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線風(fēng)箏
一下午的促膝長談,老婦終于了解事情的始末。自凌彥安打從十六歲起和蕭濟嵐的愛戀,兩人犯下錯誤后的代價,重逢時的喜悅,同居時的甜蜜,學(xué)長離開后的疏遠,至現(xiàn)在的徬徨,和家長們向來的不認可,這十二年來的波折在凌彥安口中悉數(shù)傾出,一字一語之間有著太多的傷痛,聽得汪芝梅心如刀割。 「如果我放棄出國進修的機會,奶奶您會對我失望嗎?」凌彥安幽幽地問道。 「小安,你想要出國進修嗎?」汪芝梅反問。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勾故?凌彥安一手陷入捲發(fā)中,是回答,也是自問。 他真不是個半途而廢的人,但他這臨陣脫逃的行為,只能說明了或許他是真抵觸留學(xué)這條路。 「你知道奶奶的答覆。只要是你想去做的,你就去做,做你認為正確的事。不論如何,奶奶都不會對你失望的。奶奶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你別再受委屈,能一直開開心心的?!挂魂嚰贝俚目却?王芝梅說道,嚥了口蜂蜜水。 微微頷首,凌彥安望向老人,心中得到溫暖的慰藉,他回:「謝謝奶奶....」 當(dāng)初,在學(xué)長的邀請下,他未多猶豫地答應(yīng)了。但后來,他經(jīng)歷過的所有失望卻令他止步了。他總想著但凡學(xué)長對他多關(guān)心點,他也會覆不顧身地完成這目標(biāo)的。但現(xiàn)在,一切都變了。 不,這不是學(xué)長的錯,而是他倆終究不適合。他所感到學(xué)長的漫不經(jīng)心,是自己對兩人的愛情有著太多的渴望,故而將其寄託,強加于學(xué)長身上。而學(xué)長,在多方壓力下無法將自己想要的同等愛意奉獻出,也是為難了學(xué)長。這并不是任何人的錯,只是對愛的期盼有所不同罷了。 而如今那沾滿了污穢的絨布小盒,則成了恥笑他最自不量力的證據(jù)。他是打哪來的信心在學(xué)長父母多年后仍視他為鬼魅,和與學(xué)長感情即將破碎的前提下,依然愚昧無知地將它當(dāng)做寶貝計劃送出,期望它能成為改變學(xué)長的信物? 他終究不配送出小盒內(nèi)的戒指。原來他的愛并不是無限,也不是永恆的。他已看見他的愛的盡頭。心中漸漸有了答案,凌彥安想,是時候結(jié)束了。 開啟了筆電,凌彥安看著蕭濟嵐在他回國時發(fā)出的電郵。 上頭只打道:「落地后報個平安,告訴我什么時候能視訊?!?/br> 凌彥安回:「周末吧,你挑個時間,我都能配合?!?/br> 也回了蕭陵嵐電郵報平安,并說明了摔壞的手機送修了,這才無法接聽電話,收取短信。而隨即,螢?zāi)槐銈鱽硎捔陯沟囊曈嵧ㄖ?/br> 「嗨....」凌彥安苦笑著,無力地揮了揮手。 「小安哥....」青年擔(dān)憂地比劃。 「我沒事,就是手機摔壞了,手也受了傷,手語打得慢,你別介意?!沽鑿┌矊擂蔚鼗?。 額頭的撞傷和被紗布遮蓋的掌心令蕭陵嵐目光劇變,他打道:「怎么會這樣?是三哥做的嗎?」 「不是!」凌彥安迅速搖頭,再打:「我這是自己下樓梯跌的,和任何人都無關(guān)!」 「那你怎么提早回來了,也沒有求婚?」蕭陵嵐毫無拐彎抹角之意地問起。 「我....其實也沒什么,就,時間久了,感情淡了。突然問起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吧。」凌彥安微微笑著答,一付云淡風(fēng)輕的模樣。 「你這根本不合理。不是都已經(jīng)申請研究所了嗎?如果搬過去的話,感情還會再回溫的。忽然放棄的行為根本不像你?!故捔陯箲n心地回,直接戳破男人的謊言。 那是個謊言,卻也不是。 凌彥安不想解釋,再搖了搖頭,只問:「不管怎么樣,你還會是我的朋友嗎?」 了解凌彥安不愿對此事過多透露,蕭陵嵐尊重他。 嚴肅地注視著凌彥安一會,蕭陵嵐比劃:「你永遠是我的小安哥?!?/br> 待蕭濟嵐騰出空間,兩人能坐下視訊好好談?wù)剷r,已是兩個周末后的事了。氣氛從未如此沉重,接通了的螢?zāi)磺宄吵鰞扇四橗?卻是一片鴉雀無聲。 「你為什么一聲不響的回國了?」最終,蕭濟嵐開口問道,雙眸深切地看著他。 「那天發(fā)生了很多事,我突然覺得很累,就回來了?!沽鑿┌簿従?fù)鲁?