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執(zhí)男友安撫指南 第96節(jié)
時穆半個身子隱在床帳后,露出一張蒼白的臉,雙眼緊閉,像是沒被驚擾。 于是秦游只猶豫了兩秒,便躡手躡腳地走出去開了門。 門外的人顯露出身形,一身長袍,儼然是千年后的靜檀。 這個靜檀的身形比千年前瘦弱一圈,面容寡淡,顴骨微凸,不施粉黛,一頭長發(fā)整齊地梳在腦后,露出飽滿的額頭和美人尖。 他的外貌和穿著始終是雌雄莫辨的,只是由于現(xiàn)在的身形和仆役間的稱呼,曾讓秦游一度對他是女性的事實堅信不疑。 可是怎么這么巧?時穆剛睡著,靜檀就來了? 秦游剛心生懷疑,就聽靜檀輕聲開口,語氣不容置疑: “快跟我走,時間來不及了。” 他根本沒給秦游思考和斟酌的余地,轉身便走。而秦游又恰巧處于對眼前局面無計可施的境地,他回頭看了一眼,時穆在臥房里沒出來,也沒發(fā)出任何動靜,于是他也抬腳跟了上去。 秦游望著靜檀比自己矮小許多的背影,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對方被覓羅斬首的模樣,還有他與覓羅之間那一層不為人知的關系。也不知靜檀是如何從千年前活下來,由當時無所不知的神巫成了通天樓的靜檀嬤嬤。 等等。 秦游想到這里,隱約察覺到一絲不對勁。 眼前的靜檀,身上有一股若有若無的香氣,秦游在神社待了許久所以很熟悉,那是神社里焚香的氣味。 因此,他在看到靜檀的一瞬間,便沒有過多疑慮地跟了上去。 然而千年后的靜檀不再是神巫,住在通天樓,他身上香火味是哪里來的? 難道說他剛從神社回來? 如果說靜檀在準備祭神大典,這倒也合乎清理。然而懷疑的種子一旦買下,秦游就越發(fā)覺得不對。 很快,靜檀就走進了電梯的轎廂里。 就在她轉身的一刻,秦游突然停下了腳步。 他知道哪里不對了。 走路的姿勢不對。 靜檀是海妖,用腕足走路,即使能化作雙腿,但走路的姿態(tài)也與其他用兩條腿走路的妖怪有細微的差別。 意識到這一點,秦游踏入轎廂的右腳遲疑了。 不曾想轎廂內的靜檀敏銳地察覺到了他的退意,一只手閃電般伸過來,將秦游往里拽去。 電光火石之間,電梯轎廂一陣晃動,秦游反手制住那只手的同時沒穩(wěn)住重心,電梯門“咔噠咔噠”地就在他身后合上了。 轎廂內立刻開始失重,秦游意識到他們在上升。 而“靜檀”松開了手,已經(jīng)卸掉了偽裝。 那張臉有些熟悉,秦游一時半會兒沒想起來,直到看到她頭頂,缺了一只,還剩一只的尖耳朵,才想起來他是最開始面試侍女的那個面試官,好像是叫狄葉。 之前秦游被時穆關起來的時候,正是狄葉聽了靜檀的指令,將他放出來的??刹恢獮楹西喙方忝弥械拇蠼愀舳螘r日不見,就丟了一只耳朵。 似乎是察覺了秦游心中所想,狄葉摸了摸缺了耳朵的那半邊頭頂,輕描淡寫道: “樓主大人罰的?!?/br> 秦游有些唏噓。不過按照千年后時穆瘋起來六親不認的樣子,少了只耳朵也好過丟掉性命。 “所以你現(xiàn)在是在為誰辦事?” 如果是靜檀那還好說,可看見狄葉這缺了只耳朵的模樣…… “當然是樓主大人?!?/br> 果然,狄葉沒有絲毫猶豫,像是在對秦游這個“樓主夫人”表達忠心: “樓主大人有令,祭神大典期間,夫人不得離開通天樓?!?/br> “我非要離開,你能奈我何?” 