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節(jié)
“您怎么會這么想?”崔曜覺得不可思議,“我的陛下啊,雍州在你的治理下,稻米一年能作兩季,政通人和,百業(yè)興盛,這里的人小孩老人都能吃上米粥,穿上夾襖,努力幾年,每日只用做五個多時辰的活計,就能買到土地,連大多女子都能賺到錢財,這是恒古未有之業(yè),他們恨不得跟著您登高一呼,以命相報,怎么會謀反?” 這簡直是質(zhì)疑他的能力! 陛下難道以為元宏三番四次想要他去朝中當(dāng)宰相,只是因為想挖墻角么? 元宏對襄陽這大片積業(yè)饞得流口水好吧!連公主都讓他隨便選了。 蕭君澤有些無奈,好吧,是他低估了這個世道的困乏,在他看來每日十個小時、吃稀飯咸菜、收入剛剛好吃點飯買件衣服就沒有了,已經(jīng)是血汗工廠了,誰知道在這世道的人看來,這居然是圣人一樣的德行呢? “好了,陛下,”崔曜小聲抱怨道,“我知道您喜歡聽人換著花樣夸你,但也不能用踩下微臣來做陪襯吧。” “我錯了還不行么,”蕭君澤輕咳一聲,“我回來已經(jīng)有三日了,洛陽那邊,也該有消息了吧?” “元恪已經(jīng)回到了洛陽外,”崔曜提起這事,唇角就忍不住上揚,“他還害怕元勰有不臣之心,不敢入城,是元勰孤身出城,親自迎接他回洛陽,這才入宮登基,這一番折騰,他在朝廷上威望大減,倒是彭城王的德行讓人佩服,諸宗室百官都信服于他?!?/br> “真是扶不起來啊。”蕭君澤搖頭,“明明是那么好的機會,都讓他把牌打爛,如今,他怕是對元勰嫌隙更深了?!?/br> 有的人,是只記仇,不記恩,蕭君澤有時真的奇怪,元恪是真心喜歡佛法,可為人處世上,那些佛法卻都像是讀到狗肚子里去了,只想修來世、修福報,卻從不知德行不筑佛塔傳佛就能得到的。 “元恪與彭城王不和,對襄陽也是好事,”崔曜認真分析,“陛下,微臣認為,應(yīng)該重金收買宮人,在元恪耳中多諫些讒言,他必會自毀長城……” 蕭君澤搖頭:“沒有必要,北魏崩潰太快,對我們不是好事,我們的勢力還不足?!?/br> 崔曜點頭稱是。 蕭君澤凝視著遠方江岸,感慨道:“既然我看中的兩人,都讓我失望了,這種事情,看得來得我親自上陣了。” 崔曜作恭聽狀。 “咱們需要建立一個組織,”蕭君澤雙手抱胸,“頭領(lǐng)就是我,這個組織要在南朝和北朝拉攏那些寒門、不得志的鎮(zhèn)民、被欺壓的庶民……嗯,還要我親自發(fā)展一些下線?!?/br> 崔曜一時凌亂:“陛下啊,您是不是忘記,您是皇帝啊?!?/br> 以陛下的能力,哪用得著那么麻煩,一統(tǒng)天下不就行了么? “不,那樣的一統(tǒng),太無趣了。”蕭君澤笑了笑,“我早該自己上了?!?/br> 到時,等王朝推翻之時,大家發(fā)現(xiàn)敵我boss都是同一個人,那該多有趣啊。 第175章 這是節(jié)約 在決定了要親自下場后,蕭君澤感覺念頭通達,終于又在這無趣的世界找到了生活的目標(biāo)。 他早早起床,拿起筆墨,開始劃拉大綱。 首先,當(dāng)然是要有組織構(gòu)架了,先前他寫出一些關(guān)于社會生產(chǎn)思想還是只要小范圍里傳播,在如今的南北朝時代,知識都是被壟斷的,貧民們對這種不能轉(zhuǎn)換為工作的理論知識也沒什么興趣。 最根本的,還是思想萌發(fā)的土壤不夠。 所以,他的第一個目標(biāo),就是找出一片可以讓新思想蔓延生長的土壤。 啟蒙思想,要放在襄陽書院么? 蕭君澤思考之后,最后決定暫時不放在襄陽書院里。 因為書院里的學(xué)生課程已經(jīng)非常緊了,襄陽書院實行的不是義務(wù)制,而是淘汰制,升學(xué)壓力之下,每月光是考試對學(xué)生們就已經(jīng)巨大精神內(nèi)耗了,而且那里學(xué)生大多年紀(jì)很小且負擔(dān)著全家生計——在畢業(yè)之后,需要立刻找一份能賺錢的活計,回饋家庭。 