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節(jié)
蕭君澤微微挑眉:“你才看到多少小孩啊?” 這一點也不讓他意外,窮人家的母親,一般營養(yǎng)不良,孕期能吃個雞蛋便算是上好的待遇了,生出的孩子,奶水也多有不足,這樣發(fā)育出的孩子,和那些能吃好喝好、有奶娘的家族比起來,自然會差上許多。 但就算如此,和巨大的基數(shù)比起來,寒門庶族,也是能有一戰(zhàn)之力的。 三狗有些不服氣:“可多了,我這些天,至少看了三千多個小孩?!?/br> 蕭君澤輕笑道:“你能數(shù)到三千么?” 三狗呀呀地叫了起來,吊在爹爹脖子上,又蹭又親,弄得蕭君澤又癢又想笑:“好了好了,我信你能數(shù)到三千。” 三狗這才放下手,伸手摸了摸爹爹肚子:“爹爹,那些小伙伴,都有父母陪他們一起去玩……” 蕭君澤揉了揉狗頭:“你別想,我若帶你去,那里必是要清場的,我可沒興趣在那里遇到什么意外,再被英雄救美。” 三狗只能遺憾地趴在爹爹腿上:“爹爹,我今天遇到一個小哥哥,他一邊玩,一邊哭,可傷心了,因為他爹不要他去上學(xué)了,說是家里只能供成績最好的那個,今天帶他玩了,他就要去種地帶弟弟meimei了?!?/br> 那個小哥哥,長得不美,但很端正,嗯,看著就很聽話的那種。 蕭君澤按住三狗的頭:“這是沒辦法的事情,爹爹我現(xiàn)在還沒有錢,讓所有小孩都能上學(xué)。” 在如今,小孩是父母的財產(chǎn),一家的小孩不只一個,讀書的賠本的買賣,不可能讓家里所有都讀書,只能供那么一個,就算是押寶了。 三狗問道:“那要怎么才能有錢呢?” 蕭君澤輕嘆息道:“要種出更多的糖,更多的油,更多的米,讓大家都不餓肚子了,他們才舍得把多余的錢用來的上學(xué),端端,你還小,不知道窮是多可怕的事情?!?/br> 蕭三狗歪著頭看著爹爹,等爹爹講故事。 “比如,先前,因為大雪,有商隊在樊城外被困,他們便找到一個村莊歇息,購買米糧、租住房屋,”蕭君澤細(xì)細(xì)地給他說,“可若他們是在青州被困,那么,寧愿在雪地里挨餓,也是不會進(jìn)村的?!?/br> “那是為什么?”三狗驚訝地問。 “因為一但進(jìn)去,村人會為了他們的貨物、馬匹,將他們都?xì)⑺?,好獨占他們的錢財,”蕭君澤笑了笑,“嗯,說起來,這些事,你哥哥們見識過,你還沒見識過呢?!?/br> 三狗突然感覺到一陣寒意。 …… 襄陽,魚梁洲。 作為襄陽城最繁華的地方,這里工坊林立,工人極多,也依托著這些工人,沿途開設(shè)了的巨量的酒館、腳店、藥鋪、雜貨。 李媛華帶著女兒,來到一處繡鋪,觀看著這里的繡品。 這繡樓有兩層,一層放著普通的繡品,都是手絹、荷包等普通的飾品,中間放著一些漂亮的屏風(fēng),二樓則是定制,需要裁剪,量體。 李媛華以前是不需要擔(dān)心這些事的,府上有的是織工繡娘,給她最好的衣服,但如今這樣,倒也不錯。 不需要管上幾十上百人的王府,只需要管幾個煮飯、灑掃的婆子,平日里管教子女,也順便cao心一下長子的人生大事,可惜那位沒有女兒,不然以她夫君與那位的關(guān)系,倒還真有可能定個娃娃親。 她隨意拿起一張繡品,便見一個背著小孩的婦人,抱著沉重的包袱,從門外走來。 那婦人二十六七,滿頭是汗,小心地到柜臺邊,將包袱打開,里邊是一層層良莠不齊的繡品,帶著一點討好的意思:“掌柜,你看這是咱們村里四十多戶人家連夜趕出來,七十二張芝麻高升圖,我都看過,沒有問題?!?/br> 那掌柜一張張?zhí)籼薜胤催^去,從相同的花樣中,找出幾張有些瑕疵的:“這幾張,繡得差了,只能按線錢收,每張二十文……” 他的熟練地?fù)軇拥厮惚P,道:“一千四百二十六文,愿否?” “愿意,愿意!”那婦人連連點頭,眉眼間都是喜意,將錢收下,“這錢夠村里買上一頭牛犢了,還能再買只豬崽兒,到時年尾,村里都能吃上兩斤rou了?!?