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瑤琴流水,琵琶飛花。珠玉落盤,佩環(huán)鳴響。佳人妖冶,歌舞婆娑。朱唇輕啟,暖袂盈盈放牡丹。紅綃飛轉(zhuǎn),冷袖凄凄開玉蘭。 顧煜身著玄色暗蟒鑲銀束腰直裰,頭戴雙蛇繞枝嵌玉冠,俊朗的臉上沒有表情,慵懶地把盞自飲,沒興趣和其他人八卦,沒興趣看臺上人表演,好像今天的凱旋宴和他這個最大的功臣沒關(guān)系一樣。 切,都是什么庸脂俗粉。顧煜漫無目的地倒一杯酒,一飲而盡。 當(dāng)朝皇帝夏知瀚早已習(xí)慣了好兄弟木頭般無欲無求十分欠揍的樣子,也不介意。他眼底繾綣,把青綠的葡萄耐心地剝皮去籽,放到晶瑩的琉璃碗里,偷偷給一旁端坐著的君后遞過去。 君后偏頭看他一眼,原本清冷如崖上松雪的眼神竟顯露出嬌羞嗔怪,嘟囔一句:“沒個正形。”手卻自然而然接過了小碗。 夏知瀚頑皮笑笑,低頭攪拌幾案上的羹湯,等著湯涼了再偷偷遞過去。 君后是將門獨子,十六歲被封為夏知瀚的太子妃,從先皇駕崩,到蕭氏謀反,再到七王爭霸,曾陪著夏知瀚戎馬關(guān)山,血染旌旗,遭遇過所有風(fēng)風(fēng)雨雨。夏知瀚即位后也只寵君后一人,一群老臣勸得舌頭快要打結(jié),都沒勸動他再納幾個妃子,外國送的公主,民間獻(xiàn)的美人,初長成的官家小姐,一眼不看,直接許給沒有婚配的功臣。 夏知瀚看顧煜剛二十出頭,也沒聽說婚配過,于是做主把自己的同胞meimei許給他,順便送他幾個別國剛剛進(jìn)貢的美妾,畢竟別國送都送了,叫人家回去也怪折騰人的。 meimei除了揚(yáng)言要把夏知瀚的腦袋打歪,目前也沒有什么更激烈的反應(yīng),夏知瀚覺得問題不大。至于美妾,夏知瀚打算今晚讓他挑一挑。 飄揚(yáng)的紅紗突然從眼前掠過,顧煜猛然抬頭,眼前美人的水袖飄搖,嫣然一笑,身姿蹁躚,腕上銀鈴叮當(dāng)響,曼舞如蓮花回旋飛蕩。 燈火輝煌,弦驚錚錚,身后的絢爛的火光為舞姬鍍上一層明艷,恍惚間,顧煜仿佛看見他小時候,蕭灼華跳舞給他看的樣子。 面前的身影和熟悉的輪廓重疊,多年前的光景重現(xiàn),朦朧間,十幾歲的蕭灼華仿佛就在眼前,佳人起舞若游蝶,回首凝眸,那么柔情似水地望著他,眼波倒映著明媚的春光。 浮光掠影云扉開,往事驚鴻照影來。 “看來顧愛卿對西域來的這位舞娘很感興趣,不如將她……”夏知瀚發(fā)現(xiàn)從來不在宴會輕易搭理人的呆木頭顧煜竟然抬起了頭,頓時發(fā)覺了一絲異常,眼睛閃爍著自以為很智慧的光,覺得事情有戲。 “陛下,不必了?!鳖欖戏浅G宄约阂幌虿惶斆鞯暮眯值軙诮裉煺f出什么話,淡定地制止了他的虎狼之詞。 顧煜放下酒杯,拱手作揖道:“陛下,赤影軍中的將士多是年少廝殺發(fā)跡,多年來一心為國效力,難免誤了人生大事,不曾婚配過,都是弱冠有幾、英勇善戰(zhàn)的好天乾,臣懇求陛下做主,賞賜給他們些美姬。” 跟著顧煜來赴宴的赤影軍將領(lǐng)都是戰(zhàn)場上殺人不眨眼的壯漢,此刻卻都羞紅了臉,看看臺上的美姬,又看看顧煜,心里高興得咚咚跳又不敢表現(xiàn)。 夏知瀚嘆氣:“朕準(zhǔn)了??墒穷檺矍浒。憔筒幌胂胱约簡??” 顧煜眼都不眨,淡淡回答:“不見滄海不遇水,不見灼華不逢春。” 第14章 散了筵席,顧煜帶著三分酒意回府,一絲涼風(fēng)鉆過馬車的窗簾吹來,他反而更加清醒。 不見灼華不逢春。 春色卻困情局人。 斜倚在馬車上,他骨節(jié)分明的手支撐著額頭,卻消減不了隱隱約約的頭痛。 他曾想過如果沒有遇到蕭灼華,自己的人生是什么樣的。 他依然會是無憂無慮的小少爺,常伴爹娘身側(cè),不用凄苦地逃亡,也不用自小參軍,從一個無名小卒殺到名動四方的定北將軍,腳踩無數(shù)滿是鮮血的亡魂。 當(dāng)年他平反后,皇帝允許他親自報仇,將蕭家交給他處置,他親手將利劍刺入蕭肅的胸膛,聽到他將死未死時的邪笑。 “灼華是我最懂事的棋子,他是一匹狼,在顧府里潛伏多年,為了在關(guān)鍵時候反咬你們一口……”蕭肅面容扭曲,不甘心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氣。 顧煜找到蕭灼華時,他恨了十年的人正發(fā)著燒,奄奄一息躺在蕭府后院的窩棚里,手腕上、腳腕上戴著閃著寒光的鎖鏈,身上全是被拷打的痕跡,背上的衣服爛成了破布條,血rou模糊,顫抖得像一條無助的病犬。 蕭灼華捂著心口,眼神聚焦不起來,看不清他的樣子,很小聲叫一聲:“少爺。” 顧煜把刀架在蕭灼華的心口上,蕭灼華卻一點都不反抗,甚至眼神都沒有一絲躲閃。 “殺了我吧……少爺?!笔捵迫A把手從心口移開,虛弱得喘不上氣,把帶著淌血傷痕的白嫩胸口完全暴露在顧煜的面前。 顧煜身經(jīng)百戰(zhàn),直接削下人的腦袋眼皮都不眨一下,此時手顫抖得握不住刀,硬是下不去手。 這是他從小期盼著要娶的人啊。 現(xiàn)在卻走到了這種地步。 顧煜不承認(rèn)是自己下不去手,他說痛快地死,蕭灼華不配。 他要讓蕭灼華生不如死。 馬車停到府前,顧煜跌跌撞撞下車,走向柴房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