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節(jié)
周圍士卒一時都麻了。 不是,將軍,你做什么啊,我們還在呢,你是讓我們走,還是讓我們留下?。?? 還有,咱們北魏的陛下也是南朝的,這功勞怎么算,你要讓我們怎么做啊? 蕭君澤看著賀歡的背影,孤寂、落寞,像一只敗犬,蕭瑟得讓他都于心不忍,于是,他眸光一冷,怒道:“還愣著干什么,跟著將軍回去,還是把我綁了,一起回去?” 這話一出,周圍的士卒頓時頭皮發(fā)麻,仿佛腳下有炭一樣飛快跑走了,有眼力見的幾個人,還把大門給關(guān)上了。 但他們不但沒有未得到功勞的沮喪,反而一個個眼冒精光,幾乎有千言萬語想要訴說。 什么功勞啊,他們能看到這種事,這輩子算是值了。 他們還要去和小殿下們好好說說這次遇到的事情呢! 殿中,青蚨拖著魏知善從殿后走來。 魏大夫上前給陛下看著手上的傷,蕭衍滿意道:“陛下,這次你滿意了吧?” 蕭君澤回過神來,他眉心蹙起,難得地有了憂慮:“完蛋,這次,有點麻煩啊……” 幾乎同時,許琛也從側(cè)殿走出來,周圍屋梁上護衛(wèi)的士卒紛紛從四面八方匯聚過來,這位禁軍統(tǒng)領(lǐng)嘆息道:“陛下,您說得那么理直氣壯,其實是騙不了賀將軍的?!?/br> “我沒有騙他,”蕭君澤看著周圍的一群臥龍鳳雛,“我都親自開大了,這哪里還能算是騙他,這是尊重。” 對于自己喜歡的人,他才會這樣尊重。 就像對元宏那樣。 這才是,他最真實的樣子! - 賀歡帶兵氣勢恢弘地攻入宮城,又在頃刻之間以更快速度退回來。 可以說是驚掉了留守城外眾人下巴。 回到營中賀歡誰也不見,只是命人死守臺城入口,不許任何人出入。 而留下的蕭家三個狗子一起吃到了閉門羹,不由愣住,然后便從隨軍眾人間,聽說了此事的來龍去脈。 當(dāng)聽到南朝皇帝就是他們父親時,三個狗子同時連連吸出了冷氣,嚇得抱成一團,后怕得整個人都激靈了。 真的是太可怕了,還好他們?nèi)齻€沒跟著去,這要是也一起去了,那場面,簡直不敢想! 三狗更是敢打包票,如果他們?nèi)齻€也跟著去了,父親絕對會微笑著出一個“你們誰來動手?”這樣的死亡問題。 光是想想,他們就已經(jīng)開始窒息,根本不敢想當(dāng)時正面遇到這種場面的父親會是什么心情。 但是,懷疑是肯定沒有懷疑的。 三個狗子甚至有一種“這果然是我們爹爹做出的事情”的共識,對爹爹示以同情的同時,他們也對另外一個問題產(chǎn)生困惑。 “爹爹這是真不知道,他這是在摧毀王權(quán)的根基么?”蕭道歌幽幽問。 “爹爹的權(quán)力,哪是依靠王權(quán)成為的根基,他就是想讓以后王朝根基不穩(wěn),才能讓后人更好摧毀,”蕭端端回想著爹爹的教導(dǎo),“他希望有一個更冷血無情接手人,按他的意思,來改寫天下。咱們幾個,就是他們想考驗的人。” 蕭道途立刻就炸毛了:“拿這個考驗咱們,哪個兄弟經(jīng)得起這種考驗?” 三兄弟頓時面面相覷。 “好了,”蕭端端安慰他們,“咱們這次躲過去了,現(xiàn)在第一招爹爹和母親已經(jīng)過手了,如今要看的,是爹爹要怎么收拾殘局,我擔(dān)心這次母親不會那么輕易讓爹爹過關(guān)?!?/br> 蕭道歌有些不安道:“可是,咱們的母親,真的是爹爹的對手么?我看不像呢?!?/br> “無論勝負,都是大人事,”蕭三狗果斷道,“咱們這些花花草草,躲遠一點,千萬不要被波及了,這不是我們這些孩子該承受的考驗!” 大人的事,讓他們自己解決! 第330章 對不對? 宮禁如常。 三個狗子躲在營中,話都不敢說大聲。 他們有心想要前去宮中見見爹爹,但又知道,現(xiàn)在在這情況中,去見,說不得會讓事情更復(fù)雜。 于是,他們悄悄前去母親的營帳外,想偷看其中是什么情況。 三個狗子身份極高,加上這次的事情,已經(jīng)像風(fēng)一樣傳遍了整個軍營,周圍人看到他的目光都帶著滿滿的八卦,就差沒有攔住采訪了,自然無人阻攔,或者說,看他們?nèi)ネ德牐彩莿e人眼中的一道風(fēng)景。 然而,他們等了半天,也沒見營帳中有什么動靜。 過了許久,蕭三狗感覺出一點不對,這太陽都下山了,母親怎么可能那么被動,不想想辦法呢? 他難道要等爹爹過來哄母親? 三狗非常清楚,雖然母親在爹爹面前表現(xiàn)得小意溫柔,但那只是偽裝,他雖然裝得像狗,但本質(zhì)上,依然是狼,兇狠狡詐,所有的隱忍,只是為了靠近一個人,才偽裝得無害。 所以,他果斷沖入帳中。 如他所料,帳中空無一人。 三狗終于松了一口氣。 