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之君兮紛來(上)
是日天朗氣清,晴空如洗。 原先終日繚繞的祥云彩霧也一并消散。天玄七峰九嶺并百千山頭顯露無疑,或孤峭雄踞,或綿延回環(huán),其勢也逼人,望之如碧海濤濤,不見盡頭。 山濤海嶺拱衛(wèi)之中,天玄改石門為水門,以靈池藥液作清雨洗塵,化霓虹漫天成長橋凌空,恭迎八千賓客,萬數(shù)馭獸。 內(nèi)外門三千弟子修者著玄衣御空并立山門主道兩側,作迎賓儀仗。 洛水也位列其中。 這些時日,不僅公子避嫌不見,連白微也終于被諸事務收拾了,至于伍子昭,只說定會趕在大比前出關。 洛水不受妖魔鬼怪侵擾,過得平靜充實,日常修行之余,同普通弟子一般為山海之會忙忙碌碌。 她同紅珊主動求了個引導賓客的差事,得了靠前的好位置。 洛水自覺這差事求得值當。 自第一聲金鳴起,山派的仙客紛紛而至??v使三個月前剛剛見識過“成珠”之儀,洛水還是體會到了另一番仙家氣象。 列首的便是明月樓。 同先前做客時候所見不同,這是洛水第一次見著明月樓的出行陣仗,虎瑟鸞車,香花繽紛,尤為引人注目的便伴隨主輦左右的異獸,正是瀾珊同她提其過的螣蛇—— 是人皆知此世無龍,但余蛟蛇之屬,其本身便已是珍稀。明月樓這騰云伴駕的數(shù)十尾約莫還有些蛟甚至稀薄的上古龍血,較之尋常螣蛇更是龐大威武,銀鱗閃閃如同甲胄,同鏨金砌玉的輦駕一道疾馳而過時,帶起一片寶光騰騰,灼目非常。 洛水初還有心去尋瀾珊所在,可實在架不住車列晃眼,兼之隨從眾多,飄得車駕上下左右皆是里三層外三層的,最后只得作罷。 由是當殺名極盛的定鈞修者隨后而至時,洛水甚至忍不住松了口氣。 定鈞亦是驅(qū)虎駕獸,其中不少坐騎形狀兇怖,幾與妖魔無異,令觀者不敢逼視。可來人到底不過十數(shù),一望之下就顯得樸素許多。 洛水記得早前觀閱擬定賓客名單時,就有弟子奇怪定鈞如何就來了這些人。 當時有人笑說,定鈞司獵妖魔,身手詭高,同境界之中,對上尋常修者不說以一當百,打上十來個還是不成問題的;至于直面邪祟,那跨境界迎敵強殺之事,亦不在少數(shù) ——“這般實力,若還是同旁的門派一般來個幾十上百人,你就說旁人害怕不?” 被調(diào)侃的弟子強辯說,天玄執(zhí)山派牛耳,如何會怕? 眼下看來,天玄怕不怕不好說,定鈞威勢卻是深入人心——自這幾人一出,原本還有幾分熱鬧的場面當真清凈了不少。 洛水倒是不怎么害怕,順勢多看了兩眼,結果就見著了熟人。 一片青黑勁裝中,馬尾高束的衛(wèi)寄云就算穿著同色的錦服也格外打眼。他行止倒不算出格,然那不時甩動的發(fā)尾,眉眼間飛揚的神采,還是暴露了其主人壓也壓不住的活潑心思。 洛水瞧了會兒就要轉開眼去,恰那人也正望過來,眸光清亮,一眼對上,她不由頓了頓。 然那人目光并未在她身上稍停,很快又掠到了別處去。 洛水于是記起這家伙還有個臉盲的毛病。 這點同熟人招呼沒打上的小插曲很快就被她拋諸腦后。 再來便是般若、坤輿。這兩大派雖陣仗算不出奇,卻也頗有幾分新異。 般若寺乃是佛修門派,來人模樣打扮卻同洛水記憶中的佛門有些差距:六十僧侶身上袈裟分青、紅二色,剃發(fā)的與帶發(fā)的亦各有半數(shù),面容與東疆之人相去甚遠,高鼻深目,蓄著須發(fā)亦多為赤紅青金,足見其西荒血統(tǒng)。 坤輿門亦有七八十人,則皆身服道袍,騎鹿乘鶴,一派仙氣飄飄的模樣。比之先前明月、定鈞威勢自是相去甚遠,然他們與般若寺一道前后而來,浩浩蕩蕩的一二百人擁作一隊,腳踏祥云彩霧,倒也好似神佛相攜,共赴天上瓊宴,頗類世人臆想中描繪的飛升仙景。 四大仙家一過,余下的中小門派便紛紛而至,鸞鳥唱和其名不絕,倒也熱鬧非凡。且小派有小派的好,上到富貴王孫,下至三教九流,何種樣打扮的都不缺: 這著玄服戴冕冠的帝王有,穿著葛衣短打的農(nóng)夫有,手拄竹杖、鶉衣百結的乞丐自然也有,至于作書生閨秀、梨園彩戲打扮的更是一樣不差。茫茫多的人眾駕云乘車,騎驢乘馬,眼花繚亂地皆往這一處山門來,照面便先同主人家道一聲喜,再相互恭維逢迎幾句,一時之間同節(jié)慶趕集般熱鬧非凡。 洛水沒想在天玄還能見到這般凡俗景象,自然歡喜非常,看得目不轉睛。 只是這熱鬧終有盡頭,她還在依依不舍地望著人群遠去,就覺出身邊弟子衣袂微動。 略一回神,就聽得第二聲金鳴蕩起,伴天盡處水聲隆隆,鸞唱層層回蕩—— “貴客至——山海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