕侯悄無聲息的坐在昕兒身邊，伏在窗上向外張望，一路無言，到了第二日午間打尖之時，秦樓的殺手傳回了江都的消息。

    “二公子，”站在李世民面前的殺手顯然異樣萎靡，“江都城已經(jīng)大索，二公子和即墨公子的畫像貼滿了全城，骨疽的殺手已經(jīng)追出城外……?！?/br>
    “昕兒呢？”即墨輕侯轉(zhuǎn)過身，“沒有昕兒的畫像嗎？”

    “沒有，”殺手冷淡的看了看昕兒，“沒有看見她的?！?/br>
    語氣里充滿了敵意，昕兒冷淡的笑著，他們對自己出手擊傷一號救了楊廣一定非常憤怒吧！其實(shí)自己也覺得很奇怪，為什么看見一號揮劍刺向楊廣時會覺得心痛，似乎不知不覺間便出手了，而且一出手便毫不容情。

    “昕兒，”李世民突然轉(zhuǎn)過身，揚(yáng)眉盯著昕兒，“你想解釋……。”

    “二公子需要聽我解釋嗎？”昕兒從未有過的尖刻，“原祺哥哥與你合作，并不意味著我需要將自己的來歷向你交待清楚，若二公子覺得我們不可信，大可選擇不與我們合作，在任務(wù)之外，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除了即墨輕侯，馬車上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昕兒平日里總是沉默寡言，似乎永遠(yuǎn)小心翼翼避免與人發(fā)生沖突，此刻突然這般的強(qiáng)硬，幾乎比她匪夷所思的武功更加令人驚訝，過了半晌，李世民面上浮出一絲尷尬的笑，“我并不是這個意思。”

    坐在窗邊的昕兒似乎完全沒有聽到，即墨輕侯對李世民眨了眨眼睛，露齒一笑，他緩緩坐在昕兒身后，擋住眾人注視她的目光，“二公子，昕兒只是累了?！?/br>
    累了嗎？用信函擋住自己的李世民冷冷的想，昕兒的反應(yīng)出乎他的意料，他覺得此時的昕兒如同她的容貌一般脫胎換骨，一路的沉默，傍晚到了一個小鎮(zhèn)，太原接應(yīng)的人已在鎮(zhèn)口等候，換了輕便的馬車，行進(jìn)的迅速快了近一倍，但與昕兒分車而座，李世民又覺得異樣的不安。

    究竟昕兒為什么那般的憤怒呢？她似乎并不是因?yàn)榍貥菤⑹值臄骋?，反而為秦樓對楊廣的攻擊覺得憤怒，在出發(fā)到江都之前，已接到派出去調(diào)查她身世的人的回報，從字里行間，不難猜到她的身份，到江都之后，也曾在茶樓酒肆聽過楊廣的風(fēng)liu韻事，兩相對應(yīng)，昕兒的身世不難猜到，但是總覺得昕兒自幼便離開了楊廣，甚至不知道他的身份，感情淡泊，只要她親自動手殺了楊廣，斬斷了最終的血脈聯(lián)系，自己就能全盤的信任她，可是從種種跡象看來，昕兒似乎并不厭惡拋棄了她的楊廣。

    要相信她嗎？想到適才她的反應(yīng)，似乎根本不稀罕自己的信任，甚至她并不信任自己，李世民皺著眉，他與顧原祺之間的信任是建立在他對昕兒的信任之上，此時信任的根本已經(jīng)動搖，李世民不知道自己是否仍然與顧原祺合作。

    猶豫了一夜，天明之時，已到了安全的地界，吩咐停了車駕，簡單的梳洗過后，李世民決意再與昕兒接觸，無論如何必須猜到她的心思。

    剛剛跳下馬車，便聽見一陣喧嘩，抬眼望去，秦樓的殺手們將即墨輕侯圍在當(dāng)中，其中一個女子冷冷道：“這是咱們秦樓的東西，外人……?！?/br>
    糟了！自己昨日未約束秦樓的殺手，他們定然領(lǐng)會錯了自己的用意，正要趕過去，其中一個殺手已經(jīng)用力將即墨輕侯推dao在地，即墨輕侯用衣襟兜著的果子咕嚕嚕滾了一地，即墨輕侯靈活的從地上爬起，滿面笑意的拍打著身上的灰塵，“這不是野生的果子嗎？為何成了秦樓的東西？”

    剛剛走到近前，突然覺得劍氣漫天，李世民急忙后退數(shù)步，站定腳步，才看見秦樓的殺手們手持長劍，昕兒橫眉怒目的站在即墨輕侯身邊，手中的短劍在朝陽下閃爍著寒光，“你們想做什么？你們恨我，恨我便是，與輕侯何干？會武功的人，欺負(fù)不會武功的人，真真的可恥！”

    “可恥？”適才斥責(zé)即墨輕侯的女子冰冷的揚(yáng)起眉，“可恥的是你吧！你身為秦樓之人，不懂事主，是為不忠，不認(rèn)父母，是為不孝，如你這般不忠不孝之輩，才是真真的可恥！”