簡單說,他們沒有時間,也沒有精力去理解社會與人關(guān)系。 那么,選哪些人傳授呢? 蕭君澤半瞌著眼眸,將各方大大小小的勢力過了一一遍,然后,他的目標(biāo)范圍漸漸縮小,最后落到軍隊之上。 他的軍隊,有著非常好的伙食,非常長的空閑時間,有胡人有漢人,但知識水平都不太高,一個個年輕氣盛,有無數(shù)的精力可以揮灑。 我也不強制推行,只在其中遴選一些對知識有興趣的年輕人,開個興趣班,這個不過份吧? 正好,要設(shè)立新軍了,他也需要一支抓在他手心,對他服眾度高的屬下。 明月雖好,但光他一人,也不夠啊。 很好,就這樣的定了。 蕭君澤頓時感覺文思如涌,只花費了片刻便已經(jīng)寫好的教學(xué)大綱。 就在他興致勃勃,準(zhǔn)備把大綱深化一番時,崔曜匆忙而來,對主上道:“陛下,青總管到了!” “不是說七天么,他怎么三天就過來了!”蕭君澤執(zhí)筆的手一頓,感覺顱骨內(nèi)劇烈地痛了起來,立刻拿起一面只有掌心大的玻璃鏡,對著脖子的照了照,好在,那些印子已經(jīng)消得差不多了,問題不大。 …… 青蚨看起來瘦了黑了,寬袍廣袖,加上那紗帽,加上這些年總管諸事,看著頗有幾分名士之風(fēng)。 “青蚨,你怎么曬成這樣了,”蕭君澤看得一臉心疼,上前拉住對方的手,“唉,是不是擔(dān)心我,在船頭風(fēng)吹日曬啊,我這次有驚無險,雖然遇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青蚨的目光宛如鷹隼,上下打量著的自家陛下,看臉上、手上,都沒有什么傷,心下略安,但卻沒有表現(xiàn)在臉上,而是恭敬地抽后退開,行禮道:“陛下嚴重了,奴婢豈敢揣測您的行蹤,只是這些日子未伴您左右,深感失職。” 蕭君澤一時抿了起嘴,安慰道:“青蚨,我知道你生氣了,我保證不會有下次了……” 青蚨平淡道:“陛下言重了,奴婢豈敢讓陛下保證?那不是以下犯上么?” 蕭君澤聽著青蚨這軟硬不吃的話,再看他面無表情的模樣,思考數(shù)息,便換上了一副委屈模樣。 他那眉眼本就生得的風(fēng)流婉轉(zhuǎn),如今眉頭微蹙,瞬間便有了凄楚悲涼,仿佛自帶了蕭瑟秋風(fēng),讓人看著,就想上前安慰…… “青蚨,你不喜歡我了么?”他悵然道,“你都不知,這一次,我險些見不到你了,那禁軍統(tǒng)領(lǐng)一刀斬在我的身上……” “什么?傷在哪里了,讓我看看?”青蚨瞬間色變,那崔曜怎么連這么重要的事情都沒說。 “這里?!笔捑凉擅约杭绨?,已經(jīng)好幾天了,早就不痛了,“當(dāng)時我躲的及時,他未能直接斬下,只是被打到了,一連好些日子,我手都抬不起來?!?/br> 青蚨急忙上前,扯開他的后頸,露出大片雪白肌膚,整個人都僵住了。 “雖然現(xiàn)在已經(jīng)好了?!笔捑凉刹痪o不慢地補充,“不過青蚨你來晚了,現(xiàn)在應(yīng)該看不到什么紅腫了……哎,你別摸我后脖子啊,癢!” 青蚨手指顫抖地指著他脖子:“你、你不讓我摸,是讓什么野男人摸了?” 蕭君澤一驚,不由驚訝:“怎么可能,應(yīng)該都消完了?。 ?/br> 他拿了面手鏡,看了下自己的脖子,前面的那些,是已經(jīng)消了啊,怎么后頸還有漏網(wǎng)之魚,這不合理??! “你、你……”青蚨只覺得難以呼吸了,一雙平時淡漠的眼睛里全是烈火,越想越是生氣,“是誰,是誰,是誰趁 你有傷對你做了這等事?” 蕭君澤不由大汗,小聲道:“冷靜、別急,聽我說……” “說什么!”青蚨氣得猛砸了桌子,“是誰,我這就去將他千刀萬剮!” 蕭君澤小聲道:“可是,沒有誰趁人之危啊!” 青蚨怔了一下,一時間,這話信息量太大,他整個人足足花了數(shù)十秒去思考他,然后越想越凌亂,他扶住了屏風(fēng),睜大的眼睛幾乎要像金魚一樣凸出來。 蕭君澤拉著他坐到一邊,也抓了抓頭發(fā)。 