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歲平安 第221節(jié)
第222章 蕭穆給謝堅指的路, 便是既然已經(jīng)投靠了一位重用賢臣、寬仁愛民的明主,便當全心全力地做一個忠君愛民的賢將。 “皇上伐梁,正是缺軍餉糧草的時候, 只要你能在齊恒抵荊之前上繳那些不義之財, 我定會如實稟報皇上, 皇上也定會繼續(xù)用你為荊州守將?!?/br> “文固, 早先你與皇上同朝為將, 他的為人你比我更清楚, 我這條路是明路還是坑, 你回去好好斟酌吧?!?/br> 謝堅返回東南大營的路上, 都在翻來覆去地斟酌老爺子的那些話。 他是個帶兵的將軍, 生逢亂世, 平時躲在軍營cao練將士,所得俸祿與賞賜足夠他與族人吃香喝辣穿金戴銀了, 真的不需要幾十萬畝的田地與底下官員們從民間搜刮來的民脂民膏。 竇國舅是jian臣,他背叛jian臣無損英名, 韓宗平卻是保家衛(wèi)國的大英雄, 他再背叛, 算什么? 老爺子說的對, 秦思柱已經(jīng)死了, 他是僅存的水師名將,只要他真心投誠,韓宗平?jīng)]道理不收! 再見到身邊的幾位副將時, 謝堅已經(jīng)心如止水。 進了大帳,謝堅命人取來一壇酒, 親自給副將們斟滿。 眾將疑惑地看著他。 謝堅放下酒壇,站在中間, 環(huán)視眾人道:“諸位都是與我出生入死多年的兄弟,勝過親生手足,今日我得蕭老點化,決定從此死心塌地地效忠皇上,皇上要各地貪官交出不義之財,我謝堅便將于五日之內(nèi)完成謝氏一族這部分錢地的上繳。” “兄弟們?nèi)粜盼?,便與我一起做個無愧于君民的將領,諸位若舍不得那些俗物,我也不會勉強你們,只是從此我與諸位便只是同僚,不再是兄弟摯友。當然,如果你們想投降陵國,我也會為你們安排船只送你們過江,然后再割袍斷義?!?/br> 眾將急了,問起緣由來。 謝堅簡單解釋了一番:“我自幼學的便是忠君報國,奈何世道不允許我忠義兩全,如今得遇明主,我不想再糊涂下去,也不想為那些俗物背負叛將賊子的一世污名?!?/br> “將軍就不怕錢交了,將來皇上依然要清算舊賬?” 謝堅:“交錢怕族人罵我恨我,不交怕朝廷興兵來伐,投靠陵國怕陵國不敵大裕,不投又要怕兩邊不是人。諸位,我已經(jīng)怕了太久,實在受夠這種患得患失的日子了,從今以后,我便只是大裕的將軍,誓死為大裕守住荊州,皇上信我我感恩戴德,皇上不信,至少我無愧于心!” “廢話少說,愿意繼續(xù)追隨我的只管喝酒,不愿意的,喝完摔碗就是?!?/br> 言罷,謝堅端起酒碗,一口氣喝了精光。 有的副將直接端起酒碗就干,有的互相看看,最后長嘆一聲,也端碗干了。 酒盡,無一人摔碗。 翌日,荊州各地的百姓都開始看起了謝氏一族的熱鬧,總結下來就是,謝堅要族人交出不義之財,族人不愿意,謝堅直接派出兵馬,族人們有的老實了,有的抱著金銀珠寶的箱子或是跑到田間地頭撒潑耍賴。 可惜,在手握兵權的謝堅面前,這些瘋招除了丟人現(xiàn)眼,沒有任何作用。 不光謝氏親友、家奴的,包括荊州一帶的大小貪官與世族那里,謝堅等將領都親自登門去喝茶了,五日之后,謝堅交給蕭穆田地近兩百萬畝,金銀珠寶等約合一百八十萬兩白銀,以及幾大箱子的賬冊。 