但又擔(dān)心起來。 母親這次,肯定不會輕易地把這事揭過去啊。 - 長夜漫漫,星河璀璨。 蕭君澤坐在宮墻之下,依靠著廊柱,靜靜凝視著天上的星河,將清澈的酒液灌入唇中。 少有地,他眼中透出一絲迷茫。 他知道自己不正常,只是一直裝出了正常的模樣。 計劃,不應(yīng)該是這個樣子的。 他看著天空,無數(shù)的記憶劃過心間,那初到時的惶恐與豪言,還有對世界的憎恨,對同類的惡意,那一層層的,都是他,也都不是他。 他不想就這樣在塵世掙扎,所以,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就在幻想著有一場盛大的退場。 那是交待,給自己的一個交待。 但是什么時候,事情起了變化? 嗯…… “你還想不明白么?”一個冷漠的聲音在他身后響起。 蕭君澤沒有回頭,他輕笑道:“阿歡啊,你這翻墻的本事,還是那么厲害,一點沒退步?!?/br> 身后的聲音沉默許久,才緩緩道:“我以為,那么多年了,我和狗子們,已經(jīng)住進了你的心底?!?/br> 蕭君澤靜靜飲下一口酒水,沒有回答。 賀歡的目光卻依然銳利,讓人如芒在背:“你還是不愿意接受這個凡間,那么地想回去么?” 蕭君澤拿著酒壺的右手一頓,又若無其事地將他放下。 他的自毀之心從未少過,只是被他壓抑在心底,用一層層責(zé)任和厭惡鎮(zhèn)壓,如今,他覺得已經(jīng)完成了推翻王朝的任務(wù),那一種開大的沖動,便不可抑制地升起。 理智上,他知道自己不應(yīng)該如此,他有狗子們,有阿歡,有青蚨他們,應(yīng)該為自己人生負責(zé),不能輕言生死。 “你給自己找的理由,給青蚨的理由,都是假的,”賀歡在他身后低聲道,“什么天下,什么歷史,那都是借口……” “你就懂了?”蕭君澤扭頭看他一眼。 “因為我喜歡你,”賀歡的語調(diào)里帶著一點笑意,“我喜歡你連尋死,都想做得冠冕堂皇,大義凜然,想把世上的人都騙了,我喜歡你這害怕的樣子?!?/br> “笑話,這生死之事,我何曾怕過?”蕭君澤覺得好笑。 “阿蕭,”賀歡從身后擁著的他,輕聲耳語,“你不怕死,你只是怕自己的懦弱,你討厭想死的自己,你覺得那是一種懦弱……” 蕭君澤眼眸終于閃過怒色:“你知道什么,你又明白什么?” 賀歡卻不像剛剛那樣溫柔,他的手勁宛如鋼鐵,死死將阿蕭攥在懷里:“我哪里不明白,我和你睡了那么久,你卻連睡時,都不敢抱著喜歡的人。我怎么會不知道你有多戒備?” 蕭君澤果斷反絞,意圖將賀歡摔到身前。 但賀歡也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力氣極大,蕭君澤不但沒能將他摔出去,反而滾在了地上,被他壓住后背。 那人狠狠地咬在那后頸上,像叼住獵物的狼。 “死狗松開!” “死狗不松?!鄙砩系娜瞬坏凰桑€又咬了一口,又添了兩口。 蕭君澤怒極,袖間短刃終于出手,在對方手臂劃出一道缺口,血流蜿蜒。 兩人在狹小的空間里交手,巨大的力度撞得梁柱、欄柱都微微搖晃,身上更是多了許多青紫,可這并沒有讓他們停手,反而攻勢越發(fā)激烈。 那是血rou間最原始的暴力,蕭君澤這些年到底是懈怠了鍛煉,力度不如在軍中賀歡,但他下手卻狠,不到三五招,便將匕首抵在賀歡頸上。 但賀歡不但不躲,反而順著刀刃,就要用脖子試試阿蕭敢不敢。 蕭君澤不得不松手,被順手打飛了刀刃,于是很快便落了下風(fēng),被他扼住了咽喉。 劇烈地窒息感傳來,那一瞬間,他本想放棄掙扎,但下一秒,衣帛的撕裂聲傳來。 一股怒意沖上心間,他奮力抓住那手臂,刺入對方腋窩,在賀歡力度減輕的一瞬間一頭撞上對方前額,劇烈的暈眩下,脖子上力度也松開,他怒道:“你發(fā)什么瘋,要殺就殺,還搞什么鬼?” 賀歡臉上卻比他還怒,厲聲道:“那時那么多人,我若殺了你,豈不是順了你的意,我現(xiàn)在就讓你知道什么叫亡國之君的下場!” 蕭君澤大怒:“做你春秋大夢!” “我早就做了,重見你的第一天就做了,”賀歡深藍的眼眸里盡是桀驁,將他抱在懷里。 蕭君澤氣極,干脆一口咬在他肩膀上,賀歡痛地嘶了一聲,卻是也用力一口咬在阿蕭肩上,兩人互不相讓,直到嘴里都嘗到血腥味道。 血氣也讓場面更加焦灼。 尖牙也好,利爪和撕咬,都是爭奪生命的極限。 那明月高懸,靜靜地灑在的宮墻之中。 劇烈的爭端,終是讓蕭君澤明白,賀歡在平時的親密里,到底是有多克制。 痛苦的喘息,窒息地掙扎,那瀕臨死亡的激烈,都順著那微風(fēng)消失在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