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四節(jié) 棋逢對手(一)
在到太原之前,李世民一直在想即墨輕侯所說的那幾句話,那般的意味深長,似乎在暗示什么,暗示什么呢?暗示昕兒,自己所做的一切承諾都不可信吧! 每每想到即墨輕侯,總是覺得詫異,那么美的一個男子,表面無憂無慮、心無城府,可是暗地里這般精于算計,他知道昕兒對他的信任,他也猜到了昕兒對自己的敵意,所以,他很巧妙的印證了昕兒的猜測,好厲害!真真的厲害! “無垢,”遠遠看見太原城的城樓,李世民突然轉(zhuǎn)過頭,盯著長孫無垢,“你覺得即墨輕侯是什么樣的人?” “輕侯?”長孫無垢淡然一笑,她成熟穩(wěn)重的眼神突然覺得有些悲哀,“輕侯是一個可憐人?!?/br> 可憐嗎?李世民揚眉淡笑,他轉(zhuǎn)首看著窗外,此時已是初冬,再過些時日,便是冬至,今年冬天會不會像去年那般寒冷? “在爹心里,始終只有輕侯的娘,”長孫無垢將小幾上的雜物收回盒子里,借著手中的繁忙掩飾著面上的悲哀,“當年他將輕侯送上終南山,其實是為了保護他,我曾聽爹說過,李道長說輕侯有慧根,常人難及,他此次隨我們?nèi)ソ?,我曾細細觀察過他,無論發(fā)生什么樣的事,他都那么沉穩(wěn),似乎智珠在握。” 是嗎?李世民在心里默默的重復(fù)著長孫無垢對即墨輕侯的評價,智珠在握?智珠在握!也罷,這一次就見識見識即墨輕侯的智珠在握吧! 偏僻的庭院,每一個角落都被灰塵侵占,院角的花樹缺了打理,懶洋洋的垂著頭,院里的魚池早已干涸,幾株枯黑的殘荷倒在龜裂的池泥上,院里的青磚縫隙間長滿了長草,院墻覆蓋著一層灰色的青苔,繞過魚池,是兩間殘破的房屋,窗戶均掉落了,看得見黑洞洞的屋里掛滿了灰色的蛛網(wǎng),門雖然掩著,但門中間的破洞仿佛正換牙的孩童張大的嘴,昕兒側(cè)頭看著即墨輕侯,“輕侯,這就是你家嗎?” “嗯,”即墨輕侯用力的點了點頭,笑瞇瞇的模樣,似乎這里每一處都金碧輝煌,“是師父為我買的,他說在太原總得有個家?!?/br> 家!既然是輕侯的家,那么也是自己的家,昕兒沉吟著環(huán)顧四周,要怎樣才能將這里變成自己的家呢? 并肩走到房后,偌大的一個后院,空空蕩蕩,長滿了雜草,雜草叢中有一口井,走到井旁向下張望,井中黑洞洞的,昕兒微微一笑,就從這里開始吧! “輕侯,”過了良久,昕兒微笑著注視著即墨輕侯,“咱們首先得找人來淘干凈井?!?/br> 年老的師傅帶著徒弟,師傅滿面風(fēng)霜,黝黑的臉布滿刀刻一般的皺紋,他坐在井旁,不急不徐的抽著旱煙,年輕的兩個徒弟,飛揚跳脫,不時側(cè)目看看昕兒,然后飛快的移開目光,滿面漲得通紅。 圍著井走了一圈,師傅在腳底磕熄旱煙,“這口井有些年頭了,再加上那個魚池,要淘洗干凈得兩日的功夫。” 捏出一塊銀餅和一把碎銀子,細細的掂量,約有十余兩,昕兒微笑著遞了過去,“師傅,這些銀子就算工錢,麻煩你們幫我們淘洗干凈,我們還有些東西得去買?!?/br> 看著那塊銀餅,師傅一愣,“這位小夫人,咱們淘一口井,只要二兩銀子?!?/br> “我知道,”昕兒微笑著塞進他粗糙的手里,“現(xiàn)在是初冬,剩下的銀子,就請師傅們喝酒祛寒吧!” 這些年在秦樓,得的賞賜和過年過節(jié)的時候送的花紅此刻算來,約有四、五千兩,從未為銀子覺得興奮,今日看到銀子,卻覺得那般的愉悅,用這些銀子,可以為輕侯和自己換一個家吧! 一眼便看中了那個三彩柜,四只細細的獸面腿,柜蓋稍大,柜身上雕有秀氣的花飾,衣物可以放在這個柜中,再加上那面屏風(fēng),中間縷空,如果覆上一面畫了花的白綾,優(yōu)雅而美麗,即使只是想一想,也覺得那么的快樂! 在太原城內(nèi)跑了一日,買了柜子、屏風(fēng)、平臺床、月牙凳……,那么多的東西,昕兒覺得自己記都記不住,輕侯滿頭的大汗,“昕兒,咱們要買這許多的東西嗎?” “是啊!”坐在食肆中,昕兒伸筷拈起面,“再過幾日,我就能在家里煮東西給你吃?!?