那兩百萬畝的田地都還長著莊稼,今年的夏糧也還沒收,既然田地充公了,除了之前答應要給佃戶的三四成,收上來的六七成夏糧也將歸于朝廷。 佟穗統(tǒng)計賬目的時候,既驚怒于那些貪官世家光交出來的田地就占了荊州總耕地的近四成,又替朝廷高興,因為光這部分地收上來的夏糧,就足夠支撐二十萬大軍吃半年有余了。 蕭穆:“收完夏糧,這兩百萬畝地會分給各地的貧農(nóng),到秋收時按照二十取一收稅,朝廷只能得到十萬石左右的秋糧了??杀钡赜卸嗌賯€荊州?如果各地貪官世家都肯放出這么多的田地給百姓,那么朝廷每年從這部分田地里就能收千萬石的糧稅,又何愁百姓不富國家不強?” 佟穗:“晉州、冀州之前被咱們分的差不多了,涼州、遼州、青州可能只處理了一半的貪官,南地有荊州、合州帶頭,應該能震懾其他地方的貪官世家?!?/br> 蕭穆:“關鍵還在于皇上伐梁,成功了,那些貪官肯定就老實了?!?/br> . 蕭穆將荊州的情況報給了興平帝,興平帝的回信與齊恒的七萬大軍前后腳到了荊州。 興平帝先把老爺子狠狠夸了一番,封老爺子為征西大將軍統(tǒng)領十萬兵馬伐梁,封謝堅為世襲罔替的臨江侯,繼續(xù)駐守荊州。至于齊恒父子,興平帝讓齊凌帶兩萬兵馬追隨蕭穆伐梁,齊恒率剩下的五萬兵馬返回洛城,跟魯恭一起鎮(zhèn)守都城。 興平帝用人不疑,既然敢把荊州交給謝堅,自然無需再讓齊恒帶兵在此提防。 謝堅跪下接旨時,滾落兩行熱淚,他身邊的幾個副將對這樣的興平帝也是心服口服。 齊恒是最憋屈的那個:“我?guī)П鴱穆宄浅霭l(fā)時,想的是要好好收拾秦思柱,到了地方才發(fā)現(xiàn)秦思柱已經(jīng)死了。等我從合州往這邊來的時候,想著我這幾萬兵終于要派上用場了,沒想到又來遲一步,謝將軍都被皇上封侯了!” 蕭穆笑道:“皇上圣明天下歸心,這是好事,你該高興才對?!?/br> 齊恒:“這一大圈繞的,算上回京城,我相當于白跑了三千多里路,我可高興不出來,不如我跟皇上請旨,讓他派我跟您老一起去打梁國吧?!?/br> 蕭穆:“不可,現(xiàn)在京營只有四萬兵馬,青州威脅太重,我自離京后心就一直懸著,需得你這五萬精兵回去,我與皇上伐梁時才能后顧無憂。” 齊凌:“蕭老說的在理,父親休整兩日就趕緊回去吧?!?/br> 齊恒:“行吧行吧,我就當自己是來參觀荊州水師的。” 謝堅笑道:“若水師有不足之處,還請齊侯賜教。” . 齊恒啟程返京時,蕭穆大軍也要動身了,藥材糧草充足,還聘了五位熟悉川蜀之地的商旅向?qū)А?/br> 出發(fā)之前,佟穗將四封信交給了驛兵,兩封是她寄去洛城的,兩封是她跟老爺子分別寫給蕭縝的。 蕭縝收到信時,已經(jīng)是六月初,他正在招待遼州總兵陳望。 陳望這人,帶著七萬騎兵跟著馮籍、蕭縝一起來伐烏,可是沒多久就稱病了,馮籍使喚不動他,只好調(diào)動蕭縝的五萬騎兵。蕭縝呢,因為收了陳望的賄賂,每到快要打勝仗的時候,他都會提前知會陳望,陳望再假裝病好了,帶兵過來分些戰(zhàn)功。 為此,陳望看蕭縝特別順眼,特意送來自己收繳的半數(shù)戰(zhàn)利品。 蕭縝:“將軍之前送我的已經(jīng)夠多了,真的不必如此客氣?!?/br> 陳望:“這怎么是客氣呢?