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jìn)佛堂，韋庭芳跪在蒲團(tuán)上，默默誦經(jīng)禮懺。

    佛龕里的紫檀木雕觀音慈眉善目，對面拈香的中年婦人一身黑衣，蒼白憔悴的臉上浸透了仇恨，她是梁遠(yuǎn)的母親金氏。

    梁遠(yuǎn)的死訊傳到家中，仿佛晴天霹靂，全家人悲痛萬分。梁老爺派人去蘇州打探，得知?dú)⒑圩拥氖悄Ы檀笮〗闶Y銀蟾。梁家與魔教本就有過節(jié)，新仇舊恨一齊涌上心頭，梁老爺帶了二十名好手趕赴蘇州，誓要蔣銀蟾償命。

    裊裊青煙中，金氏低聲祝告：“若得菩薩庇護(hù)，保佑拙夫殺死那妖女，平安歸來，信女定往廟廷，塑金身酬謝。”

    第十章 借刀好殺人（二）

    在杭州玩了幾日，蔣銀蟾并未遇見比原晞更好看的小郎君，她覺得這事就像游山，一般都是從山底出發(fā)，越往上走風(fēng)景越好，到了山頂，造化之神秀盡收眼底，前面的風(fēng)景都不算什么了。原晞就是山頂?shù)娘L(fēng)景，她無意間先遇見了他，等于從山頂出發(fā)，往山下走，這個(gè)過程便無趣多了。

    雖說如此，她還是不死心，這日一早又騎馬去郊外尋美。紅日高升，綠水逶迤，東風(fēng)澹蕩，水流花片香。馮世科和韋宣禮騎著青驄馬，手持金鞭，結(jié)伴去郊外打獵。迎面遇上蔣銀蟾，韋宣禮想起日前的羞辱，怒上心頭，從箭囊里抽出一支箭，拉滿弓，瞄準(zhǔn)了她胸口，右手一松，箭去如流星。

    以蔣銀蟾的武功，這一箭自然傷不著她。韋宣禮知道，但就是克制不住沖動(dòng)。蔣銀蟾穿著件淡粉素綢寬袖衫子，衣袖一揮，宛如桃花綻放，將箭裹住，戴上手套，拿在手里看了看。她從不徒手接外人的兵刃，怕有毒。這手套是天山冰蠶絲織的，尋常兵刃傷不了，且質(zhì)地輕薄，近乎透明，遠(yuǎn)看很難發(fā)覺。

    她左手食指和拇指一捏鐵制的箭鏃，擲還給韋宣禮，道：“你這箭鏃是軟的，如何射得死人？”

    箭來勢勁急，絲毫不遜色于韋宣禮用弓射出，他揮劍格擋，箭被劈成兩截，掉在地上。他和馮世科低頭看箭鏃，竟成了扁扁的一片，兩人不知蔣銀蟾戴著手套，還以為她徒手將箭鏃捏扁，這是何等功力？登時(shí)大驚失色。

    蔣銀蟾扭頭對杏月笑道：“你說這好好的箭鏃怎么會(huì)是軟的呢？”

    杏月道：“小姐，這就像有些男人，外頭看著好，其實(shí)不濟(jì)事?！?/br>
    蔣銀蟾吃吃笑著向韋宣禮投去曖昧嘲弄的目光，韋宣禮勃然大怒，抽出三支箭要射她，馮世科按住他的手臂，忍笑道：“宣禮，你冷靜一點(diǎn)，鬧出事來，伯父臉上不好看。”

    韋宣禮牙關(guān)緊咬，臉紅撲撲的，眼睛里冒火光，半晌擠出一句：“小賤人，你給我等著，早晚讓你知道我的厲害！”言訖，撥轉(zhuǎn)馬頭，飛馳而去。

    馮世科象征性地叫了兩聲宣禮，也沒有去追。蔣銀蟾望著韋宣禮的背影，心想若是魚美人氣成這樣，該有多好看啊。

    馮世科走到她面前，含笑拱手道：“姜姑娘，宣禮死要面子，脾氣不大好，你又實(shí)在厲害，把他氣傷了，多有得罪，我代他賠個(gè)不是?！?/br>
    蔣銀蟾擺了擺手，道：“我不跟這種小嘍啰一般見識?！?/br>
    馮世科道：“堂堂韋家少爺，你說他是小嘍啰？那么誰在你眼里才是大人物？”

    蔣銀蟾眼里的大人物只有兩個(gè)，便是自己的父母，這話在馮世科面前當(dāng)然不好說，想了想，道：“單看江南，你師父算一個(gè)，開國侯年輕時(shí)屢次大敗北契軍，也算一個(gè)，還有毒王申渚仁，玉狐山莊的卓老夫人，楚云庵的無音師太，就這幾個(gè)罷?！?/br>
    馮世科笑道：“開國侯正是我爺爺?！?/br>
    他期待她露出肅然起敬，仰慕的神情，雖然這樣的神情他在許許多多的女孩子臉上看見過，包括韋庭芳，他還是很期待在這厲害的小姑娘臉上看見。

    用祖輩的權(quán)勢征服厲害的女人，向來是王孫公子的一大樂趣。

    蔣銀蟾淡淡地哦了一聲，道：“他老人家身體怎么樣？”

    馮世科道：“年紀(jì)大了，難免纏綿病榻。唉，自古美人嘆遲暮，不許英雄見白頭。如果可以，我愿意拿自己的壽命添給爺爺?！?/br>
    蔣銀蟾道：“小侯爺真是孝順?！?/br>
    兩人并轡而行，說著閑話，馮世科仔細(xì)看她，那種驕傲自負(fù)的神色并無改變。他有點(diǎn)失望，不甘心道：“姜姑娘，我有一處別院就在附近，若不嫌棄，中午過去吃頓便飯罷。”

    蔣銀蟾睇他一眼，肚里明白：這小侯爺勾搭我呢！他雖然長得不賴，卻沒什么味道，再說他也不會(huì)愿意做我的面首，便婉言拒絕了。

    馮世科不是好色之徒，話說出口，自覺對不住韋庭芳，便后悔了，所幸她沒有答應(yīng)。他心里固然癢癢的，也沒再多言。

    次日北辰教眾人離開杭州，去嘉興逛了一圈，蔣銀蟾決定返程，這一路還要經(jīng)過揚(yáng)州，金陵，都是好玩的地方，少不得再逗留些日子。

    卻說金陵西北有個(gè)燕子磯，正是大江之濱，跨江而出，仿佛一只燕子撲在水面上，故有此名。這日傍晚，船就停泊在燕子磯下，眾人上岸登高遠(yuǎn)眺，只見殘陽鋪水，浩浩東流，浪花拍打在石崖上，如雪飛舞。

    關(guān)堂主道：“鐘山龍盤，石頭虎踞，這金陵果真有帝王之氣?！?/br>
    杏月抿嘴一笑，道：“說起帝王，兩年前有個(gè)道士替小姐相面，說她是鳳鳴朝陽的命格，將來保不齊要做皇后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