    “是嗎？”昕兒突然面露微笑，“不忠不孝又如何？我娘早逝，除了顧原祺之外，我沒有旁的親人，我要孝順誰？我早已離開秦樓，已非秦樓之人，你說我不懂事主？我的主人就是我自己，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忠于我自己，如你這般是非不辨，真真的可笑！”

    “無恥，”那女子冷冷道：“你自幼在秦樓長大，你的一切都是秦樓給你，現(xiàn)在你說要離開，就要離開？”

    “一切嗎？”昕兒微微一笑，“我的確是在秦樓長大，但所有的武功都是顧原祺教我的，秦樓給我的，我早已還盡了，當(dāng)日我身受重傷，卻被關(guān)進(jìn)牢里，若非原祺哥哥及時出現(xiàn)，我早已死了，我的命都已經(jīng)還給了秦樓，我不知道我還欠秦樓什么？”

    雖然站在遠(yuǎn)處，但昕兒所說的話一字一句都敲擊著李世民的心，他突然覺得自己錯了，卻又不知道自己錯在何處？當(dāng)日將昕兒關(guān)進(jìn)牢里，是要逼顧原祺現(xiàn)身，沒想到昕兒竟然覺得自己是將命還給了秦樓。

    “厚顏無恥，”另一個男殺手道：“你若將命還給了秦樓，那站在咱們面前的，是鬼不成？”

    “鬼??！鬼！”即墨輕侯突然在昕兒大聲道：“好大一群鬼，昕兒，你看，咱們前面影影綽綽都是鬼影，莫不是當(dāng)日在江都，所有人都死了，化為厲鬼跟隨咱們至此?！?/br>
    眾人聽了即墨輕侯所言，不由赧然，當(dāng)日在江都，若非昕兒奮力殺了殺城的軍隊(duì)，打開江都的城門，此處所有的人都已葬身江都城內(nèi)。

    “昕兒，”即墨輕侯得意洋洋，“咱們自己回太原去，或者咱們回終南山吧，一路風(fēng)景頗美，說不定，還會找到師父?！?/br>
    聽即墨輕侯如此提議，李世民忙上前一步，“輕侯，昨夜收到太原的傳書，李道長現(xiàn)下在太原，昕兒，你這些時日累了，上車休息吧，一應(yīng)的事物，我會吩咐人打點(diǎn)?！?/br>
    看他們上了車，李世民沉著臉轉(zhuǎn)過身，秦樓的殺手們驚恐莫明，李世民打量他們半晌，一言不發(fā)的回到自己馬車旁，轉(zhuǎn)過身，昕兒和即墨輕侯的馬車車簾靜靜的垂落，不知昕兒和即墨輕侯是否正為適才所發(fā)生的一切感到憤怒。

    輕輕拍著昕兒因?yàn)榭奁粩嗦杽拥募?，即墨輕侯柔聲安慰，“昕兒，要哭就盡情的哭吧！待哭過了，一切都過去了，無論發(fā)生了什么，總得過下去，無論你選擇哭，還是選擇笑，一切都不會改變?！?/br>
    蜷縮在即墨輕侯懷里，昕兒哭得就像迷路的孩子，如同要傾盡千年來積累的淚水一般，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哭，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了什么而哭，她只是覺得滿心的陰霾，除了眼淚之外，無法驅(qū)散。

    “輕侯，”淚流滿面的仰起頭，看著即墨輕侯溫柔的臉，“若我真的是皇帝的女兒，你會恨我嗎？”

    “恨？”即墨輕侯露齒而笑，“我為何要恨你？你是你，皇帝是皇帝，難道他做的錯事，盡數(shù)都要算到你頭上嗎？”

    不知為什么，突然覺得緊皺在一塊兒的心慢慢舒展開來，緩緩坐正身子，用絹巾拭盡面上的眼淚，即墨輕侯讓昕兒坐在銅鏡前，拈著木梳緩緩梳理昕兒流云一般的黑發(fā)，“昕兒，我只奇怪為什么你娘要帶你離開江都？她說帶你去找你爹，這其間難道有什么內(nèi)情嗎？”

    是?。槭裁茨镆獛ё约弘x開江都呢？如果自己留在江都……，偷偷看了看銅鏡中全神貫注梳理自己頭發(fā)的即墨，突然覺得一陣慶幸，若娘不離開江都，自己便不會認(rèn)識……。

    “昕兒，我突然覺得很慶幸，”即墨輕侯的笑如孩子般頑皮，“若你娘不帶你離開江都，我就不會認(rèn)識你了?！?/br>
    在銅鏡中對視而笑，過了良久，馬車輕輕一動，這才省過神來，昕兒移開目光，“娘去的時候，我才三歲，娘除了說要去找爹之外，她什么都沒說過，不過也許她提起過，但是我記不清了?！?/br>
    “顧原祺呢？”即墨輕侯手中的梳子落在昕兒頭頂，“昕兒，你說是顧原祺安葬的你娘，也許他知道一些內(nèi)情。”

    呵呵，剛剛接到通知，明天上架了，某貓又要加油更新了?。ㄎ赐甏m(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