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往那里走，一定是因?yàn)槟X子不清醒吧。

    柴房亮著微弱的燈，像星河上靜止的孤舟，孤舟上總有一個(gè)默默等著他的人。

    顧煜推開門，蕭灼華這次卻沒有像往常一樣來迎接他。

    蕭灼華躺在草席上，面上有些不正常的潮紅，像一條脫水的魚一樣艱難地喘著氣，抓著身上單薄的被單。

    蘇云澈守在一旁用一盆冒熱氣的水?dāng)Q著白帕，紅泥小爐嘰嘰喳喳冒出苦澀的藥香，見顧煜進(jìn)來，食指放在唇前，示意他動(dòng)靜不能太大。

    “傍晚時(shí)候就有點(diǎn)低燒，現(xiàn)在都說開胡話了?！碧K云澈擰干凈帕子上的水，把它搭在蕭灼華的額頭上，“找人去叫你，他們說你在赴宴，將軍真是好雅興，在宴上相中幾個(gè)美人？”

    顧煜低頭不說話。

    “他也是個(gè)人，無論之前怎么樣，他現(xiàn)在是個(gè)孕夫，孩子是你讓他懷上的，這事總不能怪他。你不要對(duì)他太狠了，身體再這么差下去，你再請(qǐng)我來，我也不好治呀，是不是？”蘇云澈也不管他說不說話，微微挑眉，自顧自把水盆放在顧煜手里。

    “也不是什么大事，待會(huì)兒藥熬好了記得喂他，既然你來了我就走了，今天我回家又該晚了，我夫人估計(jì)又要罰我跪搓衣板嘍?！碧K云澈撓撓頭，打個(gè)哈切，不等顧煜回答，推門就急吼吼離開了。

    顧煜低頭看著蕭灼華，席子上的人睫毛微微顫動(dòng)著，呼吸也不穩(wěn)，一幅睡不安穩(wěn)的樣子。

    他蒼白的唇瓣正發(fā)出極低的囈語。

    顧煜俯身，聽到他在說：“少爺……救我……”

    第15章

    顧煜的手撫過蕭灼華guntang的臉，蕭灼華像一只小貓一樣輕輕蹭他的掌心。

    “少爺……我怕……”蕭灼華呢喃著。

    顧煜冷漠的眼神有那么一瞬間閃現(xiàn)出溫柔，過了半晌，他訥訥收回手，皺著眉，偏頭去照看爐子上熬的藥。

    烏黑的藥汁倒出來，一股刺鼻的苦味讓從小就討厭喝藥的顧煜感到反胃。

    顧煜淺淺舀了一勺打算試試溫度，結(jié)果難喝得他臉都發(fā)綠。

    顧煜突然感覺哪里不大對(duì)勁，回頭一看，蕭灼華不知道什么時(shí)候醒來了，正迷迷糊糊盯著他。

    見蕭灼華支著胳膊坐不起來，顧煜把他圈到自己懷里，讓他靠著自己結(jié)實(shí)而又溫?zé)岬男靥拧?/br>
    蕭灼華甚至不等他喂，神情淡漠，雙手捧過那碗苦藥就一股腦往下灌。

    等顧煜從驚愕中回過神，蕭灼華已經(jīng)放下碗，嗆得輕輕咳嗽幾聲，湯藥一滴不剩。

    顧煜想起小時(shí)候，當(dāng)他病了不想喝藥的時(shí)候，他的華哥哥總是變著法哄著他，一勺勺吹涼了喂給他，一刻不離在床邊守著他，軟言軟語問他想吃什么，哥給你做。

    蕭灼華身上常年帶一股淡淡的藥香，混雜著桃花味甜絲絲的信香，小顧煜最喜歡趴在他懷里，聞到就會(huì)莫名安心。顧煜知道華哥哥常年喝藥，但從沒見過他喝藥的樣子。

    “咳……咳咳”蕭灼華又沉悶地捂住嘴咳嗽幾聲，在手掌上咳出一口鮮紅的血，將顧煜拉回了現(xiàn)實(shí)。

    蕭灼華掙扎著要挪出他的懷抱。

    “干什么？別動(dòng)！”顧煜把他圈得更緊。

    蕭灼華被他唬得不敢動(dòng)，怔在原地，眼圈紅紅地看著他，用沙啞的聲音囁嚅著：“臟了……不能……弄臟……”

    顧煜掏出自己的暗青紫蒲紋方巾擦凈蕭灼華的血，蕭灼華低頭，呆呆地看著染上血污的絲絹，說：“奴洗干凈了就還給大人。”

    顧煜冷笑一聲，看著他低眉頷首的樣子，心頭又莫名一股火。

    不愧是蕭灼華，永遠(yuǎn)能裝出一幅最無辜又心善的樣子，好像什么惡心人的事都沒做過一樣。

    顧煜賭氣說：“不必了，你用過的我嫌晦氣?！?/br>
    蕭灼華依舊沒什么表情，只是身上有些顫抖，過了一會(huì)兒，他輕聲說：“好……”

    顧煜早知道是這樣，蕭灼華就像一片寧靜得過分的湖泊，再污穢的言語，再殘忍的虐待，到他這里就像湖面上吹過一陣風(fēng)，驚不起一絲波瀾。

    他真像是沒有心一樣，仿佛根本感受不到人的情感。

    也難怪當(dāng)年他笑面迎人，背地里那么狠心害了恩人滿門。

    顧煜單手掐住蕭灼華因?yàn)榘l(fā)燒而微微發(fā)燙的瘦弱脖頸，稍稍施了幾分力道。

    顧煜聽到蕭灼華痛苦地呼吸，雙手無力地抓住顧煜的那只手，身上抖得更厲害。

    “我恨你?！鳖欖弦а狼旋X。

    “……知道?！笔捵迫A費(fèi)盡力氣，發(fā)出微弱的氣音，“能不能……生下孩子再死……”

    “你還會(huì)在乎孩子？”顧煜松開手，根本不信他的話，“你根本不在乎任何人。”

    蕭灼華說不出話，像斷了線的木偶一樣癱軟在顧煜懷里喘著氣，眼角帶著淚。

    “在乎的……”蕭灼華眼睜睜看著顧煜把他放倒，起身又要走，抬手想抓住他的衣角，奈何那抹玄色翻飛得太快，他的手顫抖著僵在半空，已經(jīng)無力再說出那句“我在乎你。”

    每一次顧煜都走得這么決絕，好像多看蕭灼華一眼都嫌棄。

    蕭灼華蜷縮成一團(tuán)，像受了傷的小獸在暗處舔舐著傷口，他在顧煜看不到的地方痛哭。

    從小沒人教過他，他受了傷不會(huì)喊，被侮辱了也不敢反抗，因?yàn)橐坏┤歉赣H一丁點(diǎn)不高興都會(huì)被用刑。