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六節(jié) 棋逢對手(三)
大雪連續(xù)不停的下了一天一夜,太原如同一座孤城陷落在大雪之中,屋里沒有點(diǎn)燈,只有床邊放置的炭盆中木炭燃燒時閃爍著的暗火色的光,擁被坐在床上,看著雪靜靜的灑落,有時,有時,北風(fēng)卷著雪花飄進(jìn)打開的窗戶,帶來雪的味道。 “昕兒,”即墨輕侯伸手將昕兒攬?jiān)趹牙?,“聽見了嗎?雪落的聲音?!?/br> 聽到了,雪落的聲音,從前每逢下雪,總覺得那么討厭,滴水成冰的寒冰,片片的雪花如同鎖住了整個冬天的寒冷,可是此時,卻覺得那么美,每一片雪花都仿佛是從天而降的玉蝶,在凡世蹁躚而舞,舞姿輕靈、曼妙。 那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雪沙沙而下,轉(zhuǎn)眼大地一片雪白,即使是北風(fēng)從窗外撲進(jìn)懷中,只覺得那般的透亮,而不是寒冷,輕輕的眨著眼睛,隨即立刻睜大,如同害怕錯過一瞬的美景一般。 “昕兒,”即墨輕侯垂下首,輕輕靠著昕兒的頭,“你若累了,咱們一同睡過去吧!明日一早,咱們一同去看墻角的那株瘦梅?!?/br> 一同去!無論做什么,都一同去,靠在他懷里,沉沉的睡了過去,睡得那般安心,睡得即使天塌地陷,也不會恐慌,是因?yàn)樗?!因?yàn)橛辛怂?/br> 瘦瘦的梅樹,枝頭只有數(shù)朵梅花,但幽香陣陣,穿著昕兒新做的棉袍,即墨輕侯仿佛一個頑皮的孩子,“昕兒,我在終南山的時候,每年冬天,梅花盛放的時候,我們會采摘梅花來釀梅花酒?!?/br> 安靜的聽他講述著山中的歲月,聽上去那么的寂寞,和自己在秦樓的時候一模一樣,想到他的孤獨(dú),昕兒只覺得心如同被捏成了一團(tuán),看著他興奮的臉,昕兒想,從重遇開始,就永遠(yuǎn)陪在他身邊吧!讓他永遠(yuǎn)不再孤單,讓他永遠(yuǎn)不再寂寞。 “昕兒,咱們到城外去看梅花吧!”即墨輕侯興奮的提議,“城外想必已是一片香雪海了?!?/br> 坐在馬車中,看即墨輕侯穿著斗笠和蓑衣,他輕輕的揚(yáng)起馬鞭,“昕兒,坐好了嗎?一會兒回來的時候,咱們到聚客坊去買兩壇酒……?!?/br> 呆呆的看著他的背影,若就這么過一生那該多好??!沒有塵世的紛爭,只有他和自己,馬車到了城門,一眼便看見裴寂,飛快的縮回車中,可惜有李家,可惜自己生在了改朝換代的時代。 看著馬車跑出城門,裴寂彎腰上了李府的馬車,關(guān)上車門,劉文靜皺著眉,“裴寂,你來看,江都這些時日的動作有些奇怪,你覺不覺得宇文化及又想對皇帝動手?” 仰頸喝完一杯茶,裴寂長長的嘆息著,“劉兄,我此時突然有些于心不忍,昕兒和那個小子在一塊兒那般高興,我覺得咱們要成大事,不要那個小子和昕兒也可以,你看……?!?/br> 當(dāng)然可以,唯一不可以的,是李世民,他的心思很明顯,他要將昕兒留在身邊,就必須留下即墨輕侯,即墨輕侯即使聰慧,即使真是經(jīng)天緯地之才,于李世民而言,只是一個搶了他心愛女人的男子,不知他能忍多久。 “劉兄,或者咱們想一個法子將他們送走,”裴寂伸手將劉文靜的茶杯捧了起來,仰頭飲盡,“不如讓那個小子去幫柴紹,咱們在太原舉事,秀寧那邊可有危險,他若能救了秀寧,咱們就有借口讓唐公放他回終南山?!?/br> 劉文靜拈須微笑,他雖然不明白為什么裴寂突然動了悲天憫人的慈悲之心,但能夠讓即墨輕侯和昕兒離開這個旋渦,無論是什么樣的辦法,都要試一試。 相視一人,兩人突然覺得自己這般可笑,與昕兒和即墨輕侯毫無任何關(guān)系,為何這般殫精竭慮的為他們設(shè)想?甚至在他們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劉文靜面上的笑容漸漸沉寂,“裴寂,我覺得二公子沒有必要與顧原祺合作?!?/br> “不,”裴寂搖了搖頭,他已猜到劉文靜的心思,只有斬?cái)嗬钍烂衽c顧原祺之間的合作關(guān)系,才能直接斬?cái)嗬钍烂衽c昕兒之間的聯(lián)系,顧原祺在戰(zhàn)時無用,但是戰(zhàn)后卻大有用處,“你放心吧,我會想辦法籠絡(luò)住顧原祺的,能令天下間的男子心折的,只有兩個東西,其一,權(quán)力,顧原祺野心太大,二公子與他合作,已是引狼入室,若再給他權(quán)力,那就是自己將頭塞進(jìn)馬蜂窩里,所以,我只能用第二個方法,美女。” 美女?