你幫我一次,我就送你一次,禮尚往來,下次你才會繼續(xù)幫我,對不對?” 蕭縝笑笑,算是默認了大家互惠互利的關系。 陳望喝口酒,忽然嘆氣,放下酒碗對蕭縝道:“自打知道秦思柱死了,我就沒睡過一日好覺,唇亡齒寒啊。” 蕭縝雖與陳望交好,說話卻不是一味奉承他的:“將軍此言差矣,秦思柱叛國通敵才會招致殺身之禍,將軍既有擁護皇上立國之功,此時又為皇上伐烏屢立戰(zhàn)功,皇上只會嘉獎將軍,將軍又何必拿秦思柱自比?!?/br> 陳望擺擺手:“我有多大功勞你還不清楚?我這般投機取巧,馮籍肯定會如實稟報皇上,再加上我不肯交出私產(chǎn),皇上遲早還會來收我的軍權?!?/br> 蕭縝:“皇上派我來督軍,我只看到將軍屢立戰(zhàn)功,看到了將軍對皇上的赤膽忠心,馮籍若誣告將軍投機取巧,就等于誣告我與將軍同流合污,為了我自己的清白,我也會在皇上面前為將軍據(jù)理力爭,而不是由馮籍信口開河。” 他鳳目狹長,云淡風輕的姿態(tài)儼然一個道貌岸然的jian臣,甚至讓陳望想到了竇國舅。 像竇國舅好啊,收了銀子就給辦事,非常公平! “賢侄這性子真是對我脾氣,來,咱們再干一碗!” 蕭縝笑著端起酒碗。 陳望走后,蕭縝才有時間看那兩封家書。 他先拆的老爺子的那封,老爺子說了三件事,一是荊州局勢變化,二是他要帶兵去伐梁了,三是囑咐孫子謹慎行事,莫要因為牽掛他們而焦躁。 蕭縝閉上眼睛,腦海里是史書上所講的發(fā)生在川蜀之地的大小戰(zhàn)事,有雄主在川蜀發(fā)家,亦有無數(shù)名將戰(zhàn)敗葬身于川蜀險地。 手指收攏,兩張信紙縮成一團。 在信紙破裂之前,蕭縝睜開眼睛,打開佟穗那封。 老爺子波瀾不驚,佟穗的情緒變化全都躍然紙上。 蕭縝仿佛能看見她參觀戰(zhàn)船時的興奮與專注,看見她旁聽老爺子勸服謝堅的屏氣凝神,看見她核算田地夏糧的滿足與欣喜,以及她在燈下抽空寫信的恬靜與認真。 “你收到信時,我們應該已經(jīng)入川了吧?!?/br> “川蜀雖險,但我相信祖父,有他在,再難的仗我們都能打贏?!?/br> “我會照顧好祖父的,也會照顧好我自己,你安心伐烏,不用牽掛這邊。” “小心別扎了手,洛城見?!?/br> 蕭縝微微挑眉,撿起放在桌子上的信封撐開,發(fā)現(xiàn)里面還藏著一截麥穗。 別扎手嗎? 蕭縝故意用那一根根刺須般的麥芒扎向手心,沒覺得疼,只覺得癢。 第223章 早在前朝企圖鎮(zhèn)壓南方兩個偽帝的那幾年, 烏國就一直在尋找機會入侵中原,全靠邊關幾員大將率兵抵抗才沒能讓烏國鐵騎如愿。 當興平帝離開薊州而他的龍椅還沒坐穩(wěn)時,烏國可汗覺得機會又來了, 于是重新發(fā)兵侵擾薊州。 烏國搶了邊關百姓的糧食屠殺了十幾個村鎮(zhèn), 這是國仇, 老將軍馮端因這場戰(zhàn)事而死, 于馮籍而言便是家恨, 國仇家恨加在一起, 又有興平帝用武力打怕烏國好讓烏國不敢再滋擾邊關的國策, 此次伐烏, 馮籍將他的領兵才能發(fā)揮得淋漓盡致。 對內(nèi), 馮籍命趙良臣帶兵五萬戍衛(wèi)大同塞外, 防止烏國從這邊趁虛而入,再讓趙良臣的長子趙琢領另外三萬兵馬密切關注涼州呂勝的動靜, 一旦呂勝有偷襲長安的跡象,趙琢便出兵呂勝后方。