沉默的氣息在兩人身邊蔓延,蕭君澤組織了一下語言,這才緩緩道:“那時,我心很亂,又發(fā)燒了,身上又痛,還冷,總有一種到不了明天的感覺……” 青蚨斷然道:“胡言,你便是剩下一口氣,也不會如此亂來!” “倒也不是亂來,”蕭君澤其實這幾天也在逃避那晚的事情,有些無奈地道,“我這身子,你也知道的,抱著人蹭了幾下,就、有點控制不住自己。那時我腦子亂,雖然能控制,卻又想起大兄他們因為各種規(guī)則、道德,寧愿將自己性命交給他人,實在是愚昧之極。” 他沉默了數(shù)息,又低聲道:“那時我有點上頭,身上又、又有些不適,就又想著,那我為什么要在意那么多,想做又如何,又不是什么大事,隨著心意來就好了,瞻前顧后,太沒意思了!” 簡單點說,他這身體那時有情動了,他一時大意,忘了閃,加上心情不悅,就干脆放縱了一把。 青蚨眉頭都是焦慮,他起身走在屏風(fēng)前走了兩步,神色凝重:“那男人呢,滅口了么?” 蕭君澤小聲道:“這,他當(dāng)時也不是很愿意,我又豈能過河拆橋……” “笑話!”青蚨冷哼一聲,“你也不看看自己的模樣,那男人不過是用欲擒故縱之計欺你年少罷了!你若不忍心,我去把事辦了……” 蕭君澤輕咳一聲:“青蚨,這,不太好,他還救過我一命呢……” “你也需要人救?”青蚨不以為然,“以你的本事,不把人折騰到求救,已經(jīng)是手下留情,別被男人騙了,聽我的,你的秘密不能讓人知道?!?/br> “青蚨,我也不怕讓人知道啊,”蕭君澤柔聲安慰他,“容貌身體,父母所給予,天道所授,既立于世,有何可懼?” 青蚨冷哼一聲,道:“說來說去,你就是不想殺那男人?!?/br> 蕭君澤抱住青蚨,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比他高了,頓時心花怒放,將下巴擱到他肩上:“青蚨啊,人頭不是韭菜,割了還有一茬,你也不想我成為一個暴君吧?算了算了,我保證,不會有下一次了?!?/br> 青蚨看著君澤,后者也溫柔地凝視著他。 對視許久,青蚨長嘆一聲:“陛下啊,你總是什么事都有理由?!?/br> 蕭君澤抿了抿唇,才幽幽道:“不是所有事情,都能由道理來定,有些理由,只是給愿意聽的人才有用?!?/br> 青蚨知道他想說的是什么,輕聲道:“馮司徒的事情,您還沒放下么?” “我想了很久,他為何要那樣做,”蕭君澤輕聲道,“后來,我有猜測,也許,他只是在用性命,教我一件事——人心不可欺?!?/br> 青蚨沉默。 “我也好,元宏也罷,都沒有去問過他的意見,”蕭君澤坐在榻上,回想著那一日,阿兄的眸光沒有怨恨,也沒有遺憾,“所以,他選擇了自己想選的路,也不必來問我?!?/br> 他已經(jīng)不再把這世界當(dāng)成游戲,也許這樣的離開,對他們都好。 青蚨拉住他的手,拉他躺在自己腿上,給他按了按起了額頭:“最近沒好好休息,眼下都青黑了?!?/br> 蕭君澤輕笑一聲:“青蚨,你知道么,你不在,我才發(fā)現(xiàn),熬夜其實很解壓的。” 青蚨冷聲道:“是么?” 蕭君澤于是不說話了,再說,好不容易哄好的青蚨,又要生氣了。 - 在青蚨腿上睡了一覺,蕭君澤覺得精力充沛,又把大綱完善了一番,便想著的要去襄陽城的工坊里視查一番。 但青蚨卻堅決要他至少帶上五個護衛(wèi)。 蕭君澤覺得麻煩,于是決定先不出門了。 嗯,按明月的回報,桓軒好像又回山去了,那,得換個人,來為他搜集襄陽的各種底層消息了。 于是,在分開五日后,蕭君澤終于又想起了賀歡。 他召來了斛律明月。 先是問了一遍諸軍的新選拔做得如何,然后便提起了,想在軍中辦了一個“夜晚小課堂”,希望讓每軍都來聽一節(jié)課,但是要看看有多少人感興趣。 “屬下這便去安排,”這是小事,斛律明月當(dāng)然滿口答應(yīng)。 “另外,還有一件事,”蕭君澤指了指旁邊的一盞琉璃燈,“你去告訴賀歡,他如果想要求學(xué),一但在我的閣樓看到這燈亮起,就可以來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