秦游只覺得太陽xue突突地跳,果然時穆剛才是在裝睡,這一招未免也忒陰險了! 然而他在怎么樣也是在千年前活下來的人,打不過時穆那個武力天花板,難道還打不過一個小小鬣狗妖。 狄葉不為所動: “若您非要離開,奴的確無力阻止。只不過樓主大人早在通天樓布下結界,若夫人要強行用蠻力打開,恐怕屆時祭神大典已經(jīng)結束了?!?/br> 秦游在心里爆粗口,他懶得與狄葉多費口舌,手指泄憤似的狂按開門的按鈕。 只是一切已經(jīng)太遲,等秦游趕回臥房,床榻上果然已經(jīng)不見時穆的蹤跡。 于是秦游在腦中咆哮: “系統(tǒng)!系統(tǒng)!” 系統(tǒng)在他腦里沉寂了太久,他幾乎都要忘記這個存在。 “讀取中斷,”秦游怒火中燒,胸腔快速起伏著,少見地完全失去了冷靜: “直接去下一個世界!” 這個決定一半是因為置氣,另一半則是因為若時穆真的成神,他留下來也再無絲毫意義。 “中斷讀取結算,會導致宿主損失一半的積分。會增加下一個世界的難度。是否確定中斷?” 事到如今,秦游早就對積分無所謂了。左右他當初留下也不是為了積分。 然而不等他開口確定,一個圓滾滾的球體橫沖直撞地飛進屋里,撞倒了桌上的白瓷花瓶,瓶子碎裂的聲音讓秦游重歸冷靜。 那球體像是被撞得暈頭轉向,上下?lián)淅饬税胩?,最后才落到了秦游面前得書架上,氣喘吁吁?/br> 他定睛一看,竟然是時穆養(yǎng)的紅尾圓臉胖雞。 他幾乎已經(jīng)忘記了這家伙的存在。 “好久不見?!迸蛛u嘎嘎幾聲口吐人言,乍一聽有些滑稽: “臉色這么差,是不是木頭樁子又惹你生氣了?” 秦游沒什么心情跟胖雞聊天,一想到此時此刻時穆已經(jīng)在祭神大典上舉行儀式了,他懶得掩飾,一張臉上陰云密布。 “我都勸過他了,媳婦兒得疼,不能強迫。這小子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胖雞的毛臉發(fā)揮空間有限,但不妨礙他朝秦游擠眉弄眼,又是搖頭又是作嘆氣狀,在書架上踱來踱去。 “你能帶我去祭神大典上嗎?” 秦游打斷道。 之前狄葉將他拐走時,胖雞也在場。胖雞化為巨鳥的模樣在他腦里一閃而過,令他電光火石之間想到了一個可能性。 “噶?” 胖雞疑惑地叫了一聲。見秦游挑了挑眉,他局促地扇了扇翅膀: “你也想去湊祭神大典的熱鬧?我可不喜歡那里,而且木頭樁子之前從來不讓我離開通天樓的……不過要是你讓木頭樁子再做一桌滿漢全席,倒也不是不行。爺可太久沒開葷了。還有,剛才那個撞碎的瓶子,你得幫我瞞著——” “成交?!?/br> 秦游十分爽快。胖雞果真對狄葉口中的結界熟視無睹,撲閃著巨大的雙翅,在狂風中展翅起飛。片刻過后,秦游就坐在體型放大了好幾十倍的胖雞背上,穿梭云霄。 地面上的妖怪頭一次一睹胖雞真容,皆是瞠目結舌,一下子將手里的活都忘到了九霄云外。 這群虔誠的神鳥信徒看見這樣巨大的鳥在空中翱翔,以為是神鳥現(xiàn)身了,在錯愕之后,竟然全都匍匐在地。 “壞了,被這么多妖怪看見了。”胖雞不安地轉著腦袋,絮絮叨叨: “你可要在木頭樁子面前給我多說些好話……” 很快,胖雞就載著秦游飛到了神社。 祭祀儀式正在莊嚴肅穆的進行著,形式和流程與秦游記憶中大差不差,只是在場的均是活生生的妖怪。中央的舞生樂生正兢兢業(yè)業(yè)地干著活,突然發(fā)現(xiàn)腳下被巨大的陰影覆蓋,頓時忘記了下一個動作。