至于遼州的陳望, 有蕭縝、喬長順里外配合, 馮籍非常放心。 對外, 馮籍一邊賄賂招撫烏國的另一支部落, 分化烏國可汗的勢力, 一邊遵守國策對烏國的大小部落施以鐵血打擊,殺光烏國子民,減少烏國可用之兵, 搶走烏國的駿馬殺死烏國的牛羊,減少烏國的口糧與財路。 只有烏國在未來幾年甚至十幾年內(nèi)無兵可用、無錢養(yǎng)兵, 他才會真正地怕了中原,才不會也不敢發(fā)兵來犯。 烏國的百姓是無辜的, 但馮籍同情了他們,將來烏國就會帶著這些百姓養(yǎng)出來的青壯來屠殺中原的百姓,中原那些世代種地的老實百姓,又憑什么要獻出頭顱給烏國砍殺,憑什么被烏國搶走糧食財產(chǎn)甚至妻子女兒? 大局面前,中原同胞們尚且自相殘殺,對外敵就更不會心慈手軟。 到八月中旬,經(jīng)過五個月的包圍與追殺,馮籍、蕭縝、陳望的二十七萬大軍已經(jīng)殺進草原千里之遠,所過之處的烏國大小部落要么早早逃了,要么都變成了大軍刀下的亡魂,奈何烏國主力在吃了兩次敗仗后就選擇了避戰(zhàn),東躲西藏的,一時難以尋到蹤影。 陳望為了保存自己的兵力提防朝廷,始終都跟在蕭縝后面蹭戰(zhàn)功,反正馮籍管不了他,蕭縝收了銀子又愿意帶著他。 這日傍晚,陳望在蕭縝大營吃飽喝足,帶著親兵回了幾里外的自家大營。 睡到半夜,陳望被人叫醒了,得知烏國派了使臣過來。 白天到處都是哨子,使臣只能趁黑行事。 陳望一邊叫人盯著喬長順那邊,一邊與三個兒子一起去見那位使臣。 烏國使臣帶來兩箱黃金,這是利誘,然后再拿合州的秦思柱說事,試圖說服陳望與烏國聯(lián)手,只要陳望幫助烏國擊退馮籍、蕭縝的二十萬大軍,烏國就支持陳望在遼州稱帝,從此兩家守望相助,朝廷打哪個另一個都發(fā)兵增援。 陳望叫使臣先退下,他單獨與三個兒子商議此事。 “父親,那人的話不無道理,咱們真幫著朝廷把烏國打傷了元氣,接下來烏國是不敢南下了,可朝廷也能騰出手專門對付咱們啊,秦思柱離咱們太遠,烏國慘敗,咱們才是唇亡齒寒。” “可現(xiàn)在勾結烏國,讓烏國反敗為勝,咱們陳家就徹底成了賣國賊,不但天下百姓唾罵咱們,連遼州的百姓也會不服咱們,哼,不到萬不得已的地步,我可不想被人戳脊梁骨?!?/br> “我同意二哥,就算沒有烏國支持,憑咱們自家的十萬兵馬,朝廷也不敢對咱們輕舉妄動,逼急了咱們跟薊州軍魚死網(wǎng)破,朝廷北邊無兵可守,那才是真正的隱患,所以朝廷最多對咱們咬牙切齒,不會真的發(fā)兵來伐,等他真把梁國、陵國滅了,才敢跟咱們撕破臉皮?!?/br> 陳望點點頭:“南邊才是朝廷的心腹大患,咱們還是繼續(xù)觀望吧,而且有蕭家替咱們在朝堂說話,朝廷根本沒有理由對付咱們。” “父親,那蕭縝真的靠得住嗎?聽說蕭家在晉北素行仁義,怎么這么容易就跟咱們聯(lián)手了,這其中不會有詐吧?” 陳望笑道:“這你就不懂了,人在沒發(fā)家的時候,沒錢沒糧,只能靠假仁假義那一套收買人心,等這個人手里有了兵有了權,仁義就得為利益讓地方了,就像竇國舅,剛開始也是個清正廉明的好人呢,好著好著就黑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