/br> 天已黑盡才回到那庭院中,滿院微弱的星光,淘洗干凈的魚池是水波連連,并肩坐在房門口,看著仍然破敗不堪的院落,昕兒只覺得從未有過的平靜與滿足,這些年來漂泊流離,無論什么時候,都不知道家意味著什么,此刻面對著這殘破的院落,昕兒突然心里暖暖的,難道這就是家的感覺嗎? 又忙了數(shù)日,雇人整理了庭院、打掃干凈房屋、更換了碎裂的瓦片、漆了墻壁,每日里為那些瑣事忙碌,卻覺得異樣的充實。 終于,新糊的窗紙白得耀眼,燦然一新的屋子里放了家具,即墨輕侯吃力的將帳幔掛好,轉(zhuǎn)頭看了看昕兒,她抱著被褥邁進房門,即墨輕侯忙跳下凳子,用抹布抹凈床面,昕兒將被褥放在床上,然后細心的鋪好。 整理完床榻,昕兒返身走到窗前,伸手整理好翹頭案上的文房四寶,用鎮(zhèn)紙將宣紙壓好,再將方凳上的錦墊拍松,轉(zhuǎn)身打量著房里的一切,過了許久,才滿意的點了點頭,“好了,去我哪兒吧!” 將擦拭得雪亮的銅鏡放在案幾之上,即墨輕侯坐在方凳上看了許久,“昕兒,你來這兒試試,看高矮是否合適?” 這般忙碌著,到了晚間,終于整理好了一切,昕兒下廚做了幾樣小菜,即墨輕侯到街上買了兩壺好酒,點燃溫酒爐中的炭火,將白瓷酒壺放進水中,坐在板足案邊,兩人相視一笑,這些時日,不聞窗外之事,正如此刻,案上油燈如豆,溫酒爐中炭火發(fā)出暗紅的光輝,這樣的時日如同自生來便是如此,熟悉而溫暖。 “昕兒,”靜默了許久,即墨輕侯在燈下輕輕的揚眉,眉底云淡風(fēng)清,“你覺不覺得……。” “輕侯,不要說話,”微笑著提壺為他斟滿一杯暖酒,眼角柔軟的光芒如同上好的胭脂,中人欲醉。 不知不覺便醉去了,一如來時的第一日,并肩坐在門邊,仰頭看著滿天的繁星,垂首看著庭院中新種的花樹,“昕兒,若能永遠如此那有多好!” 雖然欲道出,但心里確實這般想,真想放棄一切,就與他在此隱居,逍遙過活那有多好!可是李世民不會放過自己,原祺哥哥說過,李世民想要天下,他想要走出黑夜,走到太陽底下,只有李世民能夠幫他,這世間,原祺哥哥除了自己便再無人可以相信,無論如何,自己都得助他。 “昕兒,”如同猜到她的心思一般,即墨輕侯的聲音里帶著一絲撫慰,“不要擔(dān)心,咱們幫李世民取得天下,便回到此處隱居,我計算時日,李家還有一月才會興兵,趁這一月的時光,咱們好好兒的把這里變成咱們的家。” 將朱砂傾進硯臺之中,慢慢的將之研開,側(cè)頭看即黑輕侯細筆描繪著田田的荷葉,“昕兒,這面屏風(fēng),咱們放在何處呢?” 不及回答,便聽見有人輕輕叩門,互視一眼,即墨輕侯放下畫筆,與昕兒一同走到院門后,“誰?” “輕侯,”李世民的聲音如此時的風(fēng),“是我!” 拉開房門,果然是李世民,為了掩飾身份,他穿著布衣,一見昕兒和即墨輕侯,便浮出一臉的笑,“不請我進去坐嗎?” 連盡了兩杯茶,李世民歉意的放下茶杯,“輕侯,此次來,是為了……?!?/br> “二公子是想讓我說服唐公起兵吧!”即墨輕侯垂首凝視著白綾上初具雛形的荷田,“我與唐公僅一面之緣,想必?zé)o論我說什么,唐公都不會相信,而且二公子身邊人才濟濟,裴寂、劉文靜,何等的人物,二公子為何要寄望于我這樣的無名之輩?” “輕侯,”李世民面上笑容不改,心里卻驚嘆不已,自己還未開口,他便猜到了自己的來意,好厲害,“你雖然與父親……?!?/br> “二公子,”即墨輕侯抬首微笑,“你看這庭院如何?” 這樣就想轉(zhuǎn)移話題嗎?李世民面上笑容一斂,即墨輕侯卻已垂下首,“二公子,你說太原百姓最怕的是什么?” 最怕的?李世民一愣,不及細想,“當然是匈奴入侵?!?/br> 話語脫口而出,李世民看著即墨輕侯,“你的意思是……?” “二公子是聰明人,難道還要輕侯明言嗎?”即墨輕侯首不抬,手不停,畫筆如飛,“二公子若明白,就趕快回去吧!要成大事,需得有十二成勝算?!?/br> 遠遠看見昕兒關(guān)閉了院門,李世民轉(zhuǎn)過身,裴寂從斜刺里走出,“二公子,如何?” “厲害,”李世民欽佩不已,“非常厲害,他想到的起兵之策正是咱們這些時日晝夜商討的結(jié)果,裴先生,這即墨輕侯果如你所言,是難得的人才?!?未完待續(xù),如欲知后事如何,請登陸,章節(jié)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