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說好了
青言想,自己大約真的是做夢了,居然夢到了那個人,雖然他已完全變了模樣。 然而這次的夢境溫順無比。 它化作尋常猞猁大小,安安靜靜地伏在他盤坐的膝旁,任由他有一搭沒一搭地梳理后頸毛發(fā),溫聲同它說話。 “若你喜歡她,下回見面就同她直說,告訴她你是她的,她會接受的……我會再給你添個妝?!?/br> 它低低呼嚕了一聲。 他聽明白了,輕笑起來:“怕嚇著她?還是說怕唐突了她?” 它沉默下去,隨即告訴他,其實(shí)她并不愿意要它,她只喜歡別人,她甚至寧愿騙它,也不肯見它…… “不,她只是被騙了?!彼麍?jiān)定地告訴它,“小女兒家眼皮子淺,心思也淺,外面碰見個稍微好看些的就容易被勾走——其實(shí)這也正常,你想,俊兒豈非也是這般?” 確實(shí)。 青言很快就想到了不久前青俊繞著白微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的模樣。 小時候,它這兒子也是十分好哄,只要說可以帶出去轉(zhuǎn)轉(zhuǎn),或者給它尋件想要的物什,讓它做什么都是愿意的。 不過“愿意”也是一時的,包括喜歡的東西。 無論天玄送來什么新奇的機(jī)巧物件,亦或是好不容易搜羅來的奇珍異獸,哪怕是鬧著要從昆侖采來的晶靈,總歸新鮮沉迷不了幾日便棄之腦后。 “所以莫要擔(dān)心?!蹦侨嗣嗣哪X袋,“她會回來的。等那時候,你要替我好好照顧她。這時日,可不太平,妖魔鬼怪太多,討厭的東西也太多……” 他說到這里笑了聲。 “不過沒事,他們很快就不會再來礙眼。待那之后,我們便可像從前一般?!?/br> 它倏然抬眼,瞳仁極圓。 他微笑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 “我們一起,不會再只留下你一個了?!?/br> …… 瑤千山第三次敲門的時候,實(shí)在沒忍住。 “寄云,到底還要不要一起走?。俊彼贿叡г?,一邊直接推門進(jìn)去,“再耽擱可就過時辰了,回頭當(dāng)心師父揍……你這是做什么?!” 衛(wèi)寄云正對鏡左搖右擺,拉拉扯扯,不把曳撒的每一寸褶皺都理平,誓不罷休。 瑤千山被他封腰上的十二面烏金咒牌還有后背的繡金麒麟刺得眼疼,不忍直視般閉了閉眼。 “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要去天玄鎮(zhèn)邪——穿這么紅,不怕又被外頭的師姐師妹們追得沒處躲?” 水銀鏡中的少年劍眉俊目,英姿勃發(fā),滿不在乎地?fù)]了揮手:“我們難得與師父一道出門,還是山海之會,各派云集,我等又豈能墮了定鈞的威風(fēng)?” 說到定鈞威風(fēng),瑤千山立刻想到了本門的兩塊招牌:一個仗著修為高溺不死,沒事就泡在酒窖里——字面意義上的——單等外頭出事了才允人將她打撈出來;另一個終年不摘兇面,每去狩獵一趟回來皆滿身血污,身上至少有一半骨頭是斷的,偏就咽不了氣,久而久之,名聲便也同惡鬼無甚區(qū)別了。 想到自己的師父,瑤千山忍不住抖了下。 他看了眼自己身上毫無可取之處的藏青貼里,不得不承認(rèn)衛(wèi)寄云說得對。 “這趟出去,定鈞的門面威風(fēng)便要靠你了?!?/br> 衛(wèi)寄云卻早已離了鏡子,轉(zhuǎn)而掀了屋角的百寶箱,邊翻邊嘀咕:“千山,你說我再帶點(diǎn)什么禮物給洛師姐?還是回頭邀她下山一同去買才好?她是不是不喜歡我送她的玄鏑?不然為什么都不見她給我回信?” 他越說越苦惱,眉頭皺得死緊,仿佛滿心愁苦。 瑤千山早就習(xí)慣了好友跳躍,順口就接:“你還不如當(dāng)面問問她。哎,說真的你不再多帶兩身衣服,這一身可不好比試——你確要參加的吧?” 衛(wèi)寄云道:“當(dāng)然要去,雖然只是外場排名,不能參選劍主,同有本事的切磋下總歸是好的?!?/br> 說到諸派弟子間大比,衛(wèi)寄云又高興了起來,開始琢磨起怎么拿個外場第一,好好風(fēng)光一把。 瑤千山見他終于沒再回到鏡前臭美,暗暗松了口氣。 “收拾好了衣服就出來,”他捏了下耳垂黑玉,“師父確實(shí)在催了?!?/br> …… 流光玉輦穩(wěn)穩(wěn)地停在了少樓主的繡閣前。 六位捧著香花寶瓶的仆從照例先行,然而沒有兩步,發(fā)覺主人沒有跟上,立即停住。 為首的女童先行轉(zhuǎn)過身來,隨即垂首作等候狀,其余五人亦如是,動作整齊劃一,訓(xùn)練有素堪比人偶。 “又換人了么?”月瀾珊目光在幾人身上掠過,落在末尾男童身上,“這是新來的?” “稟小姐,是的?!睘槭着鹬卮?。 “沒問你?!痹聻懮赫Z氣不好。 女童立刻重新低下頭去。 “你,抬起頭來。” 男童照做了。 是長好看的臉,同年畫童子一般唇紅齒白,但不是熟悉的臉。 “新來的?” 男童接道:“稟小姐,是的?!?/br> “叫什么?” “銀檀?!?/br> 月瀾珊有片刻的失神,隨即露出興味索然的表情。 “再去我妝臺瞧一眼,天玄洛姑娘送我的胭脂匣子不能落了?!?/br> 銀檀應(yīng)下。 “我們先走?!痹聻懮旱溃安灰尩玫攘??!?/br> 玉輦中,侯萬金早已等候在內(nèi),見到月瀾珊便露出笑來。 “我兒氣色很好。” 月瀾珊亦笑道:“若非如此,便趕不上熱鬧了。” 侯萬金道:“我確實(shí)不愿你受奔波之苦,但只要你高興,我總歸是愿意的——且這次機(jī)會難得,興許就能碰著上好機(jī)緣,徹底看好你的身子……” 侯萬金絮絮叨叨地說了會兒,發(fā)現(xiàn)女兒沒有回應(yīng),不禁奇怪。 “怎么了?可是有何不適?” 月瀾珊搖搖頭,目光從魚貫而入的最后三五仆從身上收回,重新露出笑來。 “爹爹說得是?!彼f,“若真能徹底治好……可就太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