/br> 李媛華忍不住好奇道:“就你一個人來么,怎么回去?。俊?/br> 婦人笑道:“咱村口有人來接,這路途遠(yuǎn),找經(jīng)過大路的商隊搭個牛車便回去了,沿途有游繳巡邏,也不怕歹人,再說了,城中的律法嚴(yán)著呢,一有這種事,都是嚴(yán)懲的。不過若是百里外的村子,就不敢如此,需要鄉(xiāng)里組織大商隊過來才成。” 李媛華感慨道:“那是真的厲害?!?/br> 婦人,懷揣著的錢財,背著小兒,居然也敢獨自出來,這種事,在洛陽都是不敢想的。 那婦人似乎談性上來了,看她外來人,便提起襄陽的好來。 前些年,她遇到難產(chǎn),懷里胎兒的肩卡住生不出來,是這里的大夫把孩子的骨頭折斷,這才母子平安,如今襄陽的婦人,找接生都要求是去醫(yī)院里學(xué)過、拿了憑書的婦人。 有錢的更是直接在醫(yī)院里生育,村里的男人也不敢像以前那樣隨便毆打妻子了,因為妻子會跑到城里來,靠織布過活,找都找不回來。 小孩發(fā)燒狠了,也有神藥能用,不收人頭錢,小孩也敢多養(yǎng)兩個了。 總之啊,這日子是越來越有盼頭。 當(dāng)然,也有不好的事,提起這事,婦人便有些憤憤不平:“這襄陽里,有一半士卒都是六鎮(zhèn)胡人,剩下一半才是咱們漢人,這哪里行呢,將來萬一這些胡人當(dāng)了大官,又來欺負(fù)我們?nèi)绾问呛茫吭鄞謇镉幸患覂豪?,進(jìn)了軍中,平日里寫家書,都讓他要英勇些,莫要被胡兒比了下去。” 說到這,她又更生氣:“我家大兒十五歲了,明明已經(jīng)過了武試,沒想到居然敗在文試,唉,這騎槍隊也太難入了,我兒還在家補著書,想著明年能再試一次,入那騎槍隊呢,家里的老驢背上的毛都快叫他磨平了?!?/br> 她這繡品,有一半都是為了兒子讀書。 居然,庶民不怕征丁,反而還讓孩兒入伍? 李媛華倒吸了一口冷氣,無比慶幸和夫君來了襄陽,這要是像元修那樣死硬,豈不是等死了? 明白這點后,她神情便溫柔起來,也想著討要一個關(guān)系,讓次子女兒們也早點去當(dāng)陪讀。 - 南國,建康城,蕭衍又忙到傍晚,本能抬頭看著空蕩蕩的王座,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好嘛,不但不回來,還要再生一位公子了。 他忍不住磨牙,不明白自己為什么能忍住不謀朝篡位。 就在這時,一位小黃門匆忙過來:“尚書,謝國舅突然染疾,昏迷了?!?/br> 蕭衍微微皺眉,擔(dān)憂之余,又有些幸災(zāi)樂禍:“這下好了,那位,是非回來不可了?!?/br> 朝廷里有謝瀾與他相互平衡,諸位大臣都能維持表面功夫,一但謝瀾出事,他當(dāng)然不會獨自當(dāng)那靶子,必然是要甩手的。 這種局面,陛下想不回來都不可能。 除非他真想看著南國一點戰(zhàn)火,讓他的襄陽也陷入麻煩。 嗯,可是他如今不方便吧? 他想了想,還是寫信過去,將這事通知了陛下,同時在信中勸他,讓他生完孩子再回來,免得路上出事。 但把信送出去后,他又忍不住冷笑起來。 那位陛下,生性獨斷專行,自己說的話,他必是不會聽的。 想到這,他不再管此事,而是繼續(xù)工作,拿起一封降書,這是一位北方的六鎮(zhèn)降將,想投奔南朝。 他批了個可。 第297章 這樣的美人 蕭君澤收到消息時,立刻皺起了眉頭,讓青蚨收拾東西的同時,開始與崔曜做交接。 他是真的擔(dān)心了。 隨后,魏貴妃的消息也隨之傳來。 在信里,魏貴妃簡單地講述了謝瀾的病情,這位國舅前些日子染了風(fēng)寒,本是小恙,但因著天氣變換太快,他身體又弱,久久不愈,魏貴妃給他吃了退燒藥,但效果并不明顯。 到最近,他的病情突然間就加重了,她想了許多辦法,但心疾確實不是她的所長,所以,你能回來就回來,回不來就算了,反正,也不一定能見到最后一面。 蕭君澤接到信時,忍不住搖頭,他哪能不回去。 