數(shù)十人維持著同一個姿勢,像是被施了定身術,好不滑稽。 前來攪局的人剛準備跳下地面,沒想到胖雞先一步破了功,縮回了原本大小,原來是被坐在席間的時穆朝他射來的利刃一般的眼神恐嚇住了。 秦游連忙穩(wěn)住重心,才沒有在猝不及防地失去支撐后摔個狗啃泥,他落地的姿勢稱不上瀟灑霸氣,抬頭便看見一身祭司服的靜檀佇立在一旁,神色淡淡,仿佛對這場鬧劇并不例外。 “最重要的祭品也到場了?!?/br> 他從容不迫地與秦游對視,朗聲道: “儀式繼續(xù)吧?!?/br> 第一百四十七章 神鳥復生 話音剛落, 秦游下意識看向了靜檀身側的時穆。 只見時穆?lián)Q了一身紺色的繁復正裝,墨色襟口襯得他的臉和脖子蒼白里透著不健康的青色。與秦游想象中的驚愕和慍怒不同,他和靜檀一樣都是一張面無表情的撲克臉, 只是在與秦游目光交匯的同時, 秦游從他一雙眼里看見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僅憑那一個眼神,秦游心中的巨石算是徹底落了下去。 他被這活了千年的老妖怪耍得團團轉。其實單單憑借著時穆祭神大典前與他相處時的態(tài)度, 他就應該看出來不對勁。通俗來說, 時穆這種有著嚴重分離焦慮的人,怎么可能在訣別到來之前,還好整以暇地跟他打情罵俏? 原來是他留了后手。在兩條秦游以為別無退路的時候,時穆不知用了什么辦法, 創(chuàng)造出了一個連靜檀也沒有料到的第三個選擇。 所以靜檀口中的祭品自然也不是秦游。跟秦游一起來的還有誰? 只見胖雞在青石板上滾了一圈, 也許是腦子被磕懵了,忘記了背上的一雙翅膀不是擺設,撲棱了兩下爬起來,抬頭看見祭典上的妖怪們全部朝他看過來, 這在通天樓里宅了不知道多久的笨鳥什什么時候經(jīng)歷過這樣的萬眾矚目,頓時慌了陣腳, 拔腿就朝著秦游的方向開溜。 沒曾想剛走了兩步,身后傳來腳步聲, 它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人提溜著抱進了懷里。 靜檀絲毫不在意身上的祭司服沾了塵土, 雙眸低垂著凝視著懷中胖雞, 眼中有萬千思緒。他伸手順了順胖雞凌亂的羽毛,輕嘆了一聲: “他還這樣小?!?/br> “不小了?!睍r穆在不遠處涼涼道:“普通妖怪五十歲成年,它在通天樓住了八百多年, 每天都要吃五斤谷子?!?/br> 靜檀搖頭苦笑:“八百年了,你只讓我見過他一面。在我眼里, 他還是那只濕淋淋的、瘦骨嶙峋的雛鳥罷了?!?/br> 秦游抱著手臂看著那一幕,感情他是做了一回快遞小哥。果然妖怪不能活太久,活得越久越是無聊透頂,也不知時穆把他逗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時,心里究竟有多么痛快。 其實他早該想到的。時穆對胖雞雖遠遠稱不上寵愛,甚至以優(yōu)秀寵主的標準來說堪稱虐待,卻也是養(yǎng)在身邊這么久的,必定不可能是普通妖怪。而在這個神鳥信仰遍布每一寸土地的地方,秦游卻始終沒有見過一只狀似鳥類的妖怪,足以說明胖雞的身份特殊。 時穆造那血池,將在被運輸?shù)奖税断萑霟o盡輪回的人類用作血祭,就算是為了覓羅口中的續(xù)命,恐怕受益者也不是他自己,而是這只紅尾胖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