劉文靜有些詫異的看著裴寂,“你的意思……。” “前些時日你不在,我已與二公子協(xié)商過,”裴寂面冷如冰,眼神堅(jiān)定,“唐公的小女兒紅萼,聰明伶俐,自幼體弱,與昕兒有三、四分相似,我們想,也許她能為我們建奇功。” 奇功!每每動用女子,都能建奇功吧!劉文靜側(cè)過頭,他明白為什么裴寂要待自己不在時與李世民協(xié)商此事,因?yàn)槿糇约涸冢约航^對不會同意,女子!女子活在這世間本已不易,權(quán)力之爭本是男子之間的事,現(xiàn)又將她們卷進(jìn)這樣殘酷的紛爭之中,不用細(xì)想,便只能一聲嘆息,但無論紅萼,無論昕兒,都無法掌控她們的命運(yùn)吧! 本以為劉文靜會反對,沒想到卻是沉默,裴寂悄悄的抬眼看了看,劉文靜滿面的不忍,本想安慰他,可是裴寂想到自己將會為紅萼帶來怎樣的痛苦,便愧疚的垂下首,這樣的爭斗,本不應(yīng)將女子卷進(jìn)來,可是除此之外,還有什么辦法可以達(dá)成目的呢?沒有了,真的沒有了! 沒想到城外的梅林早已被伐盡,看著林立的樹樁,即墨輕侯張大口,“怎么回事?上次來的時候,這里可是一片梅林?!?/br> 細(xì)細(xì)的查看,樹樁的木屑仍然新鮮,想必是新近被砍伐的,昕兒強(qiáng)笑著,“沒關(guān)系,咱們?nèi)ベI酒吧!輕侯,今日你想吃什么?” “昨日還剩了許多鹿rou,我已用調(diào)料腌好了,用炭火烤吧!”這般說著,即墨輕侯又綻出笑容,“今日下棋?還是賞雪?” 如同這世間最平凡的夫妻一般,談?wù)撝嵤?,并肩坐在車轅之上,即墨輕侯揮著馬鞭,“昕兒,下山之前,師父要我去探望長孫晟,說他畢竟是我的父親,我這幾日一直在猶豫,我想李家起兵,長孫家不能幸免,到時相見,也算應(yīng)了師父?!?/br> “這可不好,”昕兒輕聲道:“還是上門探望更好?!?/br> “嗯,”即墨輕侯點(diǎn)了點(diǎn)頭,“那我們明日去,今日再去買些禮物?!?/br> 車了太原,已近正午,雪晴之后,街上的行人也多了起來,勿勿買了酒和禮物,心急如焚的趕回了家,遠(yuǎn)遠(yuǎn)便看見李世民站在門前,他似乎已經(jīng)來了許久,昕兒皺起眉頭,他怎么又來了? “二公子,”即墨輕侯笑面如花,“有事?” “不,今日我難得閑暇,”李世民用馬鞭輕輕擊打著掌心,“所以我特意到此,想與輕侯對奕一局。” 不過月余光景,便覺得這破敗的庭院有了天翻地覆的改變,庭院還是那座庭院,房屋還是那幢房屋,可是總覺得有什么潛移默化的改變,令這座庭院有說不出的改變,坐在炭火盆邊,烘烤著凍僵的手腳。 看昕兒將在市集買的梅花插進(jìn)瓶中,很快即墨輕侯便拿著棋盤和棋子從內(nèi)室走了出來,相對而坐,李世民執(zhí)黑先行,下了十余手,昕兒小心翼翼的捧著點(diǎn)心走了過來,提壺斟茶,動作嫻熟得如同成婚多年的夫妻。 忙完一切,昕兒無聲的坐在即墨輕侯身邊,凝眉細(xì)看著棋局,一言不發(fā),看她全神貫注的模樣,眉目那般生動,她的每一個動作都昭示著她是如何喜愛即墨輕侯,她的眼神如春風(fēng)一般溫暖,能夠融化世間的一切冰雪。 放下棋子,李世民捧起茶杯,“輕侯,你父親后日會回太原,你要去探望他嗎?” “嗯,”即墨輕侯隨意的將棋子放在棋盤上,拈了一塊點(diǎn)心遞給昕兒,“那我后日和昕兒一同去探他?!?/br> 和昕兒?看他用自己的茶杯斟滿茶水遞給昕兒,眉目帶笑,“昕兒,明日我就能畫完那幅屏風(fēng)了?!?/br> 屏風(fēng)?回轉(zhuǎn)身,果然放著一幅屏風(fēng),不知什么木質(zhì),木框雕滿了繁盛的花朵,木框內(nèi)應(yīng)鑲嵌著白綾,微微一笑,放下茶杯,“果然是一幅好屏風(fēng),不知輕侯畫的是什么樣的圖案?” “荷墉月色,”即墨輕侯答得快,棋子落得更快,“上了桐油,放在火盆旁,兩、三日就能干透,昕兒,我已想好屏風(fēng)放在何處,你猜我想放在何處?” 走出院門,天已黑盡,侯在一旁馬車迎了上來,裴寂推開車門,笑容滿面,“二公子,今日的棋下得如何?” “一敗涂地,”李世民彎腰上車,在裴寂面前坐定,“即墨輕侯下手毫不留情,十余手之后,我便已無還手之力?!?/br> 早已料到是這樣的結(jié)局,裴寂微笑不語,只是將斟好的茶推到李世民面前,李世民皺了皺眉,“裴先生,你說紅萼此時已到嵩山了嗎?” “計(jì)算時日,應(yīng)該已經(jīng)到了,”裴寂的聲音不知不覺便放低了,“不知顧原祺會如何待她?”(未完待續(xù),如欲知后事如何,請登陸,章節(jié)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