謝瀾是他當(dāng)初能去南朝登基的最大助力,當(dāng)初若不是他東奔西走,為他聯(lián)絡(luò)大將,他的事業(yè)也不會發(fā)展得如此之快。 要知道,他那位舅舅天生體弱,生有心疾,平日不能過于勞累,但那些日子,那么危險的聯(lián)絡(luò),卻是他親自一個個去談的,中間的難處他從未向蕭君澤提起過。 登基后,蕭君澤并沒有將太多庶務(wù)交給他,只是讓他做了國舅兼長水校尉,這是禁軍的統(tǒng)領(lǐng)的職位,算是以心腹立之,但謝家有些能力的嫡系,他都是放入了朝廷之中,算是報答,后來他離開建康時,也讓舅舅不要太過cao勞,因為蕭衍知道輕重,不會為難于他。 …… 離開襄陽的準(zhǔn)備工作,其它都很好,只有一點遇到了麻煩。 崔曜強烈反對。 “主上,那蕭衍如今獨掌南國大權(quán),只是畏懼你的能為,這才投鼠忌器,不敢擅動,”崔曜擋在主公面前,神情冷厲,“但主公若是還如往常那般,孤身歸去,蕭衍對你知根知底,若是心有不軌,您如今身子不便,又該如何應(yīng)對?” 蕭君澤看著滿臉的凝重的崔曜,再看看在旁邊默不作聲的青蚨和許琛,不由得揉了揉太陽xue。 都怪蕭衍! 蕭君澤不由得扼腕,這蕭衍怎么就是不上當(dāng)呢?! 自己都走了那么久,蕭衍手下的幕僚、周圍的親眷,都那么多次變得花樣求他上位了,可這蕭衍就硬是不求進(jìn)步!不僅不求進(jìn)步,平日做事還認(rèn)真負(fù)責(zé),讓他想找由頭的都找不到。 按理,釣魚執(zhí)法都釣了那么多次了,可蕭衍就硬是不咬鉤,甚至還以退為進(jìn),學(xué)會了用辭職來威脅他。 真是世風(fēng)日下,人心不古! 若是蕭衍真的篡位了,以他仁愛且謹(jǐn)慎的性子,必然不會對襄陽大舉進(jìn)攻,反而會維持住市場,將國家照著襄陽來一番小一點的改革,自己攻打南國時,不但師出有名,那些將領(lǐng)投降起來也容易且沒有心理負(fù)擔(dān)。 萬萬沒想到,自己那么完美的一個計劃,就卡在了第一關(guān),這蕭衍他硬是不篡位。 這要自己怎么演下去! 蕭君澤雖然在心里把蕭衍罵得狗血淋頭,但事情還是要做的,比如把崔曜安撫下去。 “蕭衍那,確實是個麻煩,”蕭君澤鄭重道,“但如今,我也確實需要去建康城,與他做好的準(zhǔn)備……” 說到這,看著崔曜還是一臉毫無動搖,不讓他離開的表情,他微微嘆息:“我知道有些風(fēng)險,所以這次,我會將我騎槍隊帶著,他們的戰(zhàn)斗力你也清楚,至少在城中,我的安危必是沒有問題的?!?/br> 崔曜搖頭:“完全不夠,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你兩年都沒有回去,建康城就是他天下,宮中的人若是對你飲食動手,又或者趁你胎動之時出手,你逃都無處可逃?!?/br> 蕭君澤當(dāng)然也明白這點,于是微笑道:“倒也不如此擔(dān)憂,第一,我不會回宮城中,而是會去歷陽書院的行宮居住,第二,有魏大夫相助,必然不會有什么手腳,第三,我也不會只組織騎槍隊,在去建康城時,崔王裴三家,都會隨我回京,如此,可夠了么?” 崔曜沉吟半晌,在心里反復(fù)盤算,終是一臉不郁郁地讓開了道路。 蕭君澤微微一笑,對崔曜道:“我不在,三狗就麻煩你照顧了?!?/br> 崔曜抬眸:“行,但你得自己和兒女們講清楚?!?/br> 蕭君澤頓時頭痛。 …… 晚上,他親自下廚,精心為孩兒們準(zhǔn)備了一大桌的菜,點上燭火,帶著溫柔的笑意,等著狗子們放學(xué)后過來與他打招呼。 結(jié)果,三個狗子看到這場面,直接被嚇呆了,三狗更是抱著哥哥的腿,整個人都害怕得快哭出來了。 蕭君澤唇角的微笑緩緩撤下,眉目中的溫柔也收斂無蹤:“你們,這是什么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