垂下眼簾。 「你累?就因為我忘了音樂會的事?那種事我們以后多的是時間再去,你就這樣回去了難道沒想到會多傷我心?」眼眶微紅,蕭濟嵐質(zhì)問。 聆聽著男人再次許諾未來,凌彥安只想笑。這一次又一次輕易的承諾是多么地廉價啊?曾經(jīng)令自己憧憬不已的的未來,如今因?qū)W長未曾嘗試兌現(xiàn)過,只使它聽起來更為諷刺。 「以后...沒有以后了。在紐都的二十年紀(jì)念音樂會已經(jīng)巡回演奏完,它過了就過了。學(xué)長,我今天想和你談的就是...我想你和我都很清楚,我們到最后還是不適合在一起的。你的生活在紐都,我的生活在這里。我們以后就分道揚鑣吧?!挂豢跉馊珨?shù)說出,凌彥安有種松了口氣之感。 蕭濟嵐面容慘白,無法了解他現(xiàn)在聽入的一言一語,小學(xué)弟這是想和他分手?怎么可能? 「不是,我不是責(zé)怪你的意思。我是說....我對不起你,我那天是真的忘了,這次視訊就是想和你道歉的,只是一看到你就想起你那天忽然就走掉了,我心都快碎了,才迫不及待想問你的,真的對不起!你什么時候變得那么悲觀,要往好處想啊!我們不是就已經(jīng)快要能再在一起了,你怎么突然這樣?」蕭濟嵐驚慌地問。 「我原本是想出國留學(xué)的,可是后來發(fā)現(xiàn)我動機其實從一開始就錯了。這件事必須是要我發(fā)自于內(nèi)心想要進修,而不是為了你才去的?!沽鑿┌财届o回道。 「有什么不一樣?為了我不好嗎?難道你為了我連這點都沒辦法做到?」呼吸慌亂的男人再問。 「如果我們的感情一直和當(dāng)初在中部的時候一樣,我一定會奮不顧身地去做的,可是這幾年來我們一直在疏離。這不是你的錯,也不是任何人的錯。是我們兩人對感情的認知和期盼有所差別而已?!沽鑿┌步忉尩?終于抬起頭,直視螢?zāi)恢械哪腥恕?/br> 在這數(shù)年的時光中,其實他倆都已蛻變?yōu)椴煌臉幼印?/br> 「我不覺得我們現(xiàn)在感情不好!你到了音樂會前晚明明還沒有問題的!我和你說過那晚我是大意了,也和你道了歉。我一直對你誓無二心,也等了你等了好久,等你把學(xué)貸還完,等你考完試申請學(xué)校,就是等你過來了以后我們能再在一起!為什么你現(xiàn)在想要食言了?」蕭濟嵐激動地反駁。 「我當(dāng)初也一直等你回國啊....可是就像我所說的,我們對感情的認知和期盼不同?!沽鑿┌草p聲回覆。 最初是蕭濟嵐出的國,是他想取得的執(zhí)照,是他想走的這條路。最終,也是他改變了回國的約定。 「我知道我們之間有許多難處需要克服,一直以來我們也都很努力的在克服。我以為你會諒解我所做的一切....」蕭濟嵐低語,目中充滿哀愁。 當(dāng)初是凌彥安鼓勵自己出國完成需要該完成的事,而后,也是凌彥安接受邀請出國留學(xué)的,為什么事情到最后變得如此不堪? 「我不想再折磨自己,也不想再折磨你。老實說,我真的看不見我們的未來?!沽鑿┌餐纯嗟袜?/br> 「看不見....看不見?我...!我們就快達成目標(biāo)了!我很快就會有個收入更豐厚的機會,你也只剩下通過面試了,你怎么能說你看不見未來?」蕭濟嵐悲憤問道。 「難道每次你父母來看你我都要被踢出你的地方?我得等你和你身邊任何一個人交流開心完了之后才會想到我?你不想讓我打擾你就隨便不回短信,不接電話,甚至關(guān)機?你到底是把我當(dāng)成你愛的人,還是把我當(dāng)個你隨叫隨到,不叫就連出現(xiàn)在別人面前都怕我成為你污點的床伴?我對你來說到底算什么?」凌彥安眉頭緊蹙地吼道,原想以心平氣和方式談話的他也漸漸失去控制。 聽得張口結(jié)舌,蕭濟嵐一時之間無法做出任何反駁。 吁了口氣后,凌彥安語氣再次平緩,低聲道:「以前我樂意為你做任何事,因為我愛你。但我也是人,我有自己的感受。你要我諒解你,我也盡量去諒解??墒堑阶詈?情況只變得越來越糟,我越來越不快樂,我們之間的距離也越來越遠?!?/br> 兩人再次陷入沉默中。 半響后,神色黯然的捲發(fā)男人開口道了別:「就這樣吧,散了?!?/br> 不待蕭濟嵐開口,凌彥安便已下了線。 視訊斷線后的天藍色螢?zāi)伙@示于蕭濟嵐面前,而那曾經(jīng)與他以一線緊密相連的風(fēng)箏離開了他,飛出他的視野,留下一